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們終于坐下好好談談。
上次送謝禮時邀約，他難受，拒絕了。這次甘露寺小心翼翼問他有沒有時間聊聊，帶着一觸即碎的神情，他不忍心。
伊黑小芭內從走進甘露寺蜜璃的房間起就緊張得手腳僵直，用盡力氣使自己看上去顯得自然。
剛才那聲“不是這樣的”還在他的腦內盤旋，甘露寺說的不是這樣的指什麽，不是與很多人交往？不是有男朋友而是單身？接着又想，這重要嗎。
甘露寺的房間很整齊，沙發上堆着幾只小兔子布偶，牆紙是櫻花樹。伊黑大致掃了一眼，走到沙發邊緩緩坐下。
甘露寺拿着裝速溶茶的小盒子挑選，伊黑認出那盒子是自己送她謝禮的包裝盒之一。
挑出一袋紅茶，甘露寺扭頭問：“伊黑さん，紅茶可以嗎？”
明明最喜歡的是白水，伊黑卻還是秒答：“和你一樣就好。”
“好的！”
紅茶香味在屋裏散開，伊黑盯着牆上表盤上的時針發呆，時光要是永遠停在此刻多好。
“給！伊黑さん！”
甘露寺将杯子放到伊黑眼前咧嘴一笑，他心一顫，一句謝謝又說得輕飄飄，他摩挲着茶杯精致凸起的紋路，思索如何承接下文。
甘露寺抿了一小口紅茶，擡眼看了看像個木頭人似的伊黑，握了握拳，下定決心般開口。
“那個，伊黑さん，你有沒有好奇過我的職業？”
“……？”伊黑正要拿起杯子的手頓住了，這問題他還真沒想過，“不也是……學生嗎？”
“诶？！”甘露寺發出一聲驚嘆，“原來我看起來這麽顯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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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黑眨眨眼，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難道你……”
“是的，畢業工作了。”甘露寺淺淺一笑，“是……健身教練來着。”
伊黑一口茶差點嗆着，剛才腦子裏蹦出無數選項，什麽畫師啊服裝設計師啊花店奶茶店店員都想了，愣是沒往這麽不沾邊的地方想。
甘露寺忙給他遞了張紙：“因為力氣太大了……所以畢業後被媽媽介紹去熟人的健身館幫忙了。”
她有點不好意思，一直在絞手指。
“力氣大是天生的，一用力的話肌肉也比別人明顯很多……”
“所以才一直穿寬松的上衣和長裙嗎？”
“诶？”似乎沒想到伊黑突然開口，甘露寺愣了愣點點頭，“是、是的……”
“還有體力也消耗得很快……總是吃特別多……伊黑さん上次送了那麽多櫻餅也是不到一天就吃完了！”
她的臉幾乎要埋到胸前，伊黑倒沒什麽特別的反應，心裏暗誇一句今天毫不猶豫全買的自己真明智。
“所以我，可能和伊黑さん想的普通女孩子不太一樣……”
甘露寺稍稍擡起頭，眼見又要露出難過的表情，伊黑趕忙打斷她的話。
“完全，沒關系的。”
他為甘露寺在他面前展露真實的一面感到欣喜若狂。
“不管別人說什麽，甘露寺就是甘露寺。”
“做你自己就好。”
“對我來說，你一直是特別的。”
“伊黑さん……”甘露寺眼眶一熱，差點落下淚來，她忙擡起手背抹了一下，又重新低下頭。
“但果然還是不行！”
她把臉埋進掌心，伊黑這才後知後覺自己說了什麽，臉跟着發燙起來。不但變相表白還光速被拒，這輩子的臉都丢完了。
“工作穩定後……媽媽就開始操心結婚的問題，可無論介紹了多少個相親對象都沒有用，不管是壓抑力氣還是控制食欲都太痛苦了！！”
伊黑愣住了，他從未聽過甘露寺發過這麽大的聲音。已經苦惱很久了吧，他心疼地盯着她的發旋。
甘露寺擡起頭，眼睛紅紅的，露出個不好意思的笑：“媽媽每次介紹一個我拒絕一個，總覺得很對不起她呢。”
“沒什麽對不起。”
伊黑直直望進她眼裏，他說得真摯，又恨在胸腔亂跳的心髒影響發揮，他控制不住自己。
“你可以，和家裏說一下真實想法的。”
他的表情比任何時候都認真。
“無論是什麽煩惱，電話還是短信，我都可以聽。”
他幾乎把真心擺在桌上給她看。
“我永遠不會拒絕你。”
天越亮越早，衣服也漸漸變薄，夏天就要來了。
那天談過之後，伊黑覺得同甘露寺相處放松了很多，他不清楚是自己放下了什麽，亦或是甘露寺放下了什麽。
他們變得像朋友那樣相處，見面會打招呼，平日會發短信問候，不知這是進步還是徹底劃清界限。
哪怕是和損友約飯，伊黑也再沒提過甘露寺的事，不死川問，放棄了嗎。
他搖搖頭，沒說話。
甘露寺也再沒有和任何陌生男人來過和菓子店，不死川看着伊黑從容地給她裝袋打單啧一聲，卻注意到甘露寺轉過身後他依然熾熱的眼神。
這小子，根本沒放棄嘛。
甘露寺生日是伊黑去她家裏時看到挂歷記住的，他特地去買了個小蛋糕，還提前一天預約了店裏所有的櫻餅。
直到再次站到甘露寺門前他才發現，自己根本沒放下一分一毫。那天過後反倒變成伊黑自我封閉，明明是他告訴甘露寺，做你自己就好。
他想等，等甘露寺來主動依賴他的那一天。
“伊黑さん？”
甘露寺剛剛上樓，手裏提着近十個超市袋子，換別人早已累垮，她卻跟沒事人一樣。
伊黑下意識想沖上前幫忙，無奈手上還拿着蛋糕，這麽一動，甘露寺倒是看清了他手裏盒子上燙金的生日祝福字節。
“……果然伊黑さん很溫柔啊。”
她低下頭笑了笑，快步走過去開了門。
放下蛋糕留句祝福就走，放下蛋糕留句祝福就走，放下蛋糕留句祝福就走。伊黑在心裏念經。
——可能嗎。
回過神來他已和甘露寺面對面坐在燭光前。
甘露寺穿着毛絨絨的睡衣拖鞋，雙頰泛着粉，眼下淚痣在燭光裏顯得尤為可愛。
他被這一幕搞得夢回初遇，甚至沒注意自己從一堆汽水裏錯拿成啤酒，迷迷糊糊地舉起易拉罐。
“生日快樂，甘露寺，祝你……”
祝你，生日快樂。永遠快樂。
不要僞裝，不要壓抑。
以後學乖點，別多管閑事往別人家送蠟燭，怎麽被人看上的都不知道。
願你能做自己想做的。
願你不必再看別人臉色。
——願你永遠笑着。
“……生日快樂。”
他到底還是又說了遍這四個字，都說酒壯慫人膽，難得喝一次他還是選擇将真心話埋藏心底。
甘露寺沒有像往日那樣露出感動到哭的表情，她拿着果汁輕輕湊過去跟伊黑的易拉罐碰杯，聲音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伊、伊黑さん，”她鼓起勇氣開口，“你對女朋友！有、有什麽要求嗎！”
嗯？伊黑擡起頭，異色瞳仁仿佛被燭光融化。滴酒不沾的人才喝了兩口已經不行了。
他腦子逐漸發蒙，想什麽說什麽，用盡力氣讓自己不要丢人地倒下去。
“……你這樣的。”
喝多了，有點不管不顧，小小聲。
“甘露寺這樣的，足夠了。”
他一手扶着額，一手狠狠在桌子下絞緊衣角。
甘露寺沒有回應。意料之中。伊黑聽見她吹熄蠟燭。
一片黑暗中，只有路邊燈透進微亮的光。
“我今年的生、生日願望是！”
她緊張到有點磕磕絆絆，只可惜伊黑忙着感傷，沒注意到。
“我想實現伊黑さん的願望！！！”
那感覺是什麽呢，是人生中所有美好回憶的混合。
是無數煙火在蒼穹綻放，晚風輕撫大地，夜空劃過流星。
伊黑放下易拉罐，剛起身的時候有點趔趄，輕輕地，慢慢地，顫抖地，向她靠近。
“嗯，實現了。”
他将自己的手覆上甘露寺的手心。
“我真的，好喜歡你。”
酒壯慫人膽是假的，酒後吐真言才是真的。
女孩子小心靠向他懷裏，那一瞬間什麽都不重要，明明想笑，卻不争氣地濕了眼眶。
感受到背後的布料被一點點抓緊，伊黑小芭內低下頭，湊近甘露寺耳畔。
空氣中彌漫着蛋糕的奶香，他輕輕開口。
“這下，鄰居要變同居了啊。”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