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祭天祭祖大典辦完之後,大康朝的官員們便會歇息大半個月不用上朝。大概是因為皇帝荒淫,上行下效,大康朝的官員也喜歡狎妓。春假的時候,官員們三兩聚會,關系好一些的也會結伴去妓院男館。

齊正的假期幾乎都在各大酒樓中度過了,喝了不少酒,也和很多官員熟悉起來。當然,齊正也去了不少妓院,甚至男館。他自小鄉下長大,一開始去妓院和男館的時候還非常窘迫,但去的次數多了,也咂摸出其中滋味來,同時也更頻繁地做起與陸昀雲雨的夢來。

齊正也曾想過,這樣去妓院是不是有些糟蹋了自己對陸昀的心意,但幾次被同僚們一番勸說和拉扯,還是半推半就的去了。幾次過後,便也心安理得,官場之上,誰不是這樣呢?何況,和大臣們經常一起玩樂,也有助于自己的官運。

齊正不僅和文官玩樂,也去結交武官。武官們認為他不是那麽的清高迂腐,也稍有一些身手,往往一開始就會和他親近一些。漸漸地,齊正也和大部分武官混熟悉了,了解到其實對陸安賢不滿的人很多,這些人都是他可以利用交往的對象。

還有一個意外之喜,他發現蘇鶴山并不像表面那樣地對陸安賢忠心耿耿。陸安賢覺得蘇鶴山并不是有大才的人,因此從來不委以大任。蘇鶴山說來是一個武官,其實幹的基本都是文職,很是清閑,也就沒什麽權力,他心中對于此是有怨氣的。可陸安賢積威甚重,在旁人看來,蘇大人就是陸相的人,蘇鶴山便只能跟在陸安賢後面,沒辦法也沒能力去再去做些什麽事情。

齊正亦沒有忘記鎮國将軍。

春假的最後一天,聽說白思啓拜訪完了自己的老友親戚,于昨日返回自己的府邸。齊正便遞了拜帖,提了禮物去白府。

白将軍心情似乎不錯,齊正沒受到什麽阻撓,便進得內室。

白思啓今年五十出頭,但是身體康健、面色紅潤、身形魁梧,一看就是常年習武的人。他年輕的時候也是一員猛将,在外族侵犯厲害的那些年裏,立了很多戰功。白思啓與其夫人伉俪情深,一生只娶了這一位,但白夫人紅顏薄命,很早就去了。留下一個兒子,由白思啓親自教養長大,可是前些年卻戰死了。自此,白思啓就不怎麽再參與朝堂上面的事情。

“齊大人怎麽想起要來看老夫?”白思啓讓人添了茶水後,便問齊正的來意,聲音洪亮如鐘。

“下官入朝為官不久便聽說了不少有關白将軍的英勇事跡,心中仰慕,特來一見。”

“哈哈哈,無事不登三寶殿。齊大人有什麽事情便開門見山吧,老夫可沒有什麽耐心和你繞圈子。”白将軍為官多年,知道齊正來這裏找他一定有什麽事情。

“果然瞞不過老将軍。目下朝政混亂,不僅因為皇帝昏庸,陸相這一派也是暗藏私心,攪亂朝政。但文官一派都和陸相一心,武官倒還好,卻沒有一個主心骨。下官來此,是想求白将軍重新站到朝堂上。”齊正見白老将軍如此,便直接說出來意。

“年輕人話裏說的都是大義,但老夫看似乎并不只是這樣吧。”白思啓看出眼前這個年輕人,所說和所想的并不一樣。

“白将軍對事情真洞若觀火。下官确有私心,但陸安賢擾亂朝政也是事實,白将軍就不想将這一派一網打盡嗎?”

“年輕人,老夫累了。這朝堂上勾心鬥角、爾迷我詐,老夫看的實在是太多了。我的獨子也算是死在黨派鬥争之中,他死了,我也不想再參合。”白将軍一番話中滿是拒絕之意。

齊正看着白将軍說完話便開始喝茶,好像并不想再多說些什麽了,心中有些着急,但也并不願意就此放棄。見白老将軍沒有要趕他走的意思,便坐在那裏和白思啓閑聊起來,邊聊邊想事情還有沒轉圜的餘地。

時間過去的很快,轉眼便要用膳了。白思起和齊正聊得挺愉快,便要留他用膳:“後生可畏,老夫和你談說一番,看出你是一個大格局的人才。只不過老夫還要告訴你,某要成為欲望的奴隸。時候不早,便留下一同用膳如何?”

“恭敬不如從命。只不過白将軍真的不想報喪子之仇嗎?下官也覺得白将軍是一個有抱負、心系天下百姓的人。如何就要這樣蟄伏在府中?什麽也不做當然不會行差踏錯,可下官覺得這樣也算不得什麽正路。”

齊正說完這番話,白思啓收斂了臉上的笑意,也不再說話,只看着手中的白瓷杯,神色辨不出喜怒。一時之間,屋內安靜極了,一切都宛如靜止了一樣。齊正不由地有些後悔自己的心急,生怕這件事情就此砸了,還惹得白将軍發怒。

“哈哈哈……說的好啊,說的好。既如此,老夫便答應你。只不過,你要保證你達到目的之後,不會為禍百姓。”良久,白思啓還是答應了齊正。

随後,二人便在白府用了膳。白思啓的妻兒都已經死了,他平日也不與官員結交,齊正和他用膳時喝酒暢聊,倒也賓主盡歡。

用膳完畢,齊正和白思啓将朝堂局勢梳理一番。齊正發現白将軍雖然已經很久不理會朝堂諸事,但仍很清楚局勢。他手上現在雖沒有實際兵權,可是很多将軍都對他推崇備至,可說是一呼百應。

得到白将軍的同意,就等于是掌握了大康朝大半的武官勢力。齊正從白将軍府中出來,心情極好。

時間過得很快。

随着一聲驚雷,江南春雨淅淅瀝瀝落下。好雨知時節,不若春雨貴如油的北方,江南春景總是更添幾分詩情畫意。

但這雨也來的突然。建康城青石板路上,雨滴落下濺起一個個小水坑。大部分行人都沒有帶傘,只好抱着頭疾步奔跑。

齊正穿着一襲藍色錦袍,撐着把油紙傘緩步走在路上,人群中非常顯眼。今日,他想再去集市上看一看,給陸昀再挑一份禮物。

上次送博山爐後,齊正陸續又送過陸昀幾次禮物,都是讓竹青給送過去,每次也是偷偷翻牆過去,放在梅樹下面,不欲驚動屋內的人。不過,後來的這些禮物都是一些小玩意兒,并不名貴。

這是因為竹青第二次去的時候,在梅樹下看到了上次的那方錦盒,上面還用小石子壓着一封信。信連同錦盒一并到了齊正手裏,信上所寫多是客套話,但拒絕之意也很明顯,意思大概就是這博山爐太過貴重,陸昀不能收。

故而,齊正再送,便送些冰糖葫蘆小糖人、幹草編的小動物,還有怪談雜書之類。附信一封,只說上次與陸昀相見如故,這些東西都不是什麽名貴之物,只是在集市上看見有趣,許是陸昀會喜歡,便買來送給他,一番心意,希望他能夠收下。

也許是物件并不名貴,陸昀倒是沒有再退還過去。

轉過年,春天便一步步進了,直等驚蟄之日便萬物蘇醒,春回大地。齊正早便想給陸昀親自挑一身衣服。送了幾次小禮物,齊正覺得時機已到,便今日出門要給陸昀挑春衣。

不想剛出門不久,大雨便下,春天不期而至。

齊正走進布莊的時候,錦袍的下擺都已經濕透了,可是他卻也不急不惱,反而心情愉悅。大雨的天,趁這時候來買東西的人并不多,此刻布莊內只有齊正一人。

掌櫃照例上前接待:“這位貴客,是想挑布料還是做成衣?”

“做成衣,不過是給別人挑,只知道大概身高和胖瘦,不知你們能否做出來?”

“本店裁縫手藝在整個建康城都是數一數二的,貴客只要描述得當,做出來的衣服雖不能和親至此處的效果一樣,可也不會差太多。”

“如此便好。只是我不太清楚春衣的款式花色,還請掌櫃的幫我介紹一二。”齊正想給陸昀挑一件最為合适、最襯他的衣服,便想聽過掌櫃介紹後再行決定。

“哪裏來的窮酸呀,買個衣服這麽磨磨蹭蹭的。”正是吳晗,這人因為父親的緣故在戶部領了個閑差,卻并不怎麽去。大把的時間都被他浪費在和小情兒調情玩耍去了。這不,今日吳晗便是帶他的相好來挑衣服。吳晗一向有些目中無人,剛進門聽見齊正的話,便忍不住出言譏諷。

“掌櫃的,還是照老樣子,有什麽新的布料都拿來給我身邊這位看一看,合适便都做成成衣,幾日後再來取。”吳晗邊說還邊斜眼看了齊正一眼。他這個買衣服的法子,怕是一下便要用掉普通百姓半年的花費,可見他的父親貪了不少的錢財。

“吳大人是貴客、常客,小的自然知道怎麽做,這位公子這邊請。”

齊正不與這位纨绔子弟一般見識,不過卻饒有興致的看着吳晗帶來的小公子。那位小公子長相很秀氣,白嫩的小臉上一雙大大的圓眼睛,臉型和陸昀竟有幾分相似。

那小公子将布莊內的幾匹新布料都拿來比了比,最後買了大半。齊正細細看了那公子試的每一個顏色,想象陸昀穿起來如何,心中便有了數。

“掌櫃的,我就要那個藕荷色花紋的吧,大概多久可以來取?”待吳晗走後,齊正對掌櫃的說道。

“好嘞,您三天後來取便行。”

三日後。

齊正取了成衣,掌櫃說的沒錯,這布莊裏的師傅确實手藝精湛。白底帶大片藕荷色花紋的布料點上些許嫩綠色的刺繡,宛若衣裳之上開出了大片海棠。陸昀若穿上這件衣服,一定婉若清揚,卻也不失豔色。齊正很是滿意,付了剩下的錢,直去蘇府。

但這次,齊正沒有讓竹青幫忙去遞衣裳,自己直接翻過了蘇府後牆,便坐在梅樹下等着陸昀。黃耳正在旁邊一棵樹上,見狀爬下樹來,盯着齊正也不叫,最後居然直接趴在了齊正的身邊。

陸昀推門出來的時候,便見到一個翩翩佳公子坐在樹下,身邊還躺着一只貓。

“齊大人怎麽來了?”陸昀驚訝道,聲音裏還有一絲自己也察覺不到的喜悅。

“前些天出門賞春,突遇大雨,便進到一家布莊避雨。掌櫃人極好,我想照顧他生意買匹布料,挑來挑去卻沒有深布,便買了一匹藕荷色的,我也沒有旁人可送,只想起你來。”為了陸昀能夠收下,齊正扯了個蹩腳理由。

“這……哪家布莊還沒有深布的?”陸昀疑惑極了,饒是他這個不怎麽出門的,也知道大康朝人多穿深色衣服,一是因為深色布料經穿,平頭百姓為省銀子和幹活方便都會選深色;二是因為官員大人為求穩重,一般也都會選深色。哪家布莊都是深色布料占了大半,怎麽有布莊沒有?

“呃……哎呀,我好心送來衣裳,昀兒還要懷疑我。”齊正一梗,只好岔開話來。

“你……”陸昀臉上紅暈稍顯,長這麽大,除了鄭氏還沒有人喚過他昀兒。

“你便收下這衣服吧。我初來這建康城,也沒有什麽朋友,只與你相見如故,有什麽事情也只想到你。你若不收下這衣服,平白浪費了,多可惜。”齊正見陸昀臉紅紅的甚為可愛,忍住沒有再逗他,怕再逗臉就要燒透了。

“你這些日子都送我好些東西了。投之以桃,報之以李,既是朋友,我也該送你些什麽,可我這裏也沒什麽能拿得出手的。”陸昀聽齊正這麽說,心中一激蕩,他長這麽大,還沒有一個朋友。齊正願意和他做朋友,他就想着要真心相待,直想自己有什麽好東西可以給他。

“你這臂钏不錯,不若送給我吧。”

大康朝女子喜戴臂钏,又稱纏金臂,戴在手臂上無論從何處看都為數道金環,光線流過這金環,便可為女子容色再添幾分。陸昀會有這金環,是因為他兼具男女,出嫁之日,鄭氏便将自己最愛的一只臂钏給了他,也算是讨個好意頭,留一個念想。陸昀有時候想念鄭氏,便會戴上臂钏。

“這……好吧,便給你。”陸昀本來想着這是母親給自己的,有些舍不得,但又想朋友之間不該藏私,既然齊正想要,這臂钏左右不過是身外之物,沒什麽不能給的,便答應下來。

“昀兒怎麽答應的有些不情願?那我便不要你這纏金臂了,你這香囊也不錯,我要這香囊好了。”說罷,齊正竟就直接從陸昀腰間将那香囊扯下了。

“這香囊……”那香囊只不過是馨兒随意繡的一個,根本不值錢,陸昀有些拿不出手。

“怎麽,一個香囊也舍不得?”齊正調笑。

“沒有!你若喜歡便拿去。我想說……這臂钏,我也可以送給你的。”陸昀被他一說,有些磕磕絆絆起來。

“好啦,這臂钏可是貴重的東西,你不肯收那博山爐,我也就不要你這纏金臂。”

……

這二人就在院中拉拉雜雜說了半晌,最後陸昀收下了衣裳,齊正婉言謝絕了晚膳便翻牆出去了。

堂堂一個三品大官,翻別人家後院的牆,說出去怕是沒什麽人會信。陸昀看着齊正翻過牆壁,身子一矮便不見了,心中頗多滋味。

黃耳喵喵叫了兩聲,過來蹭蹭陸昀的腿,陸昀一手抱起它,一手拿着衣服回了內室。展開衣服一看,陸昀便想到母親院中的垂絲海棠,一到季節便熱熱鬧鬧擠滿整個院子,好不醉人。想到那遍院的海棠,他又起了思念之情,但轉頭一想卻又想到齊正,他是他第一個朋友,不由又心中一甜,苦澀的思念便淡了開來。

可是,他那樣好的人,我終究配上不上他。情窦初開的人,總會愁腸百結。正如齊正覺得自己需要更進一步才能配得上陸昀一樣,陸昀也不禁自卑,為他生來就異樣的身體。

不過,人與人之間都是很奇妙的,兩個本來不相幹的人,說不定就會在一個恰好的時機、場合因為一句話、一樣事物而産生牽連。

在這個寧靜的早春之日,海棠還未來得及盛放,迎春花兀自開的熱鬧,齊正和陸昀開始有了千絲萬縷的牽系。

作者有話要說: 粗長的一更哈哈哈,齊正是個心機攻,以後陸昀看到海棠就要想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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