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雖然才和好友吵了一架,赫爾墨斯的頭腦還是清醒的。他沒在神殿多耽擱,直接折返伊利斯,好在雅辛托斯和奧斯在老厄爾的熱情邀請下,已經在酒館住下,他沒花多少工夫,就找到了雅辛托斯。
彼時,雅辛托斯正坐在自己的房間裏,斜倚在椅子上,翻越老厄爾收藏的卷軸。
裏面包括各種地圖、手劄,比較有趣的是,其中一份手劄上以随筆的形式說到,其實冥府有很多通往人間的門戶,最大的一個就開在伊利斯。
這裏有整個地中海最大的哈迪斯神殿,如果有幸,凡人甚至可能在夜間撞見出行的冥王馬車。
但在奧林匹克大賽期間就不用想了,因為衆所周知,奧林匹克大賽哈迪斯和宙斯兄弟倆不對付。
比起正兒八經的推論,這看起來更像是誰醉酒後寫下的,字跡飄忽,用詞也很……不拘小節。
這就給閱讀添加了不少趣味性。
雅辛托斯興致盎然地換了個姿勢,繼續往下看。
手劄的主人粗略地畫了一張地圖,标注了他所知的冥界門戶,伊利斯、科林斯、拉科尼亞……幾乎每個地方都有個小小的标記。
手劄主人又在地圖下寫道,冥界擁有這麽多的門戶,凡間有關哈迪斯的傳聞卻不常有,他嚴重懷疑,是因為哈迪斯不愛出門,那麽多門戶根本就是為了方便他出門即到位,到位即幹活,幹完活掉頭就回家而存在的。
話說到這裏,已經相當不着調了,往下另起一行,手紮的主人直接一個劈叉,把話題岔到哪裏的佳釀最有風味、哪裏的酒館最适合賭博,甚至為此又另畫了兩張地圖,标得比冥界門戶還詳細。
再往後就更加不知所雲,只言片語連不成段,顯然已經喝得大腦一團漿糊。
雅辛托斯倒覺得這個手劄挺有意思,不是因為手劄主人對于哈迪斯宅不宅的推測,而是這幾張地圖畫得相當完整。
該有的地形特征都畫出來了,某些地區甚至連斯巴達的軍事地圖也描繪不到那些細節。
他從桌邊找來紙筆,對着地圖描摹起來,想了想後,連帶着佳釀生産地、适合賭博的酒館那兩張圖也一并描了。
剛畫完最後一筆,門外突然響起咚咚敲門聲,聽起來很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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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辛托斯放下筆,走過去打開門,“小赫爾?”
他有些驚訝,小赫爾看起來像是從哪兒一路跑來一樣,還喘着氣。
赫爾墨斯勻了勻氣息:“你……”他本來想說,你還好吧,西風神沒來找麻煩吧,話到嘴邊及時停住。
差點暴露身份。
看雅辛的樣子,仄費羅斯應該還沒出手……嗐,希望他是被阿波羅把腿打折了,藏在哪兒療傷,沒臉見人才好呢。
赫爾墨斯在心裏猛紮西風神小人兒,面上卻是一笑:“不負所托,之前你想要的邀請函,我弄到了兩份。”
其實這邀請函他很早就有了,畢竟他在凡間走動時,用的身份是一個年輕而成功的大商人。只是之前他想表現一下“這個邀請函很難拿到”,好讓雅辛托斯承情,才沒有立刻拿出來。
雅辛托斯并沒有察覺、也不會在意赫爾墨斯的這點小算計,有些驚喜地接過來:“非常感謝。有空嗎?下樓我請你喝一杯?”
“不了,”小赫爾語氣裏帶着很明顯的遺憾,“我後面還有很重要的事。”
雅辛托斯不疑有他,點點頭,和小赫爾一道出門,敲了敲隔壁兄長的房門,對小赫爾再次道謝:“非常感謝你的幫助,我就不耽擱你辦事了。剛好我也要叫兄長一塊去登記,參加奧林匹克大賽可是要交一大筆銀幣的。”
在這裏還是要感謝一下老克桑,千裏迢迢無私援資,省去了他自掏腰包的錢。
…………
赫爾墨斯匆匆離開酒館,一路上都在磨牙:可惡的仄費洛斯,害我不得不忍痛拒絕雅辛請的酒!你最好給我老老實實的……
他在伊利斯找了一圈,踏遍所有可以藏匿的地方,也沒瞧見仄費洛斯。
這就很奇怪了。
按照阿波羅的描述,即便沒有出手,仄費洛斯也不該毫無動靜,至少在附近埋伏着吧?
抱着謹慎的态度,赫爾墨斯特地喚來了老朋友——那只總是出沒在宙斯王座周圍的神鷹,最終在阿卡迪亞的某片山區中找到了西風神。
阿波羅确實把仄費洛斯打得不輕,神鷹掠過西風神頭頂時,甚至一下沒認出來這豬頭是誰,撲棱着翅膀往前沖了一座山頭,才突然意識過來,連忙猛扇了幾下羽翼折返。
仄費洛斯蜷在某種穴居動物挖出的巢穴裏,正用神力治療着自己的臉,他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某片空氣中,像是在通過什麽和并不在此的人交談。
赫爾墨斯眉頭一皺,立即一步跨進巢穴:“仄費洛斯,你在幹什麽?”
“?!”仄費洛斯驚得顫了一下,拉扯到傷口,疼得嘶了一口涼氣。
他用陰沉的眼神掃了赫爾墨斯一眼,語氣相當不善:“幹什麽?”
沒人喜歡被看笑話,仄費洛斯努力挺直腰杆,試圖端住姿态。
他盯着赫爾墨斯,也不敢說太過分的話。畢竟衆所周知,赫爾墨斯是宙斯最信任的兒子,仄費洛斯能和阿波羅争鬥,卻不敢輕易得罪宙斯面前的紅人。
赫爾墨斯早早想好了計策:“我來傳達父神的旨意——他說要你為他辦些私活。”
這種情況也不是沒發生過,多半是赫拉神後氣急敗壞,盯上了赫爾墨斯這個偷腥小助手,宙斯只得另謀他人代勞。
感謝宙斯的“聲名遠播”,仄費洛斯完全沒有懷疑赫爾墨斯的欺詐,他轉了一下眼珠,想着自己和阿波羅的糾紛,或許在這裏讨好了神王,能讓宙斯為自己撐腰呢?
西風神捂着老腰,身殘志堅地站了起來:“神王陛下有什麽差事需要我辦?”
嗯……赫爾墨斯在心裏過了一下自己的任務清單,一本正經地道:“首先,把這幾處父神經常落腳的神殿打掃一下……”
·
在奧林匹亞的公會堂登記、交完銀幣後,雅辛托斯和奧斯也沒閑着,根據烏納陛下寫下的門路,陸續又找了幾處地方。
很可惜,并不是所有的商人都留在了伊利斯,而留下來的那部分,幾十年過去,早已去世。他們的子輩或是泯然衆人,或是早早離開伊利斯,尋找新的商機。
雅辛托斯倒沒太過惋惜,畢竟重頭戲顯然在邀請函上。
他們回到老厄爾的酒館,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趕往奧林匹克大賽的場地。
奧斯在第一天并沒有比賽,但要參加開幕的宣誓。
雅辛托斯帶着半截面具站在觀衆席,漫不經心地掃了眼裁判席的方向。
伊利斯是一個很特殊的地方,奧林匹克運動會作為全地中海共同參與的盛世,給予了伊利斯難以取代的重要地位。
為此,很多城邦都會主動和伊利斯建交,斯巴達作為伯羅奔尼撒島有名的軍事城邦,當然也早早向伊利斯伸出了橄榄枝。
現在站在場地上宣誓的裁判、坐在裁判席後排的最佳觀看位置上的貴族們,有不少都和斯巴達維持着友好關系。
為了避嫌,雅辛托斯當然不會和裁判套近乎,但那些掌控着伊利斯政治、經濟的貴族們,卻是雅辛托斯想要拉近關系的存在。
不論怎麽說,伊利斯作為斯巴達的盟友,雅辛托斯當然更希望這些貴族偏向亞基亞德家族,而不是支持歐裏龐提德家族。
場上,運動員和裁判的宣誓已經結束,戰士吹響小號,傳令官宣布為期五天的比賽正式開始。
雅辛托斯順着階梯,一路踱到裁判席後排的座位:“亞伽叔叔,好久不見,進來還好嗎?”
他喊的是一位父親的舊識。
亞伽回過頭,胖胖的臉上帶着驚訝:“雅辛托斯!天,”他立即站了起來,拉着雅辛托斯走到一旁,免得擋住後方的觀衆,“你怎麽會來伊利斯?你都不知道,剛剛在賽場上看見奧斯,我差點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否則怎麽會看到斯巴達的大将軍出現在奧林匹克賽場上?”
他的表情很熱情,手緊緊握着雅辛托斯,指頭上的鴿子蛋戒指咯着雅辛托斯。
“……”雅辛托斯保持微笑。
亞伽也沒有等待雅辛托斯回複的意思,繼續晃着手道:“你應該早點來找我的,我還能替你們倆找一個更好的地方住下。對了,你的父親最近怎麽樣了?我們很久沒有聯系,上一次見面,還是我作為使者前往斯巴達,你們的黑肉湯真是讓我‘永生難忘’,哈哈哈!”
雅辛托斯仍然沒有接話,面具下的眼睛卻微微眯起。
是挺“永生難忘”的。
難忘到七八年前見的面,亞伽只見過十來歲胖成球的雅辛托斯,仍然能一眼辨認出戴着面具、瘦削高挑的二十歲雅辛托斯。
而且,“更好的地方”?
亞伽似乎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哪裏說漏了嘴,繼續東扯西扯一些話題,大發感慨。
雅辛托斯保持着淡笑,時不時點頭,俨然一個知情達意的小輩模樣,絲毫沒洩露出內心掠過的種種思緒。
說實話,他和奧斯來伊利斯,父親沒有提前知會亞伽、更沒有在紙條上給出亞伽的名字,就已經很能說明問題。
但他終歸還是想來試試,怎麽會有一個朋友,明明曾經交情好到被父親邀請到排外的斯巴達做客,卻最終倒向了歐裏龐提德?
——而且,看來老克桑仍然沒有放棄雇傭兵計劃,畫着頭像的懸賞令還緊随着面具更新了。
只是到現在都沒有雇傭兵樂意在此時此刻、在這片土地上動手,他們只能遠遠跟着,随時更新頭像聊表确實想做這筆生意的誠意。
多棒啊,順手鍛煉一門新手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