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水壓下驚,才讪讪的問:“你……你怎麽扮成個男人……?”

玉卿衣毫不介意,笑笑的斜眼,“那你為什麽扮作個男人?”

“可是你分明知道我是個女人?”林若惜咬牙,分外不滿。

玉卿衣“喔”了聲,更加笑意暗藏,“惜香公子聞香識玉二十年,你這身體香,想擋也擋不住的喲。”

林若惜連忙聞了聞身上,在看見她開始低笑時候終于意識到正事,低聲喝道:“你為什麽幫我?你不應該把我當做普通的宵小之輩抓走麽?還有,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玉卿衣示意她不要慌,又塞了茶盞到她手中,才淡淡的挑眉說:“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呢?我的大小姐?”

林若惜一口氣噎了回去,好吧她承認自己雖然有那麽點小算盤,但面對這個玉卿衣時候,似乎都不太夠用,尤其是明知道對方是個女人,卻依然覺着待在一處房間十分危險一樣。

那脖間的花紋燭光之下格外晃眼。

她強制冷靜下來,這些日子自己明顯學會了控制自己的情緒,也就遇見玉卿衣這種事情的時候才會出脫一點。

“你是哪一邊的人?”

玉卿衣目光灼灼,“你覺着呢?”

林若惜心內想罵人:我怎麽知道啊?我若是知道的話,還會如此緊張麽?誰知道下一刻是陷阱還是什麽?若是樁大喜事,那定是老天開眼了吧!

林若惜輕輕拍了下桌子,“你就告訴我實話吧,我先不管真假,你讓我聽聽可好?”

玉卿衣起身,将馬上要熄滅的燭火重新點上,吹去餘煙,脖頸上的花紋氤氲,更顯魅『惑』,那雙桃花眼微微一眯,“你要找的可就是之前趙先生拿出來的?”

林若惜的心一慌,旋即回答:“誰說我找東西來着?”

“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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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卿衣輕挑眉頭,長身站起,忽然一下在林若惜毫無反應的時候,抵到了牆面之上。林若惜明知道她是個女人,卻禁不住緊張起來。此人怎麽看,都找不見半分女人的氣息,那一動作,就把男人的邪魅盡數張揚。

她挨近了林若惜,涼涼的問:“你看清楚些,想起來沒?”

林若惜瞪眼,眉是眉,眼是眼,分明的英挺,分明的帥氣,“想起來什麽?那東西不就是個八卦麽?我才不找那個呢。”

她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你奈我何的模樣。何況對方是個女人,若是個真男人,她恐怕還要思量下如何是好。

臉又貼近了幾分,林若惜有些心房『亂』跳,紅着個臉告訴自己,冷靜冷靜,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個假男人!

“你再看看?”

林若惜對望上她的眼神,那裏有熱烈,有激動,有涼寒,也有淡淡的失望。失望?失望她什麽,不過就是死不承認那東西與自己有關而已,她再看了看,但覺那眉眼之間有些熟悉,可是如何都想不起來還有何淵源,讷讷的說:“看什麽……看你……長得帥麽?白姑娘?”

玉卿衣原本還暗沉的臉『色』,忽然笑了出來。

靠在林若惜肩頭顫抖了半天,她才擡起眼,望進林若惜的眸裏,“我的大公主,你真的沒印象了麽?”

“咦?!”林若惜一個激靈,傻愣在原處。

玉卿衣苦笑,“那時候我年長你幾歲,卻能第一眼看見你就知道是你,哪裏曉得,你還是把我給忘記了。”

“我……我……你……”林若惜雖然震驚不已,但委實覺着對方眼裏的,似乎自己是個負心人,但她真的沒有印象,自己還對一個女人留過什麽情。而她居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她居然記得自己的長相,林若惜結結巴巴的手舞足蹈的試圖解釋着什麽,思來想去也沒覺着自己幹過何等負心之事,于是跺腳說:“我怎麽真不記得有你這麽個孽債。”

玉卿衣皺眉。

林若惜因着這細小的動作,忽然一下,豁然開朗。

眼前仿佛還是幾日前,自己默默念叨着的話:“大概是在林若惜年幼時分,曾有個青梅竹馬,一直交好,自離散後,便挂念至今。當年曾是太子伴讀,父皇曾經有意将我許配給他,只是後來他因為爹爹犯了些事,以至于父皇問罪,滿門發配,從此後天涯兩端各自思念吧……”

“白棋!你是白棋!可你不是個男人麽!”林若惜激動之餘,話都說不穩,只抓着玉卿衣上下打量,以為自己定是記錯了人,可是她記憶裏的白棋的确是個一皺眉就成了如此模樣的少年。

她心痛,想不到自己一生錯戀,連個初回都戀錯了『性』別。

玉卿衣浮唇笑,“我白家一脈單傳,玉卿衣從小就被當做男兒來養,未料卻還擔了個太子伴讀的好位,壞就壞在皇上有意要将你許配給我,這等大不逆的事情怎能被皇上知曉。所以長天坊秘密投靠朝廷後,我父尋了個因緣自願替皇上分憂,将長天坊牢牢把控在朝廷手中。所以自那日後,白家便被随意尋了個理由驅逐出朝堂,來到這裏,替皇上打理長天坊。”

長天月下紅袖香 056 獨我一人

林若惜直到玉卿衣說到最後,才頓悟,原來大元覆亡後,并非只有自己一人苦苦支撐,并非只有自己獨活于世,玉卿衣一口一個皇上,分明還是在說自己的父皇,而不是當今鳳帝鳳以林,雙眸漸漸模糊,從方才一直在苦苦扛着的緊張瞬間消弭,整個人向下一滑,被玉卿衣抄在了懷中。

“玉卿衣……玉卿衣……”她抓着玉卿衣的衣袖,一口一聲,她信這個人,若她早已認出自己,的确有一百個方法來陷害自己,可是卻在這裏把原委告知,也是在與自己挑明,如今的長天坊,雖然依舊受着朝廷管制,但卻還是忠心着自己的父皇。

玉卿衣心疼的抹去林若惜眼睛上的淚,輕聲問:“就剩……你一人了麽?”

林若惜将自己埋在玉卿衣的懷中,不停的抖動着雙肩,強自壓抑着心中的痛苦,“對,整個皇家,只剩我一人。若當年的海上還有他人存活,我的确不知道。我是在溺亡的最後一刻,被別人救下,才茍活于世。”

玉卿衣拉着她坐回原來的桌前,聽她說着這些年的過往,尤其聽見她是被地獄門救回,做了門主侍婢那麽久,如今才逃離而出,生生的又皺上眉頭。

“居然讓你做侍女。”玉卿衣握住她的手,很是不忿。她當然不知道元若惜這個長公主還活着,但是自從她成為長天坊內裏的主使人後,就一直在尋找玄天八卦的蹤跡,也在尋找有緣人的上門。

昨日巷道中的林若惜其實藏的極好,但是做惜香公子太久的玉卿衣,從來沒有女人香能瞞過她的鼻子,所以信步向前,準備揪出那個暗藏的小妖精,卻哪裏知曉,一對眼的那刻,她就認出了當年的長公主。長公主元若惜那時雖然只有幾歲,眉眼與今卻分毫不差,尤其是那雙微微下垂的眼睛,當真是誰也沒有的風情。玉卿衣原想自己是否是認錯了人,她于激動之餘,卻還是決定等等。

所以她帶着林若惜去了長天坊的二層,由趙先生拿出仿制的玄天八卦來試了試,很明顯,她與往常其他被試過的人,态度泾渭分明,這更加堅定了玉卿衣內心所猜。最後一次,就是夜間,她故意放林若惜出去,因為玉卿衣知道,若林若惜是那懷揣着玄天八卦的人,她一定會找尋放在長天坊中的那件東西。

果不其然。當一切成真後,玉卿衣也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只是未想,她原來受了這麽多年的苦……

林若惜輕輕反握住玉卿衣的手,柔聲說:“沒有的事,在你們看來,地獄門為江湖邪派,所以以為我在其中定是受苦諸多,但是你看我哪裏有問題,從門主到各路堂主,都對我極好,這次肆意出行,其實是……”

玉卿衣疑問的看向她。

她不好意思的垂首,“逃婚。”

玉卿衣笑了,她當然沒想到林若惜居然會因為逃婚敢逃出地獄門,這等膽子,也與印象中的長公主合為一體,那時候的長公主元若惜,便是總在大家注意不到的地方,一鳴驚人。果然此番又是。

“那他們知道你的身份了麽?”

林若惜也想着不會瞞玉卿衣,所以點了點頭,“我是沒想到,藏了那麽久還是被發現了的,不過門主倒是沒有将我拿送朝廷。”

她的臉微微一紅,“倒是後來,卻突然說,要将我嫁與水堂堂主洛景寒,所以我就連夜逃了出來。”

玉卿衣自然不知道林若惜心中的情愫暗湧,也不知道地獄門內的諸多複雜,但是洛景寒她也是見過的,他還是北海分舵舵主時候,便與其談過幾樁生意,印象之中此人『性』情溫和形容無雙,但必要時候的狠辣、斬釘截鐵,也是讓她意外的。原想這樣一個人,為何會成了地獄門北海分舵舵主,卻也在那雙略顯冰寒的眸子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原來自己的長公主,居然逃了此人的婚。

不過她随即轉怒為喜,将盞中茶盡數飲去,“我倒是想起來,若他們并沒有送你去朝廷,便是懷有野心啊。這番,倒是能利用一下。”

林若惜一愣,看她起身,從房中床頭取出昨日趙先生給自己瞧的那假的八卦,然後玉卿衣刮了刮她的鼻子,笑話她,“自己在土裏翻了那麽半天,其實這東西早被我拿出來,擱在裏頭就等着你拿了。哪裏曉得昨天你那麽笨。”

“我、我那是謹慎!”林若惜不滿的回了句。

玉卿衣莞爾一笑,倒也不介意,撬開八卦,從內中取出了屬于長天坊的那份殘圖,打量良久,似有幾分不舍,感慨良深。卻忽然起身,白衣輕拂,鄭重的跪在地上,“長天坊幸不辱皇命,留住此份殘圖,等到公主駕臨。”

林若惜意外的愣在原處,卻也趕忙跪下,與玉卿衣四眸相望,“玉卿衣,林若惜早已不是……那個長公主,你也不需如此。”

“這是我父遺命,當取出殘圖時候,定要向先走一步的皇上複命,一定……”玉卿衣此言,讓林若惜大受震動,讷讷的問:“為……為何?”

雖是改朝換代,鳳帝種種舉措都是利民之舉,往故前朝舊臣,不論功勳、罪責,都紛紛選擇投靠大慶,為何玉卿衣的父親卻如此忠心?

玉卿衣苦笑,或者是想到了古早的往事,那張本如桃花三月春的芙蓉顏,頓顯幾分悲涼,“你所看見的也許都是表面之為。長天坊自大元後,原想脫離朝廷監管,只是鳳以林卻不這麽想,只要是皇上有的,他一概不能少,所以就在那天,他當着我的面,活活『逼』死了父親,迫我應下了所有的要求。”

林若惜張了張口,見她着實難受,卻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好上前,柔柔的讓她靠于自己肩上。一個女子,做了二十多年的男人,背負的、惦記的、籌謀的,都比往常人要累多少。玉卿衣深吸口氣,“可能時間有些久,公主你怕是忘記了,你父皇偏寵的那位,自始至終都要帶在身邊的,就是我白家女子,玉卿衣的小姨。”

長天月下紅袖香 057 未婚娘子

林若惜恍悟,她的确是忘記了,那年被父皇迎進宮中傾國傾城的女子,隔日被封為宜妃的,原名正是白晴。

聊了如此久,二人終是有些累。林若惜與玉卿衣都是半晌沒有說話,相看兩無言後,玉卿衣忽然收回了方才的凄楚之『色』,瞬間還回往日的清明模樣,起身将殘圖展開,置于桌上。

“乾為天,長天坊的這一卦,便是乾卦。也不知你為何要在土裏找,這張圖,原本是藏在那張匾額裏的。”

話剛說完,林若惜嗫嚅了幾句,“我不太……識字……”

玉卿衣愣了半天,忽然笑出了聲,撫着額頭,心說這光複大業,好似在這一刻,就開始了崎岖萬裏的征途。

是夜,林若惜與玉卿衣便在房中說了一夜,累了也就于她的床上睡着,倒是玉卿衣,一直守在旁邊看着她。

她睡熟之後,玉卿衣的身旁忽然了無聲息的出現個黑衣男子,正是那墨昔塵。他冷冷的瞧了眼正躺在玉卿衣床上睡的十分憨實的女人,低聲問:“明日你要怎樣與其他人交代,突然少了個蘇修書生,多出個從你房間裏出去的女人?”

玉卿衣站起,與他正面相對,嘴角輕浮,“怎麽?往常我與其他女子處于一堆時候,也未見你有任何反應,今日怎生開始吃醋?”

墨昔塵變了臉,“我沒有。”

“怕什麽。”玉卿衣湊到他耳邊,“不過就是你這未婚夫的名頭不讓說出去,倒是讓你憋屈了。”

墨昔塵怒,“你平日胡鬧我也從未說過什麽,就是擔心這次她的出現會給長天坊帶來麻煩而已。”

玉卿衣皺眉,“你怕了?你是希望我永遠都找不見她們是吧?當年父親握着你的手交代你的,你都忘記了麽?”

墨昔塵扭頭,“沒有。”

“那就夠了。”玉卿衣上前,毫不介懷的摟着他的腰,“我要你發誓,要像護着我一樣的,護着她。”

“你!”

“發誓!”玉卿衣的眸子凝住,甚至是強硬。

墨昔塵定定的看她,不得不嘆了口氣,“我發誓。”

“不行,你必須說,若你不好好護着元若惜公主,便教我死無葬身之地。”

“……”

“說啊。”

墨昔塵狠狠咬住對方的唇,咬的彼此氣喘籲籲,才冷聲說:“若我不好生護着元若惜公主,便教我……”

“說錯了。”玉卿衣截住話頭,指着自己,笑意翩漣,“我說的是我。”

墨昔塵,寧肯不要自己的命,也要玉卿衣的命。玉卿衣很清楚。所以她寧肯讓他拿自己發誓,那才是最毒的誓言。

墨昔塵的眸光漸漸泛涼,終于舉手,“若我不好生護着元若惜公主,便教玉卿衣……死無葬身之地。”

玉卿衣軟聲嘆了口氣,這才笑了,點着他的鼻子軟聲說:“那好,過幾日給你些甜頭,別太貪心。”

墨昔塵也跟着皺眉,緊緊将其控在懷中,“你明知道我對這些并不在意,我就是希望你一生平平安安,最好能與世事撇清關系!”

玉卿衣捂住他的嘴,“小聲些,公主還在睡。我早與你說過,我是絕對不甘心的,更何況,這麽些年我努力織出的網,你覺着真的可以,說斷就斷麽?”

“你……”

“若有危險,不是還有你,能在朝廷軍的追擊中把我生生的救了回來麽?能在歲寒三友面前替我擋下一劍麽?總歸……有你,我還能安生的睡。”玉卿衣收回手,輕聲說:“若愛我,就陪我,到死。”

墨昔塵緊握着拳,咬牙,“我陪你。”

林若惜雖然睡的很熟,但依舊不會真的睡死過去,這二人一番糾纏,她也是被那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的,等她睜開眼,傻傻的看着自己床邊抱做一團的人,明明是一男一女,可委實沒有覺出玉卿衣哪裏似個女子,尤其是将對方按在牆邊,竟似是她在調戲對方,不覺呆了半天,才出了聲:“你們……在做什麽?”

玉卿衣忽然撤了手,瞪了墨昔塵一眼,顯然是二人還是将林若惜吵醒,那人毫無愧疚的點了點頭,自己率先消失,玉卿衣垂首,笑意盎然,“他是我的未婚夫,噢不對,實際上應該算夫君。”

未婚夫三字一出,林若惜更是驚訝的張大了嘴。

自然,未婚夫只是場前戲,當第二日早晨,林若惜被強迫了換回女裝與玉卿衣出了房間後,她分明是瞧見了秋夜卿大美人眼裏深深的受傷,只覺自己幹了件壞事,然則玉卿衣還笑眯眯的拽着她的手,到了天井中央,老桂樹下,面對着長天坊的下人說:“以後,這位姑娘便是惜香公子的未婚妻,大家要好生伺候她。”

一石激起千層浪。

林若惜傻了眼,她先是看向玉卿衣的未婚夫墨昔塵,那人眼中陰霾萬裏,顯然是不爽到了極點。

這時,大凡來到長天坊的人,都來與惜香公子道喜。只有林若惜生怕自己『露』了行藏,趕緊尋了個機緣回到二樓之上,再看向秋夜卿與林惜苑二位美人,也是含恨不已。我的個老天!玉卿衣這到底是有多大魅力,男人癡狂女人『迷』戀,簡直是天生的尤物啊!最關鍵的是,她淌了這泥潭不說,還把自己一同拽下,這是要做什麽喲。

玉卿衣在下方拱手相笑,“在下**如此多年,總算是尋了個好歸宿。只是她有些害羞,不便與諸位相見。海涵海涵!”

“那二位何時成婚?屆時彼人一定要來長天坊吃這杯喜酒的啊!”

玉卿衣一笑,“在下會在珍寶大會之後,會帶她走一番江湖游歷,會會舊友,待諸事定後再做大婚安排。吳大人放心,在下定會将婚貼敬上。”

那吳大人感慨,“哎……着實可惜啊,吳某一直希望自己的女兒能與惜香公子……”

玉卿衣連忙打住,“高看、高看。這般,在下先去陪陪她”。她做了個表情,十分诙諧,“脾氣大的緊,得好生伺候着。”

衆人皆笑,放玉卿衣離去。

長天月下紅袖香 058 覆手翻雲

林若惜站在二樓看她這般游刃有餘,不得不感慨,好一個巾帼不讓須眉的女子,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将武林好漢、朝廷官員、文人雅士盡歸于手,卻又輕易的游走其間。

秋夜卿忽然走到她旁邊,問:“你便是那蘇修小書生吧?”

林若惜松開手,看着這個美若天仙的女子,“秋姑娘……”

“我就說哪裏會有男人會上惜香公子的名柬,卻原來當真是個女子。我與玉卿衣相交三年,從未聽聞姑娘名號,怎生突然就入了他的眼,做了他的妻?”秋夜卿面『色』如常,毫無妒『色』,一輪明光籠在其身,柔若美玉,“我與林姑娘比,多了些寬懷,她如今正在房中哭,我卻只想問問,若是能解了心中之『惑』,此後倒也無憾的緊。”

不愧是江湖第一美人,拿得起,放的下。林若惜自問與她相比也是小氣了很多。

她腦中微一思索,便是面帶苦澀的道:“秋姑娘莫怪,在下……噢不,林若惜兒時與公子有些淵源,從小便定了娃娃親,只是後來家道中落,孤娘一人便帶着我去了鄉下住,這些年來全仗公子不忘舊情,時刻補貼。只是後來,娘也去了,留下林若惜一人于世,不得已才自己扮作男裝想着能尋到個差事養活自己,也想着能偷偷看一眼公子就好,卻哪裏知道被他發現了行蹤,将我帶到這裏來的。”

一想起這些年孤苦伶仃,居然能尋見個親人,她倒是真情流『露』,合上那微垂的眼顯得愈加可憐,讓秋夜卿也生出了幾分同情。

“原也不想連累公子的,只是……公子其人,依舊記着那些年前爹娘的教誨,依舊固執的說,絕對不會背了父親的遺願,所以……”

林若惜說話間,持帕抹去眼角滲出的淚,“我也知曉自己配不上公子的。”

“你怎麽能這麽說?”秋夜卿一把抓住她的手,“莫說姑娘長得如此漂亮,能體諒公子處境,也是上人之心。”

她眸中似有隐隐淚光泛起,大約是這些年自己這番情系,還是落了空,不覺嘆了口氣,“終于是知道了原委,我也安心了。”

這時玉卿衣已然踏上二樓,白衣翩翩,桃花眼下一痣生出幾分銷魂氣質,唇角微浮風流不變,就連脖頸間的花紋,也還是那般『迷』醉他人。如何看,這都是個醉意千秋的翩翩佳公子,林若惜捂着心口,但覺即便是看一次,還是被那外在的英俊給擊中了心扉。

身後忽然冒出那黑衣男子墨昔塵,扶住了她微微一晃的身子,“小心。”

秋夜卿錯愕的看着眼下的情形,林若惜也錯愕的看着身後的墨昔塵。玉卿衣則笑着說:“長天坊二樓的風景很是不錯,幾位美人還喜歡麽?”

林若惜狠狠的瞪着這位把情勢愈搞愈『亂』的混蛋。

玉卿衣毫無介懷,摘下幾縷桂花,灑在衆人之間,口中說着:“香、着實是香!就是碎的太多,無法拼全。”

這句話,一語雙關。

林若惜怔忡,看着身前長勢茂然的老桂樹。前路茫茫,何去何從,就算有了玉卿衣的相助,可後有地獄門追蹤、前有陌路迢迢,到底自己能否完成父皇的遺願……她看着談笑風生的玉卿衣的側顏,微微有些『迷』茫,即便是自己完成了又能如何?真的要颠覆王朝?她只是一介女流,能擔蒼生?

“女流又如何?”玉卿衣拍了下她的肩。

玉卿衣答允了教她習字,所以夜間會待在她的房中,恰好聽見她的這些『迷』茫之言,連忙打住,“若說你看我,你覺着我與男人相比,有分毫差別麽?我不妄言,即便是九天門南宮錦卸去他絕世容顏前的那盞面具,我也從不擔心自己會輸于他!”

林若惜看着手中的書,“我不止一次曾經想過,颠覆王朝生靈塗炭我做不到,我只要能殺了鳳以林便好。”

“這就對了。”玉卿衣坐在她面前,“便用這玄天八卦做餌,引他入甕便好。”

林若惜見玉卿衣并未反對自己這等弱小之言,才緩緩舒了口氣,将這張圖張在眼底,玉卿衣忽然問:“你在天狼崖尋到的那張圖呢?”

林若惜一驚,“被……被……”

“被蕭子涼拿走了?!”

玉卿衣簡直沒拎着林若惜耳朵怒罵出來,“你腦子壞了嘛?這麽重要的東西也能被他發現?你就不知道以後尋個機緣下去再找麽?”

林若惜可不敢告訴她,自己還畫了幅圖留下,那裏頭玄機萬千,若是被蕭子涼發現了奧秘,怕是之後二人的路更是難走。好在自己文盲足夠,也尋思着蕭子涼是不太可能那麽聰慧,她怯怯的盯着玉卿衣,那張往日笑顏忽然轉了沉靜,閉目思索着。

一手在她頭上敲了下,“好好看書,昔塵,你坐那邊教她,我得好好想想。”

林若惜“啊”了聲,就看玉卿衣的未婚夫忽然如鬼魅一樣坐在自己旁邊,扯過手中的書,指着上面的字,“這個念‘起'。”

“唔哦!”林若惜剛要分神去看看玉卿衣,就被旁邊冷冽的眼神給瞪了回來,她倒不是怕墨昔塵,畢竟蕭子涼比他還要兇神惡煞的感覺,只是一想到這人是玉卿衣的未婚夫,就如坐針氈,生怕觸了對方惹玉卿衣不高興,趕緊乖乖的坐好,跟着念了下,又拿『毛』筆在桌上細細學了起來。

玉卿衣立于圍欄旁,抱胸思索着,如今坤卦在蕭子涼手中,乾卦就在她們手裏,若是先行湊齊其他圖,借勢邀請蕭子涼合作,得到地獄門的助力,再集結以前的江湖念舊的故老,依着圖中所示直搗龍『穴』,由蕭子涼對付九天門,借九天門這條走狗将話傳出,同時引鳳以林出宮。

她便不信,以鳳以林這般小心謹慎的人,不可能不親自出馬。鳳帝鳳帝,自來最喜愛做的就是親自出兵。然後就在那最後的地點,将鳳以林枭首。

長天月下紅袖香 059 執念深重

腳底現在就是九天門南宮錦啊……她睜開眼,垂首看向下方,原本她對南宮錦并無任何想法,只是誰讓他是鳳以林的下屬,是鳳以林這位曾經的少年鳳帝掌管武林的一枚棋子。若要除去鳳以林,這就是第一個必須斬去的人啊。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她譏笑了下,才回身看向房內。

燭火輕搖,但看墨昔塵教的十分認真,但凡林若惜念錯了一個字,就用那書卷“砰”的一下砸去,毫不留情。

她不禁開懷的笑出了聲。總算是尋見了大元的根,總算是……。

只是,林若惜她的确是個女流,真的可以麽?

國仇家恨,她擁有的絕對不比林若惜少,她似乎還記得就是戰『亂』紛飛的那年,白晴姨将自己接進宮中,抱着自己痛哭。

這個傾國傾城的女子,望着半面陰霾的天際,柔聲說:“白晴自問從未對不起蒼生大地,也自問一直都勸慰皇上善待疾苦百姓,只可惜皇上身染疾病已久,又如何能擋『奸』臣當道。可恨……白晴不是男子,無法立于朝堂之上,無法沖鋒于狼煙之間,無法斬滅那些将‘狐媚王朝'這四字冠于我身的『奸』臣賊子。”

玉卿衣聽着,也跟着哭了出來。

白晴蹲下,拭去玉卿衣臉上的眼淚,“不許哭了,白晴姨就是感慨一下。”

落落餘晖,偌大的宮闕,四野寧靜。白晴裹着紅袍,看着遠方,“白晴此生,只希望能跟着皇上,他走、我走;他留、我留。錦兒,你就記住,白晴與白家毫無幹系。蒼天之下,白晴只有一個皇上。”

蒼天之下,玉卿衣只有一個大元。

這已然是個執念,深種其根,早已長成了面前的老桂樹,近似百年花。

五日之後。珍寶大會終于開始了。

林若惜雖然如今頭上蓋着個白家『婦』的好名聲,卻實在擔心『露』了行藏不敢太過張揚,于是又扮回了唯唯諾諾的蘇修小書生,着玉卿衣笑了好半天。

林若惜白了她一眼,正了正自己的衣冠,“只許你假鳳虛凰,不許我女扮男裝麽?主要還是怕下頭那麽多人,有人認出我來,到時候告訴門主便前路堪憂了。”

玉卿衣也覺她說的有道理,便由得她去了。

這時有人前來喚惜香公子上香,之後就要開始珍寶大會的儀式。玉卿衣招來神出鬼沒的墨昔塵來替林若惜解『惑』,自己先行去了天井處。

林若惜這幾日被墨昔塵連番**,也不大怵這人的冷言冷語,口中還十分歡喜的喚着:“師傅師傅,你瞧我這身小書生樣子,比玉卿衣像男人不?”

墨昔塵抽嘴角,“差得遠了。”

林若惜撅嘴,跟着他後頭,下了樓梯,一路有他領着,絕對沒有人敢生出疑問,走的十分坦『蕩』。而天井處此刻已是人頭擠擠,老桂樹前搭起了半人高的臺子,當中白衣翩然的惜香公子玉卿衣正在點香叩頭,而案桌之上赫然是尊神像。

“趙公明。”墨昔塵淡淡的解釋。

唔,財神爺趙公明,看他手持玉如意,腳踏祥雲的模樣,的确也堪得長天坊珍寶大會的護持大神。

坐在臺子前的諸人,便是此次珍寶大會的參加者們,左右分列泾渭分明,朝廷官員與文人雅士在左面列座;而武林名宿與各路富商則坐在右面。相互之間無人交談,都死死的盯着臺子兩側早已捧着各路珠寶的侍婢們。

當然,也有很多男人,也牢牢盯着居于右邊第一排的兩位美人——秋夜卿與林惜苑,只是這二人,皆是目光清明的看着玉卿衣,絲毫不為外物所動。

對于偷『摸』站在下人堆裏的林若惜、墨昔塵而言,他們就不太引人關注了。然則林若惜很在意一人,她輕輕拉了拉墨昔塵的袖子,看他瞧着自己的時候才偷偷問:“師傅,誰是南宮錦?”

她從來沒見過南宮錦,所以也對這個讓蕭子涼糾結數年的男人,非常好奇。若他當真是木長雪,那麽這位教地獄門元氣大傷的主,的确是十分厲害啊。

墨昔塵點了點頭,帶她走到側後方的廊下,指着人群之中坐在林惜苑旁邊的藍衣男子,“就是他。”

不過南宮錦的直覺十分之準,不過就是兩人的一番對話,他就忽然回頭,直直的朝着這邊看來,林若惜吓的着緊藏在柱子後,只有墨昔塵與南宮錦二人眼光對視,墨昔塵毫無懼『色』的看着他,半晌後,南宮錦才緩緩轉過頭去。

林若惜撫了撫胸口,只覺方才那眼『色』太過犀利,以至于自己雖然逃過一劫也被那眸光的餘威吓進了柱子後。

墨昔塵撇唇,大概是諷刺其膽小怕事。林若惜才不能承認,挺了挺胸又朝着前面溜去,想要從前方觀一觀這位傳說中的人的顏貌。

這時場中已經開始呈上第一件寶貝,由個綠衣裳子的小婢給送了上去,長天坊掌櫃的揭開覆在上頭的軟巾,像一個待嫁的姑娘,羞澀容顏終于『露』在了世人面前。

一盞筆,碧玉管,翠若翡翠,陽光之下映『射』芒光。這時惜香公子上前,小扇手中微微一轉,朗聲道:“江湖之中,有位隐士,名曰商容公。”

林若惜正走到一半,卻被這樣的開場給吸引了去,居然停了下來,先聽玉卿衣娓娓道來,“商容公活到三百餘歲才往生極樂,堪稱在世神仙。而其手中,有一杆天香蘭翠筆,從一百年前,便被傳為神筆——溫養五脈、玉生輕肌。所以商容公自得到此筆後,終日與之相伴,寫得《靈樞要經》傳世,三百二十歲時候,執筆于地,大笑數聲,以年輕之貌離世而去。”

居然有這種好東西。林若惜聽的出了神,扶在第二根柱子後,牢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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