第23章 . 一家人行騙 院子裏,蜿蜒曲折,纖細繁……
院子裏,蜿蜒曲折,纖細繁密的枝頭上綴滿了如同白玉雕琢而成的玉蘭花,清雅高貴,潔白如雪,散發着淡淡幽香。
每日晨起,打開窗子,便會迎來滿室馨香,令人感到心曠神怡,精神大作。
然而今日,卻沒能聞到香氣,夫妻兩人看向窗外,入目是一片光禿禿的樹杈,恍然間,有種時光回溯,回到嚴冬臘月的錯覺,雙雙怔愣。
俞靜宜想起了青荟:“……”
衛衡也想起了青荟:“……”
“你對白玉蘭花粉過敏?”俞靜宜狐疑地問道。
衛衡:“……”
不,他沒有。
可青荟因着他的話連花都撸禿了,若此時否認的話,不僅有可能會暴露風寒一事,還會失去青荟的信任。
兩害取其輕,他決定給俞靜宜留一個謎團,沉默着點點頭。
俞靜宜想起爹娘的囑咐,又道:“無論再忙,飯還是要好好吃的,爹娘擔心你把身體熬壞了。”
衛衡突然很想問,你呢?你不擔心嗎?因為我的身份你就打算徹底放棄我了嗎?
他目光始終不離她,希望能找出想要的答案。
然,她眼底平靜如水,神情冷淡疏離,言語間也沒有一絲溫度,僅僅是在轉述一件與己無關的小事。
喉嚨很痛,風寒似乎又加重了,他點點頭,仍是沉默。
出了門,路遇青荟,他腳下一頓,躲到拱門後,待青荟走遠了才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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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擔心再打一個噴嚏,家裏又有什麽花會遭殃。
青荟視線掠過敞開的窗子,便知裏面的人已經起了,端着水盆進了屋,沒能見到衛衡,心道,姑爺今兒個真早。
衛衡雖然失憶了,身體仍然保留着從前的習慣,晨起的時間比打鳴的雞都準。
她學着衛衡,每日掐着點過來,不早不晚。
她照例為俞靜宜淨面、漱口、更衣……然後拿起玉梳,小心翼翼地為她梳理滿頭青絲,每每這時候都會搭上幾句話,她道:“娘子,奴婢昨晚把白玉蘭花都摘了,等去掉花粉曬幹了,就做成香囊給娘子戴着。”
與高門大戶裏的丫鬟不同,她是真真把自己當成了俞家人,事事周到。
俞靜宜道:“你是如何發現姑爺對白玉蘭花粉過敏的?”
青荟照實說:“奴婢幾次瞧見姑爺在院子裏打噴嚏,以為姑爺染了風寒,就問了一嘴,姑爺說的。”
“從哪日開始的?”俞靜宜追問道。
青荟從妝盒裏選了一支步搖,不假思索:“前日。”
前日不就是她夜裏打翻水碗的第二日,之後衛衡就開始早出晚歸,不再主動與她搭話。俞靜宜猜測,衛衡許是通過這件事,終于決定與她劃清界限,但似乎另有隐情?
……
岳父岳母都發話了,衛衡自然不會在這種小事上違背他們的意思。
俞景山夫婦在膳桌上見到女婿,露出欣慰的笑容。
俞靜宜一反常态地活躍起來,為衛衡夾了一塊脆脆的黃瓜:“相公,既然賬目的事已經查清楚了,張時為何至今未歸,可是銀子的來歷仍然有問題?”
“嗯。”衛衡喜出望外,好似落進碗裏的不是黃瓜,是一塊金子,就那麽瞧着,舍不得吃。
俞靜宜又問道:“哪日會開堂審理?”
衛衡一擡頭,發現一大家子人齊刷刷地看着他,都很關注此事,咽下粥水,含糊道:“今日。”
“那奴婢等下去衙門看看,若他能無罪釋放,就把他帶回來。”青荟雀躍道。
衛衡身子一僵,他打算開堂的時候再把賬目呈上去,幫張時洗脫罪名。假口供的事,只要關捕頭那裏肯通融一下,就能把人領出來。
如果青荟也去,豈不是暴露了。
他硬着頭皮,艱難啓齒:“不必,你留在店裏幫忙,我去就好。”
嗓音沙啞,一家子都聽出了異樣。
郭芳蕊仔細打量着女婿的面容,似有幾分蒼白,關切道:“衛衡,你身子不舒服?”
衛衡臨時想了一個托詞,清了清嗓子:“昨日與齊兄在庭院中作畫,許是有些着涼了。”
郭芳蕊眉頭一攏:“風寒可拖不得,趕緊找個大夫開幾副藥。”
頓了頓,她提醒道:“別看眼下見天兒的暖了,寒氣還沒有徹底散去,可得仔細着些,多穿點,少吹風。”
衛衡從善如流:“知道了,娘。”
俞景山放下筷子,緊跟着道:“痊愈之前就在家裏養着吧,先別出門了。”
衛衡道:“只衙門那邊還是得走一趟,關捕頭說,若是另外十兩銀子來路不明,可能會把張時預支的工錢一并追回來。”
俞景山颔首:“早去早回。”
事已至此,衛衡大大方方地頂着俞靜宜探究的視線,慢條斯理地用完早膳,提上兩壇子酒前往府衙。
真相大白,關捕頭就會知道張時是在利用他,只能用酒水來平息他的怒火。
出了門,他突然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站定後,強行打起精神。
不得不承認,經過那場戰事後,他的身體似乎不比從前了。
……
衙門裏,除了張時之外,欺騙他的李老太太一家子都到齊了。
公堂之上,陳知府雙眼寒光四溢,語氣冷厲:“李春花,本官問你,張時說,他預支工錢,偷盜銀兩都是為了給你治病,可屬實?”
李春花矢口否認:“那是他胡編的。張家村的人超過半數都姓張,民婦的夫家雖與他同姓,卻沒有半分血緣關系,為甚會幫民婦治病,而且民婦身體好着呢,每日都能下地幹活,他好賭,定是把銀子拿去賭坊輸光了,補不上銀子,才會推到民婦身上。”
她面色紅潤,中氣十足,不見半分病容,扭頭對不遠處的張時淬了一口,
“老天無眼,怎麽沒有把你和你那對短命鬼爹娘一塊帶走。”
張時神情恍惚。
昔日裏,李春花看向他的目光盛滿了長輩對晚輩的慈愛之色。在他十四歲那年,李春花去河邊幫他洗衣服的時候不慎落水,患了一場大病,自那以後,總是一副病恹恹的樣子。
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将眼前這個精神抖擻,面目可憎的老太太與記憶中的人重合。
李春花的長子張明附和道:“大人明鑒,小人的娘身子骨一向很好,張家村裏的人都可以做證。”
贓銀會被追回,為了昧下這筆銀錢,一家子做足了準備。打從張時進城做工後,李春花整日在人前轉悠,還特意多做了不少農活。
陳知府看向一旁事先請來的大夫,後者會意,上前為李春花診脈。
半晌後,面向上首點點頭,重新退到一旁。
張時眼中閃過迷茫,悲切,最終堕入了憤怒的深淵,湧出一片血色。
他把第一筆“救命錢”交給了前來城中尋他的李春花的長孫張昊。回村探望李春花的時候,卻見她面容憔悴,有氣無力,為他補袖子補了一半就撐不住了。
随後得知,病雖然醫好了,傷了元氣,大夫說需要用人參進補,可長孫馬上要說親了,家裏人哪裏舍得給她買人參。
他便從酒肆預支了工錢,花了十兩銀子為李春花買了一根人參,交給李春花的時候,她詢問過價錢。
聽關捕頭将買人參的銀子一并算進去,他才想要一探究竟。
在今日之前,他還抱着幾分僥幸,或許李春花只是在無意中透露給旁人。可身體的事,并非一朝一夕能扭轉,只能說明這件事從始至終就是一個針對他設下的騙局。
“大人,她撒謊,他們一家都是騙子!”張時突然暴起,一旁的捕快眼疾手快地将他按住。
“肅靜!”陳知府猛地一拍驚堂木,目光直射:“你可能拿出證據?”
張時啞然。
無論是給張昊銀子,還是給李春花人參的時候,都沒有旁人在場。
所以,他賠上了自己,仍然沒有追回銀子。
好恨啊——
他一雙手在地面上摳出了血痕。
上輩子,張時沒有供出李春花,便沒有發生後續這些事,衛衡自然不會想到李春花一家居然能做到這種地步。
感到意外的同時,産生了幾分共情,他也曾落入一個類似的騙局,而代價更為慘烈。
事到如今,銀子的事就不要想了,先把張時撈出來才是關鍵。
他打算把堂內的關捕頭喚到門外,告知賬目的事,視線與其交彙,收到一個安撫的眼神。
衛衡不明所以,決定再等等。
陳知府看向李春花的長孫張昊:“你是如何斷定張時的銀兩是從東家竊取的,而不是自己做工攢下的?”
張昊道:“回禀大人,張時在我們村裏過得就像一條狗,誰家有剩飯吃不完就把他招去,平日裏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進城沒幾日又是買新衣,又是吃好酒,小的就覺得奇怪,趁他吃醉了酒,就多問了幾句。
他說他找到一個好東家,來錢快,才幾日就拿到了二十兩銀子,一個店鋪的夥計能賺幾個錢誰都清楚。
他從以前就手腳不幹淨,都是同村,大家可憐他就不計較了,但這次不一樣,把手都伸到外面去了,小人這才想着報了官。”
末了,他補充道:“大人若是不相信的話,可以派人去張家村求證,他是什麽樣的人,村裏的人都知道。”
張時孤身一人,村子裏發生點什麽事兒,都往他身上推,是真是假,誰說得清。
即便官差去查證,也只會得到同樣的答案。
張昊有恃無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