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 結案 聽到張昊将自己比喻成狗,張時不……
聽到張昊将自己比喻成狗,張時不僅僅是憤怒,還有難堪。
他八歲那年,連續下了幾日暴雨,全家出動去地裏排水,他們家的地在山腳下,雨水混合着山上的沙石沖下來,直接将一家子活埋了,只他年紀小,留在家中,僥幸躲過一劫。
自那以後,他撿柴,打豬草,看田地,掃雞籠子……只要能做的他都會去做,就為了換一頓飯吃,是不是剩飯又怎麽會在意。
直到十四歲進城做工,才徹底擺脫了那種境地。
陳知府問道:“張時,張昊說的可屬實?”
“大人,他撒謊,小人的衣服是東家買的,酒是東家賞的,但小人沒有吃醉酒,更沒有說過那種話。”張時悲憤交加。
陳知府看向張昊,疾言厲色:“他是在哪裏吃醉酒,當時可還有旁人在場?”
衛衡挑眉,他怎麽感覺知府在生氣呢?
這種雞毛蒜皮的小案件,若非犯案地點在州城,苦主也是城中的商戶,就直接打到縣裏去審了,莫非背後還有什麽隐情?
迄今為止,他尚未看出端倪,形勢幾乎是一邊倒。
“這……”張昊埋着頭,眼底閃過一抹慌亂。
李春花一家再狡猾也只是鄉下的農戶,很多細節考慮得不夠周全。
在張昊看來,他只是揭發“惡人”的良民,按照例律,一經核實,還能拿幾個賞錢,他又不是來打官司的,為什麽要審他?
“嘭。”陳知府耐性不是很好,沒有給他思考的時間,聽不到回答,狠狠地砸下驚堂木。
張昊吓得渾身一抖:“在小人家裏,小人的家人可以作證。”
陳知府眯起眼:“你平日裏和他關系很好?”都好到帶回家裏吃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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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昊穩住氣息,解釋道:“那酒不只給了我們家,村口第二戶的張家、孫家、趙家、王家都有,來路不正的銀子,花着也不會心疼。”
張時給關照過自己的人家都送了酒,數量不多,每家只有半斤,圖個心意。
不想,這竟成了他出手闊綽的證據。
“哦?”陳知府道:“那他可是在每戶人家家裏都吃了酒?”
不等張昊作答,堂外,一個年輕的小姑娘漲紅着臉,搶着道:“沒有,他說李老太太病了,他要趕着去看看,酒送到就走了。”
張昊面色一變,李春花嚷嚷道:“賤蹄子,你和張時那點事兒誰不知道,見天兒地往家裏面領,也不害臊,在公堂上胡說八道可是要吃板子的。”
小姑娘的爹一聽,可不幹了,爆喝一聲:“你這個老不要臉的,老子還沒死呢,你就敢編排我閨女,村裏的人誰不知道,張時攢下那點錢,都被你哄去了!”
“是啊是啊,張時到我們家的時候也是那麽說的。”另有幾人附和道。
張時從未白吃白喝,大家對張時的看法和李老太太一家截然不同,突然收了禮,都想留他吃頓飯,表達謝意。
張時聞聲看去,眼眶一熱,都是張家村裏與他相熟的人。
從張家村到州城的距離可不短,眼下是春耕時節,家家戶戶都忙着呢,完全沒料到他們會特意趕來這裏幫他說話。
這麽多張嘴說同一件事,總要給出個交代,李春花道:“大人,您別聽他們胡說,民婦見張時破衣爛衫,怪可憐的,就幫他做些縫縫補補的活,給報酬不是應該的嗎,怎麽能叫哄騙。”
話一出口,就惹來一片冷嗤聲,有人譏諷道:“一塊補丁換一身衣服的錢,沒見過這麽賺錢的買賣。”
李春花的二兒子張莊粗聲粗氣道:“給多給少都是他自願的,和此事無關!”
“嘭。”驚堂木一落,大家都閉嘴了。
說到底,不管以前如何,都沒有直接證據表明張時給了銀子,又送人參。
“傳人證。”陳知府沉聲道。
人證?
聽到這話,堂內堂外的人都愣了,什麽人證?哪邊的?
來人跪在堂下道:“大人,李春花親口對小人說出張時花了二十兩銀子為她治病的事。”
李春花看清那人的面孔,瞳孔一縮,尖聲道:“大人,他和張時是一夥的,肯定是在賭坊那種不三不四的地方認識的,他說的話不能信。”
張時打量着為自己作證的“同夥”,詫異地張大了嘴巴。
衛衡勾出笑意,他總算明白關捕頭的自信和陳知府的怒氣從何而來了。
陳知府皮笑肉不笑:“你覺得本官這府衙和賭場一樣,都是不三不四的地方?”
怎麽會扯到衙門?
李春花又驚又恐:“民婦不是那個意思……”
陳知府繼續道:“他是本官派去查案的捕快,你覺得他是在哪裏認識張時的?”
“不可能!”李春花癱在地上,嗓音顫抖:“他不是說,他是替張時來探望我的,怎麽會是捕快呢,他沒有穿官服啊……”
第一次錄口供的時候,張時并未提及治病的事,花光了就不會去追繳了。
依照辦案的流程,關捕頭只需拿着供詞去李春花家讨回銀兩即可。
一行人趕到張家村後,照例先找到裏正協助辦案。彼時,張家正在辦喜宴,給張昊娶媳婦,裏正指着一位紅光滿面,忙裏忙外的老婦人告訴關捕頭,她就是李春花。
關捕頭身在衙門裏,一年到頭經手的案子大大小小加在一起有數百件,聽過衛衡的話,再結合此情此景,立刻意識到這件事比預想中的更麻煩。
可他當着手下人的面對衛衡打過包票,他不要面子的嗎!
由此,他多花了幾分心思。
他帶着兩個捕快回到裏正家裏住了一晚,第二日,他問裏正借了一身衣服,讓其中一位新招來的捕快換上,裝作是受張時之托,前去探望李春花。
李春花見他是外面的人,也不擔心被拆穿,故技重施,裝可憐讨銀錢。
捕快順水推舟,套出口供之後,給了她一兩銀子,從她手裏要了一支木簪,理由是作為答複張時的信物。
一支破木簪就能換一兩銀子,多劃算的買賣,李春花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捕快從懷裏摸出那支木簪:“大人,這是證物。”
好嘛,這天底下有幾個這麽“能幹”的捕頭和捕快,自己把人證、物證都補上了。
陳知府袖擺一揮,将整個簽筒掃到地上,紅色的令簽“噼裏啪啦”散落了一地。
他暴跳如雷:“把剛剛在本官面前胡說八道的刁民全都拖下去,給本官狠狠地打!”
細說一下就是李春花并兩個兒子和一個孫子,一個都不少。
頓了頓,他指着李春花:“這個老貨先前說,在公堂上胡說八道會被打板子,可見是明知故犯,罪加一等!翻倍!”
李春花又哭又喊:“大人吶,民婦知錯了,民婦年紀大了,經不起打啊。”
“她身體好着呢,每日都能下地幹活,比我還能幹!”剛剛被李春花編排的小姑娘的爹,趁機落井下石。
李春花面色一白,吃了人參可不有勁兒嘛,不過那是為了證明自己沒生病,不是為了證明自己能扛板子。
陳知府怒不可遏地補了一句:“打完之後送到靈溪縣去,讓靈溪縣的縣尊看看,他管轄的人都敢跑到本官的地盤上撒野了,順便告訴他,他這個官要是不想做了,本官可以成全他!”
若非手底下的人能幹,當場查明了真相,他連審都不會審,直接打回靈溪縣。
除此之外,他還想借此機會敲打一番下頭的幾個知縣。
山高路遠,他管不了太細,可出了事,他這個上峰卻是要一并擔責。
衛衡心道,縣尊怕是寧可倒貼兩百兩銀子也不願因此事得罪了頂頭上峰。
可想而知,李春花一家落到他手裏會有什麽下場。
張時兩輩子的委屈和怨恨算是連本帶利一并讨回來了。
張時喜極而泣,連連叩首:“小人謝過青天大老爺,謝過諸位官爺,謝過諸位同鄉。”
單憑他自己,除了喊冤什麽也做不到。
接下來就是對張時量刑的問題了。
“啪。”陳知府砸下驚堂木,力道較之前輕快不少:“本官問你,你可有悔過?”
張時眉開眼笑:“小人知錯,小人絕不再犯!小人出獄後會做工償還東家。”
陳知府&一衆官差&圍觀百姓:“……”
就沒見過哪個要下大獄的人這麽高興,令人忍俊不禁,有人直接笑出聲來。
衛衡委托守在門口的捕快将賬目的事傳進去。
傳到陳知府耳中,他面上一怔:“傳俞家酒肆的小東家進來。”
張時也算激靈,翻供之後沒有供出衛衡,只說那十兩銀子是從賭坊贏來的,然後哭天搶地地賣慘。
關捕頭登時這個氣啊,小小刁民居然敢利用他,若非因着此事辦得漂亮,得到了知府的褒獎,俞家又想保人,他定要把張時也一并扔回靈溪縣去。
不過一頓板子還是免不了。
……
俞家酒肆,衆人都在等待判決結果。
青荟沖進客院,大門一推,氣喘籲籲,激動得舌頭打結。
俞靜宜問道:“張時放出來了嗎?”
“放出來了,就是打了板子。”青荟點點頭,露出笑容。
又了卻了一樁心事,俞靜宜眼神亮了亮。
青荟喜轉憂,繞到俞靜宜身後推着輪椅:“娘子,快回房裏看看姑爺,姑爺被人擡回來了。”
俞靜宜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衛衡把張時擡回來了?”
“不,不是,是張時和衙門裏的人一起把姑爺擡回來了。”青荟道。
“啪。”藥杵脫手,俞靜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