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從游吟詩人手中诓來銅鏡并不難,只需要幾個精彩刺激的多角愛情故事,外加可以變現的瑰寶殿下本人簽名,對雅辛托斯來說,完全是無本買賣。

但和赫拉克勒斯聯系上,就有些困難了。

“我以為現在是白天?”送走游吟詩人們以後,雅辛托斯就斜靠在長椅上,兩條大長腿翹出一個放肆不羁的姿勢,修長的手指不厭其煩地敲着銅鏡,“這位大力神現在就開始喝高了?”

銅鏡每被敲一下,就産生一陣難以忽略的震動,按雅辛托斯這個敲法,赫拉克勒斯手上最好沒端着酒,不然非得表演個當場濕身。

即便如此,雅辛托斯也是敲了好一陣,銅鏡才泛出微光,接着一張胡子紮拉的臉出現在鏡面上。

對方看起來宿醉方醒,眼睛都未完全睜開,神色也相當不耐:“幹什——哈。”

不期而至的哈欠打斷了赫拉克勒斯的話,于是他原本還頗為吓人的氣勢就被困倦和潦倒所取代。

這位大力神打完哈欠,還困困地砸了咂嘴,擡手揉了下滿頭亂發,才撐着什麽起身。

銅鏡晃動起來,掃過淩亂的床鋪和狹窄的小木屋,最後重新定格在赫拉克勒斯寫滿不耐的臉上:“你誰——喔!”

雅辛托斯保持着禮節性的微笑,目光落在對方呆呆張大的嘴和直愣愣的眼神上。

這反應叫人很難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半神英雄,更難想象就是這人,曾用弓箭令哈迪斯退讓。

好在赫拉克勒斯在雅辛托斯把面具掏出來前回過神,擡手粗魯地揉了一下臉,眼神變得清醒許多:“不好意思,我不記得跟你打過賭?我是把銅鏡輸給了你嗎?”

他從床上一躍而下,套衣服時,鏡面短暫地掃過他裸.露的肩背,遒勁隆起的肌肉總算有了點英雄的樣子。

雅辛托斯禮貌地移開視線:“不。我從一個游吟詩人手中得來的銅鏡。”

他頓了一下,以一種饒有興致的口吻道:“在看到你前,我很難相信他告訴我的故事——大名鼎鼎的英雄赫拉克勒斯居然會嗜酒如命,還愛好賭博。”

“哦,你應該相信。”赫拉克勒斯拿着銅鏡,在屋裏晃蕩起來,随後不知從哪翻出一塊啃了一半的面包,随意咬了一口,含糊道,“在逃進冥界前,我還曾跑遍希臘的每一家酒館和賭場,後來留了幾份地圖,我不記得是塞給誰了……厄爾?總之是一位跟随我多年的舊人。進冥界前,我特地潛入他的房間,把地圖偷偷塞進那一堆他整理的手劄裏。也不知道這麽些年他有沒有發現,生意做的怎麽樣?如果他聽我的,在這些賭場之間做點賣酒的生意,現在大概已經賺翻了。”

Advertisement

“……”雅辛托斯訝然失聲片刻,從懷中掏出一張臨摹了三份地圖的莎草紙,“你說的地圖,不會是這個?”

當初他和兄長去參加奧林匹斯,借住在祖父的老友那兒時,雅辛托斯就曾謄抄過一份手稿,稿件上畫着冥府通向人間各處的門戶,以及希臘各地的酒館、賭坊。

赫拉克勒斯随意的眼神掃過雅辛托斯舉起的圖紙,無所謂的神色才驀地變得有些興奮了:“你從哪得到的?沒錯,就是這個!”

雅辛托斯偏頭看了看圖紙:“那你可沒在手劄上說什麽賣酒的生意。”

“沒有嗎?”赫拉克勒斯的表情疑惑了一瞬,随後變得懊惱,“噢,肯定是我當時喝多了,以為自己已經寫了呢!還大半夜的跑去翻窗……第二天酒醒之後,我還覺得這事兒辦的挺機靈,至少沒有直接出現在厄爾眼前。畢竟在他們的眼中,我應該在奧林匹斯風風光光地做我的大力神才對。”

過了一會,赫拉克勒斯又問:“那厄爾現在怎麽樣呢?”

雅辛托斯聳聳肩:“你認識的那位厄爾現在應該也在冥界,不過很巧,我認識的那位後人也叫‘厄爾’。這手稿就是我在他那兒做客時謄抄的。放心,即便沒看到你留的這個,老厄爾的生意也做得不錯。不過,你認識的那位厄爾有沒有來冥界,你人在冥界怎麽會不知道?你完全可以在冥界和他見面的吧。”

“噢。”赫拉克勒斯的神情一下變得真實很多。

雅辛托斯的這一番話,顯然拉近了和大力神之間的距離。

此時赫拉克勒斯煩躁又懊惱地趴下身體,伏在桌上揉了揉亂發:“你既然拿到了這個銅鏡,應該有聽那個游吟詩人說過吧?我是被宙斯趕下奧林匹斯山的,因為不樂意把金箭交給他。”

金箭。

雖然捕捉到了關鍵詞,雅辛托斯仍舊表現得不急不緩,不動聲色地點點頭:“他是這麽說。”

赫拉克勒斯苦笑:“那你應該差不多能猜到,只要金箭在我手上,這事就不是被驅逐出奧林匹斯山能解決的。”

他直起身,目光落向小木屋高而狹小的窗外,變得悠長。

他嘆息着道:“我在被宙斯接納,升上奧林匹斯山,成為大力神時,根本沒想過會有這麽一天。那時候我沉浸在榮耀、驕傲……各種能讓男人炫目的東西裏,和赫拉和解後,甚至娶了她的女兒為妻。”

成神、迎娶神王之女,他以為一切都是憑借自己的實力和人格魅力換來的。

直到宙斯某日突然将他叫進神殿,提出希望赫拉克勒斯能交出金箭。

“我知道金箭的特殊,那東西很難說。”赫拉克勒斯皺起眉頭,“也不是講它的材料有多特別,但……啧,怎麽說呢,就好像有一種特殊的法則附在上面,不論我射向的是誰、這個人身上穿戴了多少神器,金箭都會重傷他。”

這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情,就好比當初他用金箭射中哈迪斯後,但凡他有心下殺手,很可能就會導致冥王的隕落。

赫拉克勒斯翻了個白眼:“既然如此,我就更不可能把金箭随便交出去了。更何況是交給宙斯,誰都知道宙斯的性格。”

“所以,驅逐只是個表面行動,實際上宙斯是安排了暗手,想等你離開奧林匹斯山後殺人掠貨?”雅辛托斯猜測,“所以你就逃到冥界了?”

“中間還有一段波折吧,”赫拉克勒斯随手給自己倒了杯葡萄酒,“喝酒、賭.博,都是在離開奧林匹斯山後,逃亡的過程中染上的。我還算幸運,宙斯派來解決我的人是赫爾墨斯。他偷偷放水很多次,終于有一回截住我說,宙斯那邊糊弄不下去了。但他能借用自己冥界使者的身份之便,把我送進冥界。冥界是哈迪斯的地盤,即便是宙斯也不敢繼續對我出手。”

赫拉克勒斯笑了一下:“從這點上來談,我還是挺敬佩哈迪斯的。他知道我進了冥界,卻從沒找過我麻煩,也沒像宙斯那樣過來找我提金箭的事。他确實是個心胸寬廣的神明,我讓他那麽丢臉……”

他搖了搖頭:“宙斯始終沒放棄過金箭的事。我進冥界後,他就開始散播各種人類英雄戰勝或蒙騙哈迪斯,逃出冥界的故事,希望哈迪斯對我心存芥蒂,要麽把我殺掉,要麽把我趕出冥界。但事實上我在這裏住得很安穩,只是不大敢跟誰表現得太親近,以防宙斯拿我朋友還在人間的家人做要挾,想拿走金箭。”

雅辛托斯順勢問道:“但我聽那些游吟詩人說,你好像把金箭丢了?”

赫拉克勒斯深吸了一口氣,随後表情變得更加懊惱頹喪:“是。我也不知道是怎麽發生的,這就像……唉,很難形容。我甚至都回憶不起是從那天開始,金箭就丢了的。這很不正常,你知道嗎?因為金箭如此重要,我每天都會檢查它,可我真的說不清楚,它到底是從哪天開始不見的?怎麽不見的?我只依稀感覺應該是在冥界和它分開的,可就是找不到。”

他又喝了一口酒,意興闌珊地擺擺手:“我跟你說這些幹什麽?算了。你別放心上,也別來找我,這銅鏡待會兒我就把它碎了。為你還活在世上的家人着想,以後別再聯系我了。”

不等雅辛托斯開口,銅鏡表面就咔嚓一聲出現道道裂縫,随後碎成齑粉。顯然是大力神很有行動力地當場把銅鏡毀了,沒留一點餘地。

“……”雅辛托斯低頭看看自己沾滿銅粉的手,動作微頓,随後理直氣壯地往阿卡的方向一伸,“幫我擦。”

“?”阿卡的表情像是有點沒反應過來,望來的眼神中微訝裏帶着些疑惑。

畢竟打從之前別動手動腳的談話後,雅辛托斯一直表現得相當守禮,直到今天又是拉着他手不放,又是主動要求他幫忙擦手,就像回到了談話之前一樣。

但他沒問,也沒再舊話重提,只是微抿了下薄唇,擡手帶上手套,接過雅辛托斯遞來的手,垂着濃黑的眼睫,細細擦拭起來。

雅辛托斯的心情頓時明媚起來,就差把把眉飛色舞寫在臉上。

“照赫拉克勒斯說的,我們就算在冥界再呆半個月,也不一定能找到金箭。”雅辛托斯一臉正經,手指卻很不正經地動了一下,右手食指微勾,指尖劃過阿卡的掌心。

可恨有層薄薄的手套隔着。

雅辛托斯往下睨了眼那層淡白色的半透明手套,很是看不順眼。

阿卡的手果不其然地僵了一下,随後猛然擡起眼睛,眼看就要往後退。

“嘶……剛剛手腕有條筋抽了一下,不好意思。”雅辛托斯裝得有模有樣,像個道貌岸然的色狼,“剛剛說到哪了?哦,找不到金箭。既然如此,那再呆下去的理由就不成立了。”

阿卡順利被诓:“你準備今天就走?找好鍛造神器的材料了?”

“嗯,”雅辛托斯懶洋洋地用下巴點了點椅邊某顆跟大黑噴泉似的冥石榴,“送上門的大好材料,為什麽不用?”

即便是冥河之上,也沒有這樣濃郁到幾乎凝結成實體的冥界氣息。

難怪珀耳塞福涅在吃下冥石榴後,就變成了冥神,被迫每年留在冥界四個月。

雅辛托斯都懷疑這冥石榴是不是哈迪斯種的,再不濟也得是時常用自己的神力灌溉。估計就算是波塞冬神力木在此,也差不多就是這威力。

雅辛托斯想着自己的計劃,憐愛地看着單純好騙的阿卡,尋思計劃裏有個步驟估計得色.誘,要讓阿卡看見,指不定心裏怎麽難過,等實施計劃的時候還是得調開他……

“單純”的阿卡:“哦。鍛造個什麽效果的?死後還留有身軀的話不太好吧,但也可以後續再處理。”

雅辛托斯:“?!?”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