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這般親近的人,也未曾料到,蕭子涼會通過将計就計一招,徹底拔除地獄門中的不安分子。
林若惜抿唇笑了,她的門主,終于是拿回這一城,自己也再無後顧,相當爽利。而就在她情不自禁的樂出聲的時候,整個廣場,再度爆發,身周的人們豁然都跪下,大聲喊着:“恭迎門主!恭迎門主!”
随着人『潮』,她也跪了下來,瞧着洛景寒及風茗軒一衆忠心堂主心領神會的翩然起身,飛至傾煙閣二樓聽候差遣。
蕭子涼冷冷的說:“言涼。”
土堂言涼尚在廣場之中,他立時領命。
林若惜偷偷擡眼,看向那位久不『露』面與自己關系一般的言涼堂主,但見其形容冷漠,比之雷諾然還顯話少的感覺,整個人處于一種近乎無情的蒼白,讓林若惜這種善于揣測人心的人看了,也只覺此人是一片空白,毫無可說。
但就是這樣的人,居然藏匿于黑暗之中,教人不着行跡。蕭子涼夜間與自己多次交談也沒有提到言涼這個後招,心中陡然驚醒,總歸自己還只是他的棋子,切莫得意忘形的好。
“下手。”
蕭子涼的話方一落音,言涼的手僅僅一揮,方才那派投奔緋夕煙的人便被圍在了中間,猶如待宰的羔羊,屠刀拔出,滿場的慘烈。
林若惜捂着唇,再不敢看這凄慘一幕。
她明知,蕭子涼是絕對不允許有人背叛自己。而他也是萬分清楚,此刻更是建立自己在門中不可動搖的威名時候,殺、殺、殺!絕不姑息。竟連水堂那副堂主阮齊,也是在瞬間便被言涼制住,一刀殒命。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如此膽寒一幕,更是難受,那些人裏還有往日與自己交好的存在。
終于,她忍受不住的撲了出去,跪在廣場中央,大聲說道:“門主,你答應過惜兒,能應允一件事。”
蕭子涼不答話,洛景寒卻在對她使眼『色』,讓她別在這中間摻和。
林若惜亦是後悔此刻的沖動行徑,她算什麽,不過是個婢女,她根本就不應該出來自讨沒趣,可是她若是坐視不理,那和那些持刀的人有何區別?
言涼在蕭子涼示意下暫且停手,他回身看着跪在地上猶自有些抖索的女子,當她擡起頭時候,卻看見那雙含水的眸子裏,意外堅定,不覺好奇萬分,這便是蕭子涼與自己提過的『性』情極好的貼身女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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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子涼知曉林若惜在下方,雖與衆生蝼蟻相像,卻的确有着和自己平等交談的籌碼,“你想要什麽?”
“門主英明,請聽林若惜一言。其一我們地獄門自創建,便收容世間可憐可恨無處容身之人,地獄門便相當于我等的家一般,從未有過異心。而今他們也并非是反叛您,只是選擇留在地獄門呀,門主之于地獄門,便是家主,如何能說家人守家,而背叛家主的呢?其二則是若是此事與九天門有關,奴婢擔心此事過後,門內元氣大傷,他們便是想借門主之手自相殘殺,往後占取漁翁之利。”林若惜心中給自己擦了把汗,卻還是硬着頭皮說,“懇請門主給他們一次機會……方是大途。”
一見君子誤終身 036 覆手為雨
蕭子涼沒回答,她也不敢起來,只跪在那裏任涼風吹過,冷飕飕的寒意。明知道這是忤逆他心中原意,卻也不願今日地獄門血流成河。
在外人,地獄門都是災劫,在她,卻真是家。
向來寡言的雷諾然正站在蕭子涼身旁,難得的說了句公道話,“其一不可取,其二有道理。”
此舉倒是給了蕭子涼一個臺階下,他淡淡的睨了眼忽然默不作聲的洛景寒,對着言涼說:“也罷,便這樣吧。”
林若惜舒了口氣,頓時癱軟在了地上,還是楊眉兒壯着膽子上前扶起了她。口中念念有詞:“就你心善,背後都吓濕了。”
她心道,我這已經夠堅強了,其實都快吓暈過去了。
只是好運不長久,蕭子涼那道凜冽寒江的眸子終于落在她身上,冷然的說:“你随我來。”
洛景寒着緊了問:“那聖主呢?”
蕭子涼又看了眼此刻呆愣着的緋夕煙,從她手中拿過那個泛黃卷軸,聲音愈加森然,“送去定玉樓。我倒想看看南宮錦還能做點什麽。”
在聽見南宮錦的名字後,兩行淚終于從緋夕煙的眼中,緩緩落下。
三十三座高塔,三十三個願望。我願替你受罪,卻原來是噩夢一場。
林若惜眼睜睜瞧着蕭子涼淩空而下,從自己身畔走過,心中暗暗叫苦。但也不敢有違,對楊眉兒道了聲謝後,匆匆忙忙的就跟了上去。
到了左右居前,林若惜緊張的不敢上前,站在門外左右為難,只聽裏面沉悶的一聲響起,“方才膽子不是挺大的?”
她咽了口氣,閉着眼睛推開房門,直直的走了進去,忽然後領被狠狠揪住,整個人就倒卧在蕭子涼腿上。
“門主我錯了!”她着急忙慌的承認錯誤,絲毫不掩飾此刻心中的悔意。
依着原本蕭子涼的意思,言涼所殺之人都是原先探查過的确有問題的,而之後會有一個人出來解救衆人,那個人就是風茗軒,用來平衡洛景寒如今聲望,只是林若惜這一跑,跑出個大麻煩,你說她在門內什麽也不是,受了這麽多恩惠是要做什麽?
他簡單的說了下原本的用意,這回林若惜就更加後悔了,不過她也沒馬上便問緣由,卻也理解了此番蕭子涼一石二鳥的苦心。
大抵做一門之主與一國之君的差別便在江山大小,手底下五堂堂主也就與朝中大臣一般,偏倚了誰都不好,凡事都需有個平衡。前段日子蕭子涼太過依仗洛景寒,自然想在這次事件中,拉拔下風茗軒的人望,未料被林若惜搶先攪了個黃。
屁股被抽了一巴掌,她痛呼了聲,只好龇牙咧嘴的喊道:“門主我要如何挽救,別打了,好疼……”
其實蕭子涼也并非着惱,只是想讓其知道點分寸。
他松開手,讓她直視着自己,“原先我答應你的依舊會應許了你。”
為了表達自己的誠意,蕭子涼将一枚令牌放在她手心之中,“我的令牌,以後還可答應你一樁事,絕不反悔。”
林若惜訝異的看着手中之物,實在不明了蕭子涼忽然轉了心情,下如此血本是為了什麽。
“你須得記住,我給你的考慮時間不會太久,別『逼』我用強。”
恍悟,自己答應給他畫玄天八卦的地圖,還沒有開始。
暗暗蹙眉,林若惜回答的倒是堅定的很,“很快,不會太久的,我只是要回憶清楚些,不想遺漏了細節。”
此一戰,所有門派安『插』在地獄門內的內鬼被拔之一空,傷亡慘重。
然地獄門本身也是如此,損失大批好手,頗有些人丁凋零之感,全仗蕭子涼一人回歸,四堂俱在,一時間除了些宵小之輩打着替天行道的旗號,上門來讨伐被打的屁滾『尿』流後,再也沒有人敢上山挑釁。
未過幾天,有人來報,說緋夕煙不知為何,居然不在定玉樓中,被人救了去。
何人有如此大的本領,居然在地獄門中來去自如。
自不必說,九天門南宮錦。
一見君子誤終身 037 有鳳還巢
蕭子涼正捧着杯碧茶,眼都未擡,輕輕揮了揮手說:“任他救了吧。”
他更在乎的,此一戰,似乎是自己贏了,只不過南宮錦如入無人之境的救走緋夕煙此事還是有些薄了面子,暗自內火。到底還是連南宮錦的真面目未曾見到,原本以為,他應該會出現的在此地的……
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畫了個名字。
林若惜正擦着桌子,這一下微微一愣,湊眼過去,卻覺這三個字呈現了你認識我我不認識你的狀态,不覺好奇的看向蕭子涼。
委實二人感情倒是親近了些,招了招手讓她到自己旁邊坐下,習慣『性』的伸手摟過她的肩,問:“認識這三個字麽?”
林若惜自然不識得,不過聰明如她,卻也猜得是什麽,“雖不認得,不過能猜到一二。”
“你說。”
不過想起那日裏不知分寸最後被打了一頓的事情,她撇了撇嘴,也不敢多說,直到蕭子涼黑了臉,她才猶豫着開了口。
“我想門主如今挂心的應該是木堂主吧。”
這一番折騰,倒是揪出了那陳年故事,木長雪與蕭子涼的門主之争,而木長雪雖沒出現,他的天蠶絲險些讓蕭子涼送命,他更是險些坐上門主之位的唯一一人。
蕭子涼并未反對,卻也不發一言,沉默在原處。
“若木長雪……便是南宮錦……”他皺眉自言。
林若惜倒覺着沒什麽不可能,照緋夕煙所說那段過往,木長雪恨不恨蕭子涼便兩說,其創立九天門與地獄門作對,也是極有可能。
不過她想說之話還未出口,便看洛景寒已然站在門外,目光及處,卻看蕭子涼與林若惜坐的如此親密之時,眸光微斂。
蕭子涼對林若惜說:“你先去忙些別的,我與景寒說些話。”
林若惜乖巧的點點頭,收拾了手中的物事,端出了左右居。
一路回了房間,卻看房外聚集了很多人,不覺大驚,幾步跑過連聲問:“你們這是做什麽呢?”
“诶喲,恭喜惜兒姑娘啊,門主說道今次惜兒姑娘立了大功,說是不用住在這麽簡陋的地方,特準了左右居旁的小廂房給姑娘你喲。”
林若惜愣住,人流穿梭,有恭喜的,也有道謝她往日幫忙的,還有話中帶刺說她真要當鳳凰了的,當然也有幫其搬東西的。
說實在的,林若惜的東西少的可憐,也沒什麽需要搬的。
她忽然想起門主所謂,做新娘子此話。難道……他真的要兌現諾言了麽?心頭小鹿『亂』撞,徑自跟着別人來到小廂房。
麻雀雖小五髒俱全,這小廂房比之原來的房間,那自然不可同日而語,前後兩堂,進門處是一處極為精致的小廳,擺放着紫檀木架、花梨木的小圓桌,後進小屋應就是安寝的地方了,用白『色』棉紗隔開,當先便是兩張古紅『色』的大竹椅,靠着菱花小窗,對窗的自然就一張挂着紫『色』紗簾的精致小床。床畔立着一個鬥大的精致花囊,『插』着一囊的琉璃水丁香。或者與整屋子的紫檀木有關,走到哪處也能聞見淡淡的香氣。
牆上挂着一幅當代大家林丹青的“鳳還巢”的名畫,夕陽晚照,天光漸暗,流光溢彩的火鳳漸漸收了雙翅,朝着蒼天大梧飛去。
林若惜雖不認得上書對聯,卻是能識得此畫含義,不覺站在畫前愣住。
鳳還巢,也要鳳有巢可歸。
這些年雖則地獄門行事不端,卻是将她保護的很好。未曾體會人間疾苦,世間離落,在這方寸小地,便是能心有所歸。
一見君子誤終身 038 時光靜好
林若惜揣着顆不安卻雀躍的心将自己簡單的衣裳剛剛放入櫃中,身後卻傳來楊眉兒的笑聲。
“惜兒惜兒快來。”
依言返身,朝着前廳小桌走去,只見其上不知何時已然放着幾匹華美異常的綢緞,楊眉兒正趴在上頭用臉輕輕的摩挲着,溫滑的質感讓其舒服的溢出聲貓咪樣的叫喚。
“這是你拿來的?”林若惜意外的問。
楊眉兒雖然是風茗軒的表妹,但從來沒出手如此大方過。
“怎麽可能,我是來與你道喜,這不就正好看見桌上放着呢麽。”楊眉兒喜滋滋的上前,抓住林若惜的手,上上下下的看,心情看來極好。
“我就說以你這天香國『色』的相貌,怎麽可能在地獄門就做一個小小的侍婢。我楊眉兒就是有眼光。”
“等等!我不過就是換了個廂房而已,別想太多。”林若惜連忙打斷她的後話,拽着她進了房內。
房內軟床紅紅的罩被,如何看都不太對勁。林若惜忙慌上前,放下床簾,紅着臉說:“快坐吧,忒那多話。”
楊眉兒暧昧的笑,“莫說此回你真的飛上枝頭變鳳凰了,我方才來的路上就聽他們在那竊竊私語,怕是不久你便要嫁了。”
心突地一跳,幾乎要跳到嗓子眼裏,林若惜忙慌自己打趣說:“不過是胡『亂』猜測之言,怎可輕信。”
楊眉兒忽然從後頭湊過,清秀的臉又是羨慕又是嫉妒,“你便告訴我,想不想嫁吧?”
當然想!做夢都想嫁做他的娘子!
只是這話即便是自己最好的閨中密友,也是難以說出口的,原本她也知曉自己的一片冰心,所以只是微微颔首,面『色』愈紅。
楊眉兒剛要接話,卻又聽外面有人在敲門,林若惜張開簾子,卻見蕭子涼立于門外。
玄『色』衣袍,逆着陽光瞧不見面上表情,唯有左右居院落之中那白『色』梨花,紛紛落下,襯着此刻美景,倒也釀出了幾分詩情。
楊眉兒是相當害怕蕭子涼的,見其站在門外,吓的一抖,趕忙說道:“拜見門主,屬下先行告退。”
蕭子涼微微側身,她從旁幾乎是以小跑的速度溜出去了。
空镂窗格裏還能見到她邊跑邊笑的傻樣,林若惜苦笑搖頭,走上前讓進蕭子涼,他自然不會坐在外廳,而是于床對面的大椅上緩緩坐下,長腿伸展,雙手攤平,舒服的靠上。
林若惜依舊是倚在隔斷的門簾旁,靜靜的瞧着蕭子涼。
他先是打量了片刻林若惜,然後招了招手,示意其在自己身邊坐下。
林若惜微微一愣,當刻理解其是想自己坐在他腿上,不覺面紅耳赤,似乎蕭子涼就愛欣賞的便是這一刻的風情,倒也不催促她,着她自己別扭半晌,還是期期艾艾的走了過來,緩緩坐下。
大掌一撈,她便發出一聲輕呼,整個身子就陷入了蕭子涼的懷中。
一見君子誤終身 039 事與願違
“恩。”
只是示意了下,林若惜就趕緊伸手替他解去臉上面具,『露』出半面絕世半面殘的真容。
與這分外乖巧的小女子相對,蕭子涼大部分時候都願意坦然相對,可能也是因為那雙眸子裏的平靜與寧和。
素白的手拂在面上的感覺是相當好的,蕭子涼鎖緊那款款柳腰,心中只道,恐怕這是最後一次如此放肆了。
“喜歡這房間麽?”
“喜歡,非常喜歡。”林若惜與蕭子涼相處時間愈久,也知曉其對自己的态度溫和至極,所以倒沒了原先暗地懼怕的感覺,身子骨極為放松的倒入其懷中,可謂是柔若無骨,馨香滿懷。
“我早前不是與你說過,等諸事定後,便完成你的心願。”蕭子涼大手覆上她的手背,在上頭輕輕的摩挲着。
一時靜谧無語,白光透過窗棱照進房中,投出二人緊緊相依的身影,所幸左右居內旁人是不許随意進入的,否則般般人瞧見這如今态勢,也只覺情勢暧昧。
蕭子涼見她沒有別的回答,又接下來說道:“這次內『亂』,門中其實已是元氣大傷,我原不欲立刻行原先的諾言,只是此番洛堂主大功在身,我實在未能想好如何獎賞他。”
為何提到洛堂主?林若惜眨了眨眼,分外不解。
“你覺着洛景寒此人如何?”他話鋒一轉,便又問道。
林若惜蹙眉,微光恰好點在右眼旁一顆淚痣之上,分外妖冶,出口的軟糯話語卻能撫平任何一人心中的焦躁,輕言細語的,“景寒大哥其人極好,忠誠不二,溫和有素,遇事時候卻又能果斷堅決,大約此生再沒有比他更好的人了吧。”
話剛落音,林若惜便微微心驚,再沒人能比她更了解蕭子涼的了,雖然他沒說話,但是那氣息卻倏然落下,明擺着是心生不爽了。
難不成他這是醋了?
不應該啊……蕭子涼何其人等,會為了她這般話産生別種情緒。
不過想了想,她還是羞澀的輕聲說:“只是在林若惜心裏,卻有個人比景寒大哥好上千倍。”
蕭子涼卻是良久無話,也不追問。他自是不會想到,那人便是自己。不過她所說也讓他有些意外,思量片刻,才緩緩說道:“此生我唯一信任之人便是洛景寒,你這身份,放了誰都不太敢受,唯獨一人。”
心倏然落于谷底。
林若惜張了張口,一句話也說不出,幽怨之氣仿若噎在嗓中,再看二人此刻這般親密的行徑,卻又覺着十分可笑。
“門主的意思是……”
“今晨與他已經密談過,他也願意娶你為妻,只是不知你意下如何。”
洛景寒說,早看出她心中有他人,怕是不肯答應了親事。但是蕭子涼卻必須将這握有天大秘密的長公主束在門中,不為外人察覺,與洛景寒成親怕是最順理成章的事情。
誰都知曉,洛景寒早在幾年前便開始對林若惜表達了愛意,而這些便是先天條件。若他二人成親,于蕭子涼便是最好的助力,他從不懷疑洛景寒對自己的忠心。所以如今提出這件事來,也是水到渠成的好事。
只是擱在林若惜身上,卻還是十分苦澀。
她原以為,應承了要娶自己的,會是蕭子涼,卻哪裏知曉,還是落在了洛景寒身上。
不是洛景寒不好,而是此生若能成全,只能成全了蕭子涼一人。她林若惜便是這般倔強。
一見君子誤終身 040 下定決心(加更)
“門主,你當真是這般想的麽?”
林若惜的每一個字都吐的艱澀,眼下她還坐在他的懷中,前些日子更是同床共寝過,在她心中,這已經是自己最大底線的付出,卻放在他這裏,一文不值,不覺淚眼婆娑,又是要落下淚去。
忍了半天,也沒讓眼淚流出,而是從他懷中起身,冷冷的說:“多謝門主成全。惜兒定會做……一個快樂的新娘子……”
蕭子涼跟着站起,擡手,卻停在原處,半天終于落下,在那曾經撫過的渾圓肩頭輕輕拍了拍,口中說道:“好生準備。待完婚後,有很多事要做。”
門“吱呀”一聲關去,林若惜終于忍不住的痛哭出聲,狠狠的砸着床褥,發洩着心中的怨氣。
對,有很多事要做,他始終惦記着自己的玄天八卦,始終是将這些要事放在先頭,始終沒将她放入心中。
這一日,她格外的安靜,連洛景寒想要看她都沒讓進來。
林若惜知曉,一旦瞧見景寒大哥的臉,便會心軟。
是夜,她如常般的送完水去了蕭子涼房間,卻頗為冷淡的告了退。蕭子涼以為她在犯脾氣,也不着惱,只有林若惜知道,自己是真的失望了。
她想離開地獄門,把這些人都忘卻腦後,尋個沒人的地方了了殘生也罷,亦或是江湖飄零紅顏老也罷,都不想再讓自己這般痛楚下去。
已經将自己『逼』到這份上了,她還如何能留。
此刻是真的有些生蕭子涼的氣,他不将自己落在心上也就罷了,就連婚嫁此等事,也不問問她的意思,就做了決定。
她是萬萬不能繼續留在這裏點火***。
起手在一張羊皮上,畫下了記憶裏的第二張圖,并且标注了幾個不太耐看的圖畫,大意是我就記得這麽多了,再別來煩我。從此天各一方,江湖相忘,我絕對不會透『露』自己的身份,也不會給地獄門招惹麻煩。
端詳半晌,自認憑蕭子涼的聰慧,也是能認得自己所畫之意。
眼下便是如何離開的問題。
畢竟自己現在住在左右居旁邊,若要有個風吹草動也會讓蕭子涼心生疑慮。
是夜。
月輪高懸,整個地獄門安靜一如往常,竹林飒飒,風聲依舊。牆頭野貓優雅的立在竹葉叢中,直到聽見一點聲響後,貓着腰兒跳下牆頭。
林若惜與楊眉兒說了自己的想法,因為這門內,也就楊眉兒能幫自己一把了。當她聽見林若惜要離開地獄門時候,委實不敢相信,然則看見她那受盡情殇的雙眸,不得不點頭應了她。
這天蕭子涼良久未歸,他被風茗軒留下,秉燭夜談去了。
林若惜收到楊眉兒的消息,着緊了将行李整理好,從牆頭翻出,落在後山。夜月茫茫,高山坡陡,路着實不好走,兼之她的确是擔心自己的行藏被人發現,簡直是用盡了往日輕功之極致,順風狂奔。
所幸楊眉兒此人雖無大志,倒也真讓風茗軒如約捆住了蕭子涼,整個地獄門中雖然守衛依舊森嚴,但她好歹輕功過人,連阮齊那樣的人也沒察覺出來,輕如飛羽,若方才圍牆上的黑貓,令人神不知鬼不覺的,已然輕飄飄上了牆頭。
再落在牆外後,她悄悄探了個頭,不覺倒吸一口涼氣。
腳下是萬丈深淵,需要繞到前方下山。但是前方卻守着至少兩人。要想躲開這兩個人難度的确太大,不覺有些後悔自己的行為過于草率,但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就必須盡快,否則被發現了人去樓空,到時候就更難脫身了。
回頭看看,似乎蕭子涼的房中燈火依舊,但他定是還未回去。不覺心中一片怆然,這般想,倒是當真對不起一直愛護自己的洛景寒,也當真舍不得那個狠心腸的門主。
可惡,可惡的蕭子涼!
握了握拳,她強迫自己穩定軍心,切莫動搖,貼着牆邊就走到了拐角處。已然能聽見把角的守衛在暗自聊天,話題無非是美人何時有,財寶就是缺。
林若惜一咬牙,從地上撿起個石子,直直的甩向當前門柱之上。
“什麽人?”
一見君子誤終身 041 落荒而逃
正在聊天的兩人警覺的朝着聲音所在處跑去,林若惜雙足輕點,乘着那二人不在之時,迅速掠至斜前方的院牆之後,連跑幾步便是斜前方的門柱之後,借寬大的門柱與自己瘦下身子的優勢,夜『色』難辨,恰好擋住了那兩人的視線。
她撫了下心口,那裏怦怦直跳,畢竟是第一次幹這等大事。而且一作也不得了,似乎還算不錯。
聽着那兩人罵了一句野貓,便自返身走回原來的守處。
她挪了兩步,準備挪到門柱前方。
卻不意一個轉身,與一個男人直直相對。大半夜的這裏怎麽還有人?頓時愣住,見其張了張嘴欲要說話,情急之下一手捂住他的嘴,另一掌眼看着就要切下,将其力斃掌下。
然則林若惜又如何是狠心之人,幾次舉手都緩緩放下。
嘆了口氣,她心道,既然不能對他人狠毒,便只有等着束手就擒的後路了麽?見她忽然猶豫了,而月華照耀,這女子的容貌在守衛眼中忽然明晰了起來。
他忽然支吾了下,連連擺手,表明自己絕對不會引來麻煩的決心。
林若惜遲疑的看着他,那眸子倒是分外清澈,不像是說假話的感覺。于是緩緩的松了手。
此人面相倒是清秀的緊,樸實的說着:“你是惜兒姑娘啊……這麽晚了這是要……”
看她背着個包裹,那人似乎明白了些什麽,結結巴巴的說:“你……你……”
身後那兩人忽然高聲喊:“明瀾!不是讓你巡查着走麽?小心被上頭教訓!”
這個名叫明瀾的人回頭說了句:“知道,我小解下就回去。”
此刻林若惜才寬下心來,她輕聲說:“我下山去辦些事,不要告訴別人。”
明瀾連忙回答,“是,惜兒姑娘放心,明瀾絕不對外人說。”
她好奇的看了看他,完全不知他這般幫自己的原因。
見其明眸微張,有些不知所措,明瀾頗有些激動的說:“當日廣場之上,若非惜兒姑娘你求情,明瀾早成刀下鬼了,如何還能活生生的在此巡視。總之乘着時間尚有,惜兒姑娘你速度去吧,有明瀾替你守着。”
原來是那回。
暗自松了口氣,她對明瀾點了點頭,迅速的轉身,以最快的身法,朝着山下跑去。
到得山腰處,離地獄門的距離又遠了一步。
漸漸腳底下也慢了點。忽然想起房中所挂鳳還巢的圖,不覺心酸。是啊,一直将這裏做了自己的家,最後卻還是要離家遠去。只是她自己也不知曉,若是不離開,她還待如何受制煎熬。
若非蕭子涼要将自己送與他人手中,恐怕她真心要與他一生一世的。
只是從前日起,這一生一世便不再可能了。
夜風有些涼,她穿的也不太多,借風站在懸崖之上,看天高雲缈,月華高懸,頓感身世飄零,凄楚可憐。想要的得不到,想恨的殺不了,想走卻又萬般不舍。
就在她怔忡時候,地獄門內忽然升起一朵白『色』煙花,照耀了半片天空,不覺心驚肉跳起來,難道這麽快就發現了自己離開的事實?緊急之餘加緊了腳步,朝着山下跑去。
說實話,林若惜原本就體弱,不太擅長逃跑要術。耳聽着幾匹馬嘶長鳴,便知曉蕭子涼定是出動了精英隊伍來尋自己的蹤跡,吓的冷汗兜出,只怕被捉回去不知會有何等懲罰,所以這下就更不敢坐以待斃。
“啊——”
一腳踩中個攔路樹藤,林若惜只覺背部龇牙咧嘴的疼,便沿着山崖摔了下去。
一見君子誤終身 042 不能如心
扯住方才攔住自己的可恨樹藤,緩住自己的下滑趨勢,卻發現此刻當真是玄之又玄,已然晃在半空之中,前無生人後是峽谷。借着月『色』低頭一看,林若惜急出了一身冷汗,這要是掉下去,不死也是半條命沒了。
撇撇嘴向上擡頭看,明明有幾匹馬掠過,她卻是壓根不敢開口呼救。
這次做了離開的決定本就沒有回去的打算,因為林若惜太了解蕭子涼了,他對于背叛自己的人從不會給什麽好果子吃。
這便是從不會交心的蕭子涼,他對緋夕煙尚且狠心,何況是對自己。
其實她壓根不是背叛,但她知曉,從她踏出地獄門時候,便已是背叛。
啧,都怪蕭子涼,定要把自己嫁給洛景寒。
林若惜拽的手有些疼,雖然說身子不算重,但明顯感覺到樹藤在漸漸下滑,不覺呻『吟』了聲,悔不當初。
若說洛景寒,着實不錯。嫁與他也不會吃虧,虧的怕是洛景寒本人,背上個前朝公主,幾輩子都甩不掉的逆賊包袱。
要麽,能與自己所愛在一起;要麽,不要牽累他人。
只恨所愛,不能如心。
老樹似乎年輪已老,樹藤枯舊,只扯了一刻鐘左右,林若惜便覺手心處已經勒破,疼的鑽心,皺着眉頭憑空蹬了蹬腳,心下也是怆然。
我命休矣。此時此刻多像是冬季自己牆頭挂的肉幹,過不了幾日,就會被風吹日曬雨淋水打折磨的不成人形。
若是能死的好看些倒也無妨,這摔下去,當真是屍骨全無的命數,只覺痛苦不堪,世人誰想死?好歹是從必死之路上出來的人,求生意志自然比其他人要大的多。
這時,她腳下踩的石頭嘩啦啦的落了下去。
林若惜本就細心非常,她忽然感覺到有塊石子落下後,卻并非像其他那般,無止境的掉下懸崖,而是發出了“砰”一聲輕響。
這是落到實處的響聲!
林若惜大喜,忙慌低頭看去,這次再不像之前那般,毫無章法的随便一望,而是細細搜尋着,果不其然,在腳下一片樹冠之下,似乎隐隐有一個洞緣伸出,若非方才那石塊穿過樹冠落下,恐怕也很難被其發現蹤跡。
林若惜心中高呼,果真是天不亡我。她連蹬兩下,借力打力,松去手中樹藤,順着它垂落的方向墜在樹冠之上,然後猛一翻身,便自落在了洞緣之上。
眼前是個方寸大小的山洞,積灰滿地,有石床、石竈,倒是一應俱全,很明顯這裏是有人刻意開鑿出的山洞,而年代已久,無人居住,所以被大樹封洞,無數爬蟲在洞內築窩,看着不算太美好。
但着實是個活命的地方,總比挂在樹藤上成了人幹的好。
林若惜雖然有些擔心後路如何,但既然已經落在了這裏,說明天無絕人之路,總算留了條命給她。
這時林若惜才着意了自己的包裹,發現已然在滑落山崖的時候,脫手而出。這下完蛋了,包裹裏好歹有幾份口糧,如今這裏上不上下不下的,這要她先要學會飛天遁地?
此時,地獄門中,雖已是深夜時分,卻燈火通明。
蕭子涼坐于議事堂中,聽着搜尋的幾路人馬回報,面『色』是越來越鐵青,恨不能将留自己秉燭夜談的風茗軒大卸八塊。
風茗軒明顯的面『色』無辜的很,這與他有何幹系,不過是多留了一個時辰,誰想到那小妮子便自己偷偷溜走,還留了幅據說讓蕭子涼半晌也參不透的畫。
簡直是匪夷所思的很,聽聞沒過幾日就要嫁給洛景寒了,如今倒是走的真不含糊啊……可憐的洛景寒喲。
直到東山分堂的兄弟進來說道:“門主!我們在西南角的懸崖邊上發現了蘇姑娘的包袱。”
一聽此言,蕭子涼瞬間站起,冷然的說:“将東西拿過來。”
“是!”
一見君子誤終身 043 山崖之下
包袱內,也是極近簡單,兩件白『色』布衣整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