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汽水與糖

“來。”

瓶身上還流着水珠的汽水被遞至許浣面前,許浣接過,擡頭看了周雲樓一眼。周雲樓正在擰開另外一瓶,将瓶口抵上嘴唇,仰頭的同時,脖頸上凸出的喉結在刺目的陽光下輕緩地滾動着。

夏日的汽水總讓人神清氣爽。周雲樓暢快地嘆出一口氣,一轉頭,就看到許浣愣愣地盯着自己。他似乎誤會了許浣這個目光的含義,瞥見對方手裏還未動的汽水,“啊”了一聲,“你擰不開麽?”

“不……”許浣還沒說完,周雲樓已然自發地拿過他手裏的汽水,擰開瓶蓋。氣泡噗嗤一聲冒上來,周雲樓朝着許浣笑了笑,又一次地把瓶子遞過去,“給。”

“……謝謝。”許浣垂着眼,小聲道謝。他接過汽水,悶不做聲地喝了一口,而後擡頭看向天空。

他們坐在離學校的小超市不遠的一把長椅。面前的林蔭道上沒什麽人,樹葉在許浣耳邊嘩啦啦響,夾雜着幾聲喧雜蟬鳴。

許浣私心希望時間可以在這把長椅上停得更久些。

周雲樓卻站了起來。

“我們回去吧,”他背對着光,轉頭朝許浣展露一個溫柔的笑容,“快上課了。”

“啊、好……”許浣低下頭,将失望的情緒斂進眼底,“回去吧。”

他站起來,走到周雲樓身旁。兩人沿着來時的路,慢慢地踱回去。偶爾周雲樓側過臉去看許浣,對他說着什麽,邊說邊笑,許浣像是也被這笑意感染了,不自覺地跟着笑起來。

邊聊天邊走路的時候,他的手一直背在身後,緊緊地握着那瓶只喝了一口的汽水,像是握着珍寶。

又或是一顆在苦澀難挨的日子裏,由誰送來的、慰藉心靈的糖。

風吹樹葉,吹他們走過的路,吹空無一人的長椅。表皮脫落的木板顯出幾分褪色的斑駁,幾分鐘前染着溫度的座位已然變得冰涼。

一片樹葉被吹到地面,飄到一瓶孤零零的、被落在長椅邊的汽水旁邊。

同樣是只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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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主人,卻連帶走它的念頭都不曾動過。

“喂,班長!”

許浣跟在周雲樓身後走進教室。剛剛踏入門,一道聲音便從裏邊傳了出來,大聲地喊着周雲樓,“剛剛有人找你哦!”

“找我?”周雲樓走到自己位置旁邊,随意地問了一句。靠着他課桌的男生朝他擠眉弄眼,示意他看教室外面,“你看,又來了。”

周雲樓轉頭的同時,許浣也下意識地朝教室外面看去。

由于角度,他最先看到的是一雙小皮鞋,視線上移,滑過雪白的中筒襪,淺藍的百褶裙,最終停留在來人漂亮精致的面頰。

很漂亮的一個女生。似乎也很眼熟。

教室裏傳來一些輕微的起哄聲,“周雲樓,很可以啊,”周雲樓旁邊的男生撞了撞他的肩膀,“居然讓校花親自來找你。”

啊,校花。

許浣用目光描摹着那張白皙的臉龐,握着汽水瓶的手指下意識地蜷縮起來。

原來是校花啊。

他看着剛剛走進教室的周雲樓又走出去,和那個女生面對面站着。女生長得嬌小,周雲樓比她高出一截,微微低頭看着她,唇畔帶着笑。

他們好像說到了什麽有趣的內容,女生捂着嘴唇笑起來,周雲樓眼裏也全是笑意。兩人站在走廊上,只是出現在同一幅畫面,便有種說不出的般配和養眼。

咔啦。

塑料的汽水瓶被手指按得凹陷進去,倏然發出一聲響。這一下像是牽扯到什麽開關,許浣驚慌失措地收回手。他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手指,而後終于回過神來,沒再往走廊看一眼,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只是他不看,有些聲音卻抑制不住地要往他耳裏鑽。他竭力讓自己的注意力保持在面前的作業本,卻依舊無可控制地、拼命地用耳朵去捕捉那些細碎的讨論。

“校花喜歡班長吧?”

“這還用說?你看校花那表情,都快把她喜歡班長寫在臉上了。班長再不動搖,我都要替他着急。”

許浣手裏的筆從指間掉下來,砸在作業本上。筆尖碰觸雪白書頁,暈開一小片墨痕。

“班長,怎麽樣?”調侃的笑聲。

是周雲樓回來了。

“什麽怎麽樣?”一道有些冷淡的聲音。

許浣本如風雨飄搖的心,在這道熟悉的聲音傳入耳朵的時候,突然好似在一瞬間安定下來。

“喲,這是什麽?”男生的驚呼讓許浣忍不住地瞥過去一眼。他看到那男生從周雲樓手裏拿過一個盒子,翻來覆去地看,“校花還送了你東西?讓我看看……居然是巧克力!”

“哎,不對,”男生突然想起什麽,有些疑惑地撓了撓頭,“這也沒到情人節啊……”

“想什麽,”周雲樓冷着臉,伸手将他手裏那盒巧克力拿回來,“我之前幫過她一個忙,她請我吃巧克力而已。”

叮鈴鈴。

在走廊外的學生一股腦地往教室裏面湧進來,吵吵鬧鬧,将所有交談聲都淹進去。周雲樓向男生投去警告的一瞥,“別再在教室裏胡說八道。”

不知為何,他說完這話,竟轉頭看了許浣一眼。正偷聽他們對話的許浣猝不及防地對上周雲樓的視線,驚慌失措地低下頭,沒敢再擡頭看一眼。

怎麽回事。

熱意竄上臉頰,許浣又感到悶熱,又不敢擡頭,額上都憋出一層細汗,心跳在衣服底下快得厲害。

為什麽看他。

許浣将汽水瓶攥入汗津津的手心,心髒撲通直跳。

明明已經給自己劃定了答題範圍,他卻又因為對方的一個眼神,止不住地去想多餘的答案。

……他可以多想嗎?

“……本次大掃除定在周四下午,每個人的分工都已經安排完畢。班長,你來讀一下。”

腳步聲。

被自己的心跳吵得聽不進其他聲音的許浣,在聽到這道有些熟悉的腳步聲的時候,才後知後覺地擡頭。站在講臺上的周雲樓望過來,似乎下一瞬又要同他對視,他心一提,連忙低下頭擋住自己的臉,垂下的劉海幾乎挨到桌面。

“劉譚,擦西側的窗戶。”

沒有聽老師講前面的內容,許浣盯着桌面,一邊聽着周雲樓的聲音,一邊愣愣地想——現在是在做什麽?

“張遠,擦講臺和黑板。”

……分工嗎?

什麽時候說了要大掃除?

“許浣。”

許浣猝然把頭擡起來。

被他盯着的周雲樓卻只是盯着手裏的紙張,繼續念道。

“許浣和我……一起拖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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