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小頌別哭

果然,憤怒使人降智。

元頌平時這麽好脾氣的人,都輕易被陸藤激出了暴躁的一面,剛才他們的談話,江柏洲好像都聽見了。

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陸藤這是故意引他失控,想必剛才轉動拐杖上鏡子的時候就發現了江柏洲。

元頌記得,江柏洲曾嚴肅問過他,認不認識自己。

他果斷否定,表示自己後來喜歡上人家的。

“阿洲。”

多年不見,江柏洲看他的目光依然滿是厭惡。

雖然他早料到會是如此,但真的觸碰到還是心頭一恸,不由攥緊了拐杖。

江柏洲自始至終沒有正眼看陸藤一眼,審視的目光斂着冰晶一點點落在愕然愣在原地的元頌身上,那麽好看的眼睛,帶笑的時候特別溫柔,現在,讓人不寒而立。

元頌不是故意要騙人的,一則是知道對方忌諱過去的事兒,不可能讓相關的人接近自己添堵;二則是最重要的,他不想窺探別人的傷口讓人難堪。江柏洲驕傲又愛面子,如果可以,他選擇永遠都裝不知道。

“走吧。”

良久,就在元頌以為江柏洲會發脾氣時,對方卻淡淡開口說了輕飄飄的兩個字,聽着就涼進了心裏。

陸藤的影子被江柏洲踩在腳下,光是虛幻的接觸就讓他如芒在背,如果不是在元頌驚慌的眼睛裏找到了點理智,此刻只怕他維持不了僞裝的體面。

元頌讓他着實震驚,猶如當頭棒喝。

各種複雜的情緒繞在心頭,勒得他幾欲發作,沉重的腳步使勁往上提都兜不住沉甸甸的心情。

元頌狠狠瞪了眼在一旁隔岸觀火的惡人,一路小跑追上人坐電梯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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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柏洲沒有當場發作,這完全不符合陸藤對他之前的認知。

明明他曾對自己說過最恨人別有用心的接近、不依不饒的糾纏。

元頌明明犯了跟自己一樣的忌諱,為什麽江柏洲就能對他那麽寬容呢。

拐杖沉悶地磕在地板上,如同無聲質問,卻久久得不到回響。

從電梯到停車場一段不長不短的距離,元頌急出一身冷汗,西裝外套敞開,裏面的白襯衣上斑駁點點。

江柏洲打開車門坐進駕駛位之後,一個回手用力拉上車門。

元頌站在副駕的窗外,摁着把手拉了幾下都沒能開門。

他終于反應過來,江柏洲這是沒打算帶他走,果然生氣了。

元頌尴尬站在原地,眼睛茫然盯着車窗試圖跟江柏洲說話,無奈外面根本什麽都看不到,只能跟玻璃上倒映的頹然面容面面相觑。

車窗玻璃緩緩而下,元頌從一點點擴大的視野裏準确對上江柏洲陰郁的眼神。

“我沒記錯的話,你幾次三番都說不認識我。”

如果不是跟元頌度過了一段美好的時光,江柏洲不會忍到現在只有倆個人時才質問他。不管什麽時候,他都想維持自己和元頌的體面。

意識到這點,他竟覺得有點好笑。

從什麽時候起,元頌在自己心中這麽重要了?

全心全意付出對別人好,悄無聲息占領別人的心,就在別人都把他要當成自己人時,卻發現對方可能別有用心。

原來那麽幹淨純粹的眼睛也會騙人。

“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邀請你去我家吃飯那天就想說的,我……”

其實元頌知道跟人交心得坦白,所以他雖然害怕告知對方自己知道人家的“黑歷史”,但還是想過主動交代。

也不是說後來再沒有機會,只是他的潛意識就沒有多少積極性,沒人願意展示自己的狼狽,江柏洲更甚,尤其還在他的“小粉絲”面前。

元頌至今還記得江柏洲因為車禍被警察帶去盤查的樣子。

那天他跟着二哥去警局給某位領導送案件材料,江柏洲的律師陪他坐在走廊休息區。

當時他穿着校服,左胸口還繡着自己的名字“江柏洲”。

國際一中的風雲人物,物理小天才,跟學校裏的人提起名字,無人不誇口稱贊。

如今随着少年瑟縮的頹然,連名字的緋色刺繡都顯得黯然。

十八歲以前的江柏洲挺拔出塵,陽光爽朗,遠遠走來總是笑得纖塵不染。用現在的話說就是長得非常治愈。

自從進校,每年招生宣傳片的形象代表都是他,饒是元頌小他四歲,甚至不在一個院區都知道他是耀眼所在。

如今,酷拽毒舌的頂流身上,一點當時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元頌知道,是他自己抹去了當年的純真與柔軟,給自己穿上了僵硬的保護殼。

可他還是會心疼當年深陷泥淖的江柏洲,懊悔沒有給他一個鼓勵的擁抱,沒有在對方人生的至暗時刻更勇敢一些。

再往前追溯,其實他們淵源很深,只是江柏洲不記得。

“以前我就很好奇你為什麽會喜歡我?”江柏洲靠着柔軟的椅背用力閉了下眼睛,再睜開時嘴角挂了漫不經心的笑,“現在似乎明白了。你可能喜歡當年的我,但我早就不是當年的自己。我的心軟和躲閃養出了一個陸藤那樣的瘋子,所以,不會再養第二個‘怪物。’”

也許是氣昏了頭,也許痛恨元頌欺騙自己,又或許不想看到見證當年醜事的人,他幾乎沒有猶豫,就一刀切将元頌和陸藤劃到同一個國度。

他能容忍元頌之前的糾纏試探,并差點發展成真正的戀愛關系,多半是因為對方那張太有欺騙性的臉。

元頌不知道,他是下了多大決心才決定重新嘗試談感情,可對方并沒有足夠坦誠,甚至不知道還瞞着自己多少事。

“柏哥。”元頌已經好多年沒有哭過,此時還未開口已先紅了眼眶,聲音沙啞又顫抖,“你可以責怪我騙你,但請不要把我看成和陸藤是一樣的人,我跟他不一樣,我從沒有想過傷害你。”

兩行斷了線的淚珠從眼眶連連滴落,元頌不想自己看起來很可憐,擡手使勁将潮濕抹去,鼻頭和臉頰因為摩擦紅成一片,抽泣得脖子的青筋都在抖。

“小頌,別哭。”一直繃着憤怒的江白洲被小孩子的眼淚軟化,心底湧上無限悲涼,哀傷從他眼中一點點蔓延,是所有人都沒見過的難過。

回顧往昔,全是不堪回首,他聲音無奈又沉痛,“我沒有你想得那麽好,我以為有些事不想也許就能稀裏糊塗過去,可你也看到了,我高估了自己,根本過不去!只要想到那段惡心的過往我整個人都不對勁,如果讓我再經歷一遍,我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麽事。”

“好好去喜歡一個幹幹淨淨,能全心全意愛你的人去吧。”心髒酸澀鈍痛,江柏洲連笑都得控制力度,想起陸藤曾經無所不用其極地趕走那些追求他的人,就實在不想元頌見識更陰暗的東西,“我們分手吧,小朋友。”

要怪就怪我們沒有在遇到陸藤之前認識,以至于非要把一段美好的相愛撕碎丢進風裏。

人生中有太多越不過的山丘。

可能在別人眼裏是溝壑,可對當事人來說比高山還難以負荷。

江柏洲重新回到當年頭破血流的地方,這次,他不會再落荒而逃。

他的小朋友,值得更好的人。

轎車如利箭從元頌面前決絕而去,絲毫沒有留戀。

只留他在原地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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