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嚴華入獄的消息傳到沈家時我正在練字。

執筆的手一抖,濃厚的墨水滴落在宣紙上,廢了一張字。

嚴華實乃正人君子,如松如竹,怎可能犯下奸污宮婢這等肮髒罪名?

不過是有人存心陷害罷了。

我想都不必想就知道這是誰的手筆。

自小便是如此,無論我與誰走得近些,那人總有各種各樣的手段讓我身邊親近的人一個個離我而去。

只因我與嚴華心意相通,他便要置嚴華于死地嗎?

我怒不可遏,顧不得濃墨沾了衣袖,乘着霜露濃重的夜色出了院子,直奔主院。

主院燈火通明,沈澈果然在等我。

沈澈的貼身侍者雙壽似乎早預料我會來這一趟,主動上前道,“我替二公子禀告。”

我咽下洶湧的怯意,跟着雙壽往主院走。

深秋的夜風吹得院落未掃的殘花跑到我的腳邊,我擡頭一望,清冷月色多一道皎皎身影——沈澈站在檐下,他方從宮中回來不久,玄色錦袍仍穿在身上,身長玉立,冷豔五官與夜色融為一體。

如若只是瞧他外貌,只會覺得他是世間難得一見的絕色,可我知道,在他這副迷惑人心的皮囊之下窩藏的是一顆怎樣污穢不堪的心。

十歲入府那年,是他牽着我的手帶我跪在祠堂的牌位前,說從今往後我便是沈家人,要我喚他一聲哥哥。

我那時覺得全天下沒有比他更好的人。

可如今這人站我眼前,我只覺得面目可憎。

Advertisement

我看着沈澈,他亦看我,與我憤然視線不同的是,他眸色淡淡,仿佛從未造下什麽罪孽,音色泠泠問我,“玉之深夜造訪,可有要事?”

玉之是沈澈給我提的字。

我最恨他這副風輕雲淡的模樣,一想到嚴華此時可能在牢獄中受苦,內心湧動不已,恨意傾瀉而出,“你不必假惺惺,嚴華之事,是你做的。”

沈澈面不改色,“嚴華醉酒犯下禍事,是宮中侍衛親自在灌木叢裏将他抓獲,我知你與他素有交情,你一時心急也在常理之中,”他微微一笑,“但這等事怎可也賴我頭上,難不成我能逼他脫衣,也能逼他與人颠鸾倒鳳麽?”

他明知我與嚴華有意,卻故意用這種話刺我,我氣得七竅生煙,連帶着平日對他的懼意也弱了幾分,大步向前,揚聲道,“沈澈,縱然你矢口否認,我也知曉定是你設局陷害嚴華,若嚴華有個三長兩短,我定和你拼命。”

他聽見我對嚴華的維護,唇邊笑容淡了淡,“你要如何與我拼命?”

我被他問倒,一時答不出來。

沈澈笑意盈盈,“你一無官爵,二無家世,就連沈家的門也是我領你進的,你有如今皆是我賦予,玉之,莫要恩将仇報啊。”

他說的不錯,是他将在鄉野裏受盡欺負的我找回,替我厚葬生母,讓我入沈家的門,給我錦衣玉食,可若不是他母親将我與生母驅逐出沈氏,這些本該就是我擁有的,何苦至今在外人眼裏,我只是沈家的一個外姓親眷?

我聽他說起舊事,只愈發惱怒,“你休要扯東扯西,我只問你,你救不救嚴華?”

沈澈毫不猶豫,“不救。”

“你......”

“這便是你求人的态度?”沈澈眸色漸冷,“在我院裏大呼小叫,直呼兄長姓名,我教你的禮數你都抛到九霄雲外去了不成?”

他慣愛管着我、教訓我,在我未曾察覺他那些龌龊心事時我只當他愛護胞弟,可如今聽他滿嘴禮數,我只覺諷刺。

一個對血脈至親有異心的僞君子如何有臉面談及仁義道德?

可我心中擔憂嚴華,眼中起了濕意,望着他那張出塵的美人面,幾經咀嚼,終是服軟,“哥,我求你救救嚴華罷。”

沈澈靜靜地看了我半晌,并未動容,反而讓雙壽送我回去。

我就知道,哪怕我求他,他也不會讓我如願。

凡是我喜歡的、喜歡我的,他都要一一摧毀才肯罷休。

既然他不救嚴華,我也不想浪費時間在他身上,壓下眼中熱意,推開雙壽朝院外跑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