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艾芝啧了一聲:“幾個黑勞士擡着擔架把他送來的。”

他毫不吝啬地挖苦:“就達斯父子的品格,我也講不清是達斯執念太深,還是他親爹把他當做棄子。不過他那幾個和他‘感情深厚,同甘共苦’了的忠實擁趸者倒是沒來,光看上頭坐的那幾位元老的臉色,就能看出誰家的崽棄了權。”

兩人正說着,就見坐在觀衆席中央的諸多長老之中,其中一人緩緩起身。

守在試煉場內的戰士捧起象牙似的的阿夫洛斯管:“嗚——”

嗡鳴自管腔中傳開,震蕩着大地與空氣,原本還有些嘈雜的試煉場霎時歸于寂靜。

“下面宣布本次試煉的規則。”元老的聲音中氣十足,看不出這人已經滿頭白發。

但即便如此,座位排在中間靠後的人也聽不太清,不過沒人在意觀衆聽不聽懂規則,這是說給選手聽的。

雅辛托斯被湧動的選手們裹挾着靠近觀衆席,這個距離總算能看清發聲人的面容,是之前那個指着達斯父親鼻子罵的那位元老。

元老嚴厲的視線越過他的鷹鈎鼻:“基于近期發生的種種,元老院對試煉的形式進行了商議,并征得了兩位國王的同意與五位督政官閣下的贊同。”

“本次試煉,将以帕爾農山為試煉場地,選手通過奪取對手身上的試煉徽章積累成績,一天一夜後,回到這裏的人,誰手上擁有最多的徽章,誰将獲得勝利。”

雅辛托斯不禁挑了一下眉:說得好像很新鮮一樣,不就是換了個場地,還是混戰。

不過這規則聽起來對達斯并不有利啊,畢竟按照規則,在場的誰都是對手,他還以為達斯既然上場露面了,他的父親多少會想點轍子……

雅辛托斯看了看那位正在宣讀規則的元老,懷疑達斯父親是想轍了,但是被這位元老鐵面無私地掰斷了。

元老虎視眈眈的模樣活像和所有選手都有仇:“同時,軍營也會派遣出成年戰士,在山林中進行‘狩獵’。”

選手們騷動了一下。

他們從訓練中獲得了對敵人的無畏,對于成年戰士的下場甚至充滿了躍躍欲試,有些人低聲私語:“那打倒成年戰士有沒有獎勵?這個一人得值十個徽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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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元老的臉上咧出從開場到現在第一個笑容——充滿嘲笑的那種:“打倒?”

他的語氣裏帶着濃濃的嘲諷:“你們最好不要以為這次的試煉和以前的一樣簡單。這些戰士們手上拿的将不再是仁慈的皮鞭,而是真正的武器。”

選手們開始低低地抱怨起“抽鞭子還叫仁慈?以往不是每年都會抽死好幾個?”,元老則用他刮刀一樣的目光掃過全場,尤其在雅辛托斯和另一個方向停頓片刻:“基于最近發生的事,我們一致認為,試煉寧可一人不過,也決不能容忍某些渾水摸魚之徒!”他着重咬字強調了一下,“耍些小聰明,或憑借身份之便,就輕輕松松得到将象征着斯巴達戰士榮耀的紅披風披在肩頭的權利!”

雅辛托斯在艾芝湊過來緊張耳語前鎮定地道:“主要不是針對我們,放心。我敢跟你打賭,這位剛剛瞪的另一個方向正癱着達斯。”

這位元老從很早之前就愛用這種眼神瞪他了,對他的不滿一直固定在“好好一小孩,怎麽毫無征兆就長歪了,居然覺得黑勞士應該和我們斯巴達人平等”上。但雅辛托斯仍舊對他沒有太大惡感,因為——

艾芝眼睜睜看着那位長老在瞪完雅辛托斯、達斯後,又猛地将頭一扭,目光直勾勾地瞪向坐在老克桑陛下身邊的克列歐。

這位鐵面元老在大庭廣衆之下,幾乎和指着鼻子罵“說的就是你一樣”,對着克列歐重重地用鼻子出了口氣:“哼!”

如果剛剛他看向雅辛托斯的眼神是看到怪胎的“恨鐵不成鋼”,那現在就是看廢物一樣的鄙夷。

雅辛托斯樂觀地道:“我覺得這位其實打心眼裏挺喜歡我的。”

艾芝:“……”

“……”克列歐一時間坐立不安,臉上的尴尬根本掩飾不住。他肩頭微聳,仿佛披在身後的、因為王儲身份而直接得到的紅披風突然變得滾燙。

克桑陛下臉色鐵青,張嘴像是要說什麽,然而鐵面元老已經把臉轉回去了:“出發吧!勇士——如果你們配得上這個稱呼的話,在明天的太陽升起時,将勝利帶到我們眼前。”

戰士再度吹響阿夫洛斯管,在大地的震顫中,上百名選手矯健起步,豹子一樣掠向試煉場所依靠的帕爾農山。

只有雅辛托斯還淡定地站在原地,抻長脖子,被那位鐵面元老一瞪:“你他——”元老辛苦地吞回大罵,“你在幹什麽?”

雅辛托斯閑閑地張望:“別急吧,我想看看達斯要怎麽趕路?”

“——給我滾!”鐵面元老還是被氣得破功,一把抓起手邊的東西狠狠往雅辛托斯頭上砸。

雅辛托斯被迫往前蹿了幾步,被折回來的艾芝截住。

艾芝也是跑到一半才發現身邊那麽大一個殿下不見了,此時抓着雅辛托斯的手腕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您快別看戲了,試煉場地突然更改,帕爾農山的地形我們根本沒有勘探過,早一點去就是早一點搶占先機——而且,這次試煉,我和殿下您之間也是競争關系。”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雅辛托斯這才纡尊降貴地挪動腳步,離開鐵面元老的探聽範圍後道,“照這位鐵達列元老的情況看,這次的試煉元老院沒準備插手搞什麽幺蛾子——或者準備了,但是夭折了。要是這樣,我也期待和你進行一場公平的競争。但是時刻小心,算我多慮也行,我還是覺得達斯選擇參加試煉很不合情理。”

艾芝很想盡快趕到山裏,雅辛托斯卻不緊不慢,于是他們在半途分開。

沿着長長的小徑,雅辛托斯甚至在上山前去了趟帕爾農山腳下的阿爾忒彌斯神殿,才慢吞吞地進山。

他的理由很簡單,早在幼年漫山遍野禍禍小動物的時候,他就已經熟悉環繞着斯巴達三面的諸多山脈的地形,并不需要踩點。

而且誰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他更想做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裏的那只靜待獵物自己喂胖自己的黃雀。

帕爾農山的植被疏密間布,雅辛托斯熟練地順着半人高的灌木叢鑽入茂林中,沒有停頓地一路向上。

期間撿拾起早來的鳥兒戰鬥落下的箭支、彈石,直到灌木叢在某處戛然而止,才停下潛行,不慌不忙地回身輕點了一下收獲。

五個裝滿箭的箭筒,三個裝了急救草藥和徽章的小包囊。

後者是他在穿行間“驚喜”地和三個同道中人碰面,友好地把他們的徽章順手“借來”,順便“撿拾”起的。

前方不再有茂密的灌木叢,但只要冒着短暫的暴露危險,向前沖幾大步,就能鑽入一片綿延至林深處的蕨類植物叢中。

雅辛托斯将箭筒和小包囊背好,握緊已經出鞘的直刃短劍,一個箭步就向蕨叢掠去——

“!”從蕨叢掠向灌木叢的艾芝,愕然地與雅辛托斯在相對運動中對視。

這他媽就很尴尬。

兩個人同時剎住步伐,猛然轉身,各自握住手中的兵刃,面對和自己擦肩而過的對方。

“……這麽大一座帕爾農山,我們撞見的幾率有多大?”艾芝有點無語,但沒有放下兵刃。

雅辛托斯和他對峙片刻,忍不住笑起來:“要現在就比試嗎?這比我料想得早。”

按他的預想,這麽大一座帕爾農山,足夠他和艾芝互不幹擾地發育,直到最後,第二天臨近黎明時,大家的腰包都富得流油,再一絕高下。

但是,見都見了——

雅辛托斯和艾芝幾乎同一時刻轉動劍柄,短劍的刃背微微一偏,在日光下反射出雪亮的光。

灌木與蕨叢間的□□泥地濺起泥點,積蓄在窪坑中的一小汪水霎時被踐踏起雪浪,艾芝的直刃短劍向下割向雅辛托斯胸口的徽章,雅辛托斯則在抵出鋒刃的半途驟然收手,一個矮身踹向艾芝的右足踝。

兩人都因為慣性的作用撲倒在地,艾芝還沒擡頭,一根箭就嗖得掠過,深深紮入近旁的土地,雅辛托斯低而急促地道:“進草叢。”

他當先一步滾進茂密的蕨叢裏,随後貓一般敏捷地竄起身,半伏在蕨叢中,伴随着風吹草悄無聲息地搖向蕨叢深處滑入。

艾芝緊随其後,他們幾乎是沒頭沒腦地在蕨叢間穿梭了快要有小半個斯巴達衛城的距離,才在兩株大樹隐蔽的死角後停下。

艾芝看看自己的右臂,那裏的衣服被銳利的箭頭劃破:“我都沒看清楚,剛剛那是不是成年戰士?”

“不清楚,但這個确實是軍營的箭,”雅辛托斯的後背抵着樹,将手中滾進草叢前順帶拔出的暗器遞給艾芝,“你看箭柄下面的刻印。”

艾芝一邊接過,一邊揉着自己的足踝,他将箭頭湊近眼睛看了看:“上面塗了藥?”

這就有點誇張了吧,如果是毒藥的話。艾芝嗅了一下,緊繃起來的神經才放松下來:“只是迷藥。那剛剛的就是弓箭手?”

“不知道。”雅辛托斯把玩着手裏的短劍,看起來有幾分漫不經心,“我其實沒搞明白他為什麽在我們打起來的時候射箭。難道是……”

艾芝心裏一咯噔:“刺殺?”

雅辛托斯:“勸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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