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心跳

“怎麽躲在這裏。”一道突兀的聲音響起,許浣慌張地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淚眼朦胧地擡頭,看到周雲樓正向他走過來。

“我找了你好久。”他在許浣身前站定,許浣先是為對方的出現而愣怔,在反應過來自己現在的模樣後,又匆忙地低下頭,擋住自己滿是淚水的臉頰。他看不到周雲樓的臉,卻看到周雲樓把手伸進口袋,翻出一包紙巾打開,然後遞了一張紙過來。

“給。”

許浣低聲地道了謝,接過那張紙,局促地握在手裏,先是展開,随後又改成折疊。他不敢看周雲樓的眼睛,不知所措般地攥着紙巾擦自己的眼角,淚水浸透,不知怎得竟越擦越多,啪嗒啪嗒順着他的面頰、又沿着他柔軟的下颌線往下掉。

許浣聽到周雲樓嘆了一口氣。

他大腦懵懵的,還沒反應過來對方這聲嘆氣是什麽意思,正惴惴不安地揣測着的時候,突然被什麽柔軟的東西挨上眼尾。他驚慌失措地擡頭,對上周雲樓專注的眼睛,對方正拿着一張嶄新的紙巾,仔細地幫他擦着眼淚,力道輕柔。

眼淚止住了,許浣隔着一層淚霧,朦胧地望着周雲樓的臉頰。明明心裏已經不再有那種讓人想哭的酸澀感了,卻有另外一種止不住的身體反應在他胸腔裏發作得厲害。

撲通。

許浣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別跳了。

“抱歉,”周雲樓放下手,垂眼看着他,“我那朋友說話不過腦子,如果他說的話冒犯到你了,我替他向你道歉。”

撲通,撲通。

許浣垂在身側的手,握緊了又松開。

別跳了。拜托。

周雲樓依舊專注地盯着他。許浣迎着他的視線,搖了搖頭,嘴唇張開,卻又閉上。

“不用道歉。”過了很久,他才擠出這樣一句幹巴巴的回答,“反正他本來就沒說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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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故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樣,說得雲淡風輕,卻沒有在周雲樓的臉上看到他想象中的輕松。他定定地盯了許浣幾秒,伸出手,揉了揉許浣的頭頂。

“我們回教室吧。”周雲樓說完便微微側身,從一片璀璨的陽光中回過頭,向許浣望來染着光芒的一眼,“嗯?”

許浣卻是避開了他的視線。

他垂在身側的手攥住衣擺,低着頭,盡力保持着正常的呼吸,“不、不了,你先回去吧。”

“……那好。”

許浣一直盯着地面。等到餘光裏已經看不見周雲樓的身影了,他才松懈下身軀,下意識地擡手撫上自己的胸口。

撲通,撲通,撲通。

許浣的心髒就像許浣一樣笨。

……又開始亂跳了。

自行車的轱辘不停地轉,背着書包、騎着車的少年吹着口哨,陽光肆意地落在他年輕的眉眼,照出一種蓬勃的青春感。

他長得其實并不好相處,甚至偏兇。眉骨挺,眼窩又深,面無表情盯着人的時候,總給人一種兇戾感。但此刻落在他臉上的金燦燦的光,卻極好地中和了他面部輪廓的鋒利,何況他微微勾着唇角,盯着遠處的天空,一副心情極好的模樣。

“籲——”

一只黃狗突然從路的一邊竄出來,他按了一下喇叭,從停住的黃狗邊上毫不停頓地飛馳過去。

一路騎着自行車進入小區,停在家門前,段州霖翻身下車,将自行車上了鎖,這才提着背包上了樓。

掏出鑰匙插入鎖孔後,他推開門,往裏面喊了一聲,“媽,我回來了!”

“哎!”客廳沒人,從廚房裏傳出一聲應答。段州霖把背包随手扔在沙發上的同時,腰上圍着圍裙的女人端着一盤菜走了出來,“剛好,我做完飯菜了,你趕緊趁熱吃。”

段州霖應了一聲。他走進廚房幫忙盛飯,等飯菜全部放齊在餐桌上後,他才跟女人一同坐下,開始吃飯。

碗筷碰撞。輕微的咀嚼聲。

女人突然開口,“我被調去另一家分公司了,在另一個城市。”她有些猶豫似的,小心翼翼地瞥了瞥段州霖的臉龐,“州霖,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段州霖拿着筷子的手在空中頓了頓。

“當然,如果你不想,你留在這裏也是可以的,”女人飛快地補充道,“畢竟、畢竟你爸爸還在這裏,他也可以照看你……”

“不用,”段州霖垂着眼打斷她,本來停住的筷子重新落下去,夾了一筷子青菜放進碗裏。他面色如常地繼續說,“我跟着你搬過去。”

被夾進碗裏的青菜将米飯染上了些油的光澤,段州霖盯着它,卻沒有再動筷子。

“那好,退學的手續,過幾天我去幫你辦了。”女人似乎很高興,絮絮叨叨地開始跟他說未來的打算,段州霖時不時地應一聲,等女人吃完了,他才起身收拾碗筷。

走過女人身邊的時候,他拿着碗的手往另一邊側了側。沉迷于對新生活期待的女人直到最後也沒有發現,從段州霖說出那句話後,他就再也沒有動過筷子了。

許浣躲了周雲樓一天。

他知道自己正在變得不對勁——他不該、不該産生那些不該有的想法。

遠離就好了,他在心裏默念。遠離對方,回到從前的生活去,什麽都不去想,這樣就好了。

這樣想着,許浣低着頭,匆匆地走在走廊上。偶然的一次擡頭,他看到周雲樓從走廊的對面走過來,瞬間慌亂地轉身,往拐角的樓梯口跑去。

快要跑到的時候,他正要松一口氣,卻突然感到背包的帶子倏然一緊。許浣有些慌張地回頭,看到周雲樓扯着他的背包帶,朝他咧開嘴唇,露出一個笑。

“我從昨天就很想問了,”他松開手,插進兜裏,唇角的笑意松散,帶了幾分懶洋洋的惬意,“你躲着我做什麽?”

“還在生氣麽?”許浣聞言,下意識着急地搖了搖頭,卻在下一秒看到周雲樓屈身湊到他眼前,臉龐在他面前放大,叫他連對方那些濃密的眼睫都一根根看得清晰分明。

“別否認,我知道你還在生氣。”周雲樓伸出手,揉了一把許浣的腦袋,又直起身,扯過許浣的衣袖,“這樣,我請你喝瓶飲料吧。”

“欸——?”

被拽着跑起來的許浣後知後覺地發出一個疑惑的音節。周雲樓跑得很快,風呼呼地從許浣的兩側臉頰過去,他看到周雲樓轉過頭,笑得溫柔,風兒似乎也同樣眷顧他藏在心尖上的人,撩起對方的發絲,擋住那雙深邃的眼睛,只一瞬,又讓那眼裏亮着的光完完全全地展現在許浣面前。

“喝完飲料之後——”

周雲樓的嘴唇張合着,但這風實在太大,叫那些字眼也被吹散了。許浣竭力在風中撿拾着,才終于拼湊出完整的一句。

“——可不許再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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