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赫菲斯托斯和阿芙洛狄忒的婚姻,是遵從宙斯的命令。換作一般人,還真不敢跟神王對着幹,當這個離婚證人。
哈迪斯就不一樣了,不僅敢,而且很迫不及待。
火神臉上的眼淚都沒擦幹淨,就被扶着,歪歪倒倒地站起來:“我宣告,赫菲斯托斯與阿芙洛狄忒的……”
婚姻從今天起結束,照理來說應該這麽宣誓,但誰能指望一個醉漢老老實實念臺詞,赫菲斯托斯宣誓到一半,就沒忍住一個暴哭:“對不起!阿芙洛狄忒!我當時只想着怎麽報複将我丢下山的母親,怎麽讓奧林匹斯山的神明們不看輕我……嗚嗚,我還譴責你、譴責哈迪斯對雅辛托斯強取豪奪,我的行徑又好到哪去呢?嗚嗚!”
“……”哈迪斯擡手,一寸寸扯回自己遭殃的袖子,“念完誓詞,你還來得及亡羊補牢。”
他脾氣真算是好的了,被這麽糟踐衣服,還能耐着性子繼續引導儀式。
然而醉酒的人才不懂什麽叫做配合,阿芙洛狄忒完全忽略了哈迪斯的敦促,一雙美眸愣愣地看了會赫菲斯托斯,半晌冷哼一聲:“我沒義務、也沒打算原諒你。但你這麽說,我也欠另一個人一個道歉。”
她在哈迪斯的死亡凝視下搖搖晃晃地、慢吞吞地轉身,面對雅辛托斯,做忏悔狀:“我該向你道歉。我痛恨不尊重我意願的宙斯、赫菲斯托斯,但我對你做的,和他們對我做的一樣。我反思了一下,愛欲總該講究個你情我願……”
“是,”雅辛托斯笑了下,“所以你現在就不要強迫我聽你反思了,我怕哈迪斯用眼神把我戳穿個洞。”
哈迪斯的神情看起來的确沒什麽耐心了,但被雅辛托斯這麽說,他似乎又頗為不爽,硬又擠出幾分耐心,什麽話都沒說,幹等着這兩個醉鬼重新站好。
好在這一次,他的忍耐有了好的回報。
火神夫婦的第二次宣誓順順暢暢,沒再中斷:“我宣告,赫菲斯托斯與阿芙洛狄忒的婚姻從今日起結束。”
哈迪斯肉眼可見的精神一振:“我見證。”
微光從這對前夫婦身上閃過,“啪”地一聲輕響,消失于無形。
兩個醉鬼像撂下了什麽擔子似的,抱頭大哭,也不管誰對不起誰,誰不能原諒誰。
哈迪斯不經意間回頭:“……你那是什麽表情?”
“看改邪歸正的好孩子?”雅辛托斯随口一搭,沒說他就是從火神和美神身上看到了當初阿波羅和阿爾忒彌斯這對哭包姐弟的影子,情不自禁表情就變得有些欣慰。
他假模假式地抹了下眼角,剛伸手出去,想借回憶往昔的借口,和阿卡撩閑幾句,指尖觸及眼角,卻真的摸到了一絲濕意。
以雅辛托斯的角度,金淚并不容易被察覺。但從哈迪斯的視角,卻能清楚地看到那滴淚是如何從雅辛托斯的眼角溢出,滑落至面具下,緊接着無數金絲驟然穿透面罩,以極其兇悍的姿态,洪水猛獸般悍然張開巨口,一下将在場的三位神明統統吞沒,包裹在金色的蠶繭內。
赫菲斯托斯和阿芙洛狄忒這兩個醉鬼就算了,哈迪斯還是清醒着,即便沒防備雅辛托斯會突然動手,仍舊第一時間鼓動起神力:“——”
他想質問雅辛托斯,為什麽突然變臉,這些金線到底是什麽神器,怎麽連赫菲斯托斯也一并吞沒,但所有的聲音都被金絲包裹得嚴嚴實實,阻隔在蠶繭內。
雅辛托斯的驚愕不比哈迪斯少。
之前金淚奏效,那也是針對的阿波羅、阿爾忒彌斯,就連阿波羅自己都承認,他們的實力和哈迪斯相比天差地別。
但現在,金淚不僅将哈迪斯束縛得嚴嚴實實,甚至還游刃有餘地又吞了兩個小甜點……
雅辛托斯忍不住擡手摸了摸胸口,那些包裹在哈迪斯和美神、火神的金絲已經開始收束,抽離出的線頭湧入雅辛托斯的胸膛,雅辛托斯都能感覺到,源自不同神明的神力在順着線頭洶湧鑽入,最先被完整吞入胸口的是美神的神格,緊接着是火神,最終是哈迪斯。
雅辛托斯難得大腦有些空白,手撫着胸口反應不過來。
三位主神神格,其中一位還是神王,雅辛托斯的大腦稍微能動了一點,第一時間冒出來的想法就是:這力量我要是能控制,還擔心西風神個鬼?
理智緊随其後恢複,更多的疑慮:這力量到底是哪兒來的?上輩子我都做了什麽?這鬼玩意兒為什麽不能早早奏效,一開始就把阿芙洛狄忒給解決了多好,就沒後面赫菲斯托斯、哈迪斯什麽事……哦不行,赫菲斯托斯還是要認識的,涅琉的斷腿還指着赫菲斯托斯能不能幫忙呢。
天馬行空地想到這裏,雅辛托斯忍不住試着催動了一下鍛造之神的神格,可惜除了洶湧的神力,什麽鍛造方面的技能都沒蹦進腦子,顯然赫菲斯托斯贏得這個神格,憑借的是自己實打實的鍛造經驗。
和前幾次不大一樣,這次金線持續的時間尤其的長,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貪心吞多了人。
雅辛托斯試了幾下,都找不到切斷金線的方法,只能撓撓鼻翼,所以找了個地方随意坐下,頗有些無聊地盯着三枚金色的蠶繭:“——阿卡。”
雅辛托斯緩緩坐直:“你有沒有感覺……”他伸手比劃了一下,“這幾個蠶繭有點小?”
就這個尺寸,火神怕不是得攔腰對折個三段,才能縮進蠶繭裏。
之前光顧着想別的問題,雅辛托斯都沒注意到不對,現在一察覺,頓時坐不住:“這個怎麽——”
雅辛托斯的話還沒說完,其中一個小蠶蛹就咕咚倒出一道小小的身影。
短短的腿,略圓潤的身材,看起來才雅辛托斯小腿高的美神在地上骨碌碌打兩個滾,才暈頭轉向地攤開,四肢發軟,像個癱肚皮的胖橘貓。
“……”雅辛托斯的目光微微下移,落在小胖崽略微隆起的小肚子上。
這只橘貓還是個實心的。
橘貓不僅實心,還醉了酒。
阿芙洛狄忒敞着肚皮睡得呼呼,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地太冷,她哆嗦了一下,緩緩側過身,原本伸得相當肆無忌憚地小短手謹慎地縮起,躲避寒冷的追擊,在地上縮成一只胖西瓜。
“……”雅辛托斯緩緩将目光掃向剩餘的兩個蠶繭。
他希望哈迪斯能受得起這個打擊。
正想着,來自哈迪斯的神格微微一動,感覺到了兩位從屬神的靠近。
死神人未至,聲先到:“陛下——”
塔納圖斯第一個落地,翅膀還沒收就作勢欲撲,撲到一半生生停住:“……陛下呢?”
他們遠遠看到此處的金光,還以為是發生了什麽意外,或許哈迪斯和誰打鬥了起來,但……塔納圖斯狐疑地看看面前的兩顆蠶繭,感覺哪個都放不下他們陛下啊。
那應該就是沒事咯?
塔納圖斯放松下來,低頭看了眼地上的美神,順手一撈,塞進弟弟懷裏暖心地道:“哪家小孩大冬天的躺在這裏,可別凍死了。”
轉過頭,塔納圖斯又看看雅辛托斯胸口的金絲以及半截面具下的淚痕:“你怎麽哭了,這都是你家的孩子?”
“……”雅辛托斯默默無言地掃了一下哈迪斯的蠶繭,“沒有,不是。”
阿卡突然擡頭望了雅辛托斯一眼。
雅辛托斯沒注意到,只沖着金繭點了點下巴:“你們家陛下在那裏。”
“哦,我……”塔納圖斯頭點到一半戛然而止,兩只翅膀驚悚地一展,“什麽?!”
兩顆金繭恰好孵化,咕咚咕咚倒出兩個新胖崽。
塔納圖斯老長的翅膀一扇,哈迪斯連一個字都沒來得及蹦出來,就被糊來的翅膀一下掃飛出去。
在場的誰都沒反應過來,眼看堂堂冥王就要一個倒栽蔥栽進地裏,阿卡出人意料地長腿一邁,不計前嫌地箭步過去,拎住了哈迪斯和火神的領口。
火神的大腦袋一晃,在昏睡中露出一個要被勒死的表情。
“……”哈迪斯面無表情地在空中順着慣性蕩了蕩小短腿。
雅辛托斯:“……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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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期的幼崽,擁有更短的四肢,更低的視野範圍。但上天待他們不薄,關閉了一道門的同時,也為他們打開了一扇窗,給予他們更加廣闊的音域作為補償。
雅辛托斯這樣說着,勸導哈迪斯不要在故意壓着嗓音說話,聽起來沒比小奶音好到哪去:“……真的,沒人會笑話你。”
哈迪斯磨着牙:“把你比劃的手收回去。”
雅辛托斯縮回比劃哈迪斯身高的手,幹咳一聲:“我就是提醒你,這個身高坐馬車回去,千萬別把頭伸出窗外。”
哈迪斯:“……”
旁邊的睡神暗戳戳地動了一下腿,湊近哈迪斯,眼神悄摸摸下移,衡量了一下冥王陛下目前的身高。
不到膝蓋。
修普諾斯的心态好的很,之前在冥界時,他的神力就對雅辛托斯無用,現在當然也不會有用。
塔納托斯倒是還激憤了一下,抽出鐮刀想收割雅辛托斯的靈魂,但雅辛托斯把哈迪斯的神格一掏,這位死神就頓時不受控制地腿一軟,差點呲溜出一個滑跪。
同樣是神明,不同的神格之間有着微妙的克制或者共生關系。
好比死神神格與冥王神格,後者天生就克制前者,所以準确地來說,現在雅辛托斯坐擁冥王神格,塔納托斯就是雅辛托斯的從屬神,而不是哈迪斯的。
此時,這位死神就正半跪在地,手撐着地面,對着牆自閉,潸然淚下:“我真傻,真的。單以為阿波羅說別惹雅辛托斯落淚是心懷舊情,我不知道他說的是字面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