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病入膏肓

有的時候,許浣會覺得段州霖就像什麽蠱惑人的存在似的,根本不用刻意勾引,只需像他平常表現的那樣——一個随意的動作,一句随意的話,就能讓許浣不自覺地癡迷,魂都被他勾了去。

就像現在,段州霖那句刻意壓低的、玩笑似的話,一個一個音節地撞入許浣的耳膜,就好像千萬只小鹿突然亂撞進他心裏。

吵得他都快聽不見別的聲音了。

糊裏糊塗地被段州霖拉到別的地方,也不知道反抗,不知道發疑,只乖乖地任由對方拉着自己的手臂,溫順得如同羔羊——全然地順從,哪怕對方帶着自己走向的是屠宰場。

這便是他被蠱惑的證明。

因為對方是段州霖,所以一切的示弱,一切的順從,一切許浣不敢在他人面前表現出來的東西,都被他特例允許。

只因為對方是段州霖。

整個下午都是自由活動時間。段州霖拉着許浣在山裏随處逛了逛,眼看着快到約定的集合時間了,才順着原路返回。

還留在原地的一些人,已經把帳篷搭了起來。段州霖才想起被他遺忘在背包的那兩個帳篷,他撿起被他随手放在一邊的背包,将東西翻了出來。

“你會搭帳篷嗎?”蹲着翻東西的時候,段州霖擡頭看了許浣一眼。許浣站在旁邊看着他,搖了搖頭。

段州霖拿着東西起身,唇邊揚起一個輕松的笑容,“不用擔心,我來幫你。”

等将兩個帳篷都搭完,又過去将近一小時。天色已經漸暗,他們站得高,眺望遠處,看到夕陽只在群山上殘留了最後一道錫箔般的金邊。

黑夜将一切都吞噬殆盡。

晚餐是靠所有人自帶的食物解決的。許浣帶了一些面包,別人在用餐的時候,他也看到有人帶了飯團,甚至是看着便讓人很有食欲的便當。對比之下,他幹巴巴的、連餡料都沒有的吐司,實在顯得有些寒碜。

許浣沒有對此做出什麽反應,只是沉默着移開視線,咬了一口手中的吐司片。

都是用來填飽肚子的東西,許浣不會将這些放在心上。他經歷太多,已經能從自卑地掩藏自己,到坦然面對自己與他人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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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出生便含着金湯匙,而有人磕破腦袋也只能勉強活下去。

也許許浣的确不幸。但他至少比一些人幸運,這已經讓他滿足。

至少……他還有段州霖。

唾液軟化着因為久置而有些變硬的吐司,許浣小口小口地咀嚼着,半低着頭,只将注意力放到手裏捏着的吐司上,像一只小心翼翼進食的倉鼠。

乖得可愛。

什麽東西被塞進他手裏。拳頭大小的、沉甸甸的一個飯團,讓許浣感到詫異地,擡頭望進段州霖帶笑的眼睛。段州霖自然地将飯團遞過去,又從許浣攥着的吐司片上撕下一半,在許浣眼前展示般地晃了晃,“我想嘗一嘗。”

他的目光落在被他塞到許浣手裏的飯團上,微微揚了揚下巴,“用那個作為交換。”

……真是。

許浣的心髒像被什麽東西,輕輕地揪了一下。

他狼狽地低下頭,躲開段州霖的視線,眼眶有些發熱——怎麽能對他這麽好啊。

段州霖在做出這些舉動的時候,難道就沒想過,他也會因此而貪心,不知足地希望從他那裏得到更多嗎?

許浣沒有拒絕段州霖遞到他手裏的飯團,也沒有擡頭。一直注視着他的段州霖,只聽到一聲輕輕的、發顫的謝謝。

對方顫抖的聲音好像在他心底撥弦。

段州霖的心完全亂了,軟成一片。

他看到許浣剝開飯團的包裝紙,小口小口地咬着,竭力忍住想摸對方頭發的念頭。

他已經做過太多犯規的事了,他該學會克制自己。

段州霖太喜歡許浣,喜歡到近乎瘋魔,連他也能察覺自己太過異常的狀态。無論是他對許浣的關注度還是占有欲,都高到了讓他覺得自己不再正常的地步。

他人形的軀體裏由他對許浣的愛欲滋生,擠進一只扭曲的、畸形的怪物。

段州霖将自己對許浣的喜歡認作一種根深蒂固的病。他不願痊愈,對許浣的每一次觸碰,都在加深他的病狀。

他已經病入膏肓了。

黑夜完全降臨下來後,一個個搭好的帳篷在夜幕裏挨在一起,像在這片自然的土地上增生出人造的小型建築。

中間刻意空出的平地上,所有人團團圍坐着。周圍太暗,每個人憑着手機屏幕發出的微弱的光,才能隐約看清彼此的臉頰。

“我們玩些什麽?”其中一人大概在漫長的等待中變得有些不耐了,急急地出聲詢問。

“別急。”站在人群中央的,是一個自告奮勇擔任主持人的男生。他正借着手電筒的光,仔細地清點着手中的紙片。确認數量無誤後,他才清了清嗓,讓每個人都走過來抽一張。

許浣和段州霖坐在一起。看到身旁的人都走過去了,段州霖也拉着他過去,分別抽了一張。

将紙片翻過來後,許浣看到上面用黑筆寫了一個數字“11”。

這是什麽意思?

“不要将抽到的號碼透露給別人。”許浣正打算問段州霖抽到的是什麽,就聽到主持人說了這麽一句。他懵懵地閉上嘴,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好像養成了一個發生什麽都要跟段州霖說的壞習慣。

讨厭的段州霖。不僅害他變得嬌氣,還讓他成了碎嘴怪。

明明他以前不愛說話的。

雖然在心裏這樣想着,許浣卻也清楚,他根本不可能讨厭段州霖。

世間萬物都有好壞兩面——糖果很甜,但吃多了會導致蛀牙;段州霖這麽好,但正是因為他太好,才更讓許浣憂懼,擔心失去,并因此而惴惴不安。

喜歡段州霖讓他覺得自己無聊至極、看不到前方道路的人生,終于有了指引方向的箭頭,也讓他終于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

但同樣地,他因此在舒适區裏忘記自我,過得完全不像自己,也因此忘記,段州霖根本就不屬于他。

他在向着一個不屬于自己,因此不能做到完全包容自己的人,肆意地展現他的嬌氣,就像在固執地向着一個陌生人讨要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做錯的從頭到尾都是許浣。是他總是看不清,在貪心的泥淖中越陷越深。

許浣可以在心裏把一切都怪罪給段州霖。但他實際上很清楚,對方并沒有做錯什麽。

他本就不該這樣貪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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