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18)
行,但柴子進早就帶着人遠遠的跟着,生怕自己的皇帝微服出行被人行刺。其實這人哪裏需要人保護,到此刻,也是周身警覺,絲毫不放松對自己的照顧。他還是怕自己行刺他哩。
玉帶橋上兩排鳳凰展翅的玉雕,栩栩如生;橋下曾經碧波『蕩』漾的河水,在冰天雪地中也似一塊完整的玉石。
林若惜站在橋上,就仿佛整個鳳臨都在腳下,人來人往,車水馬龍。經過的人們臉上都洋溢着對即将到來的新年的寄望,就連林若惜這等清淨心,也受到了那等喜悅的感染。往年入冬過年,她都是在逍遙峰上度過的,顯然現今的逍遙峰上,該是沒有了等候春節的氣氛。
“朕便是出生在這座鳳臨城。當年的鳳臨,掌控在國舅爺白明遠手中,作威作福橫行霸道,就連賦稅也比別的地方要高出數倍。朕當年正是因為家中難熬,迫不得已前往募兵處讨生活。朕離開當日,鳳臨的人啊,是越來越少。”
聽着鳳以林口中所說,林若惜甚至能想到當時鳳臨的情形,與今日的繁華形成鮮明對比。
心中漸漸湧出一絲悔意,她就不該與這人更多接觸。
“你這些話是為何而說?”
鳳以林緊蹙雙眉,“為的是什麽,你應清楚。我不知那玄天八卦中是否有承載江山的龍脈。然則公主并非狠心之人,我想問的是,你願意幹這等害了蒼生的事情麽?”
林若惜良久無言,似是從那人間煙火中脫離而出,站于這玉帶橋上,窈窕身姿竟像是要飛天而去。
“我從未想過……将自己的痛苦轉嫁于蒼生之上。”林若惜喃喃着。
就如同南宮錦站在高閣之上看長天一『色』人間煙火,大約就在下一刻,街面上竟然不再喧鬧,而是家家戶戶開始沉靜下來,不多時,更有帶着飯香的煙氣直直的融入暮『色』下的鳳臨。林若惜心中最柔軟的一處,忽然徹底被『揉』碎成泥。
她明白,吃軟不吃硬的自己,已經在鳳以林的循循誘導中,與這暮『色』晚照般,再無抵抗之力。
鳳以林跟着走到她的身旁,“你知曉,若朕猝死,會有何等後果麽?”
林若惜坦誠,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這也是她和玉卿衣無數次讨論過,便是不動其根,只殺鳳以林。若連這件事都被鳳以林避過,她該用何面目去見自己地下亡族。
“天下會立刻陷入群雄争霸的時候!”鳳以林冷哼一聲,用斬釘截鐵的聲音道,就如同割裂林若惜心中最後一分堅持,狠狠的闖入其中,掀起驚濤駭浪,“大慶至今爾耳十年,雖看似太平盛世,卻也有諸多隐患,朕如今亦是在根根拔除,讓天下人都在朕的羽翼之下,享受安樂生活。若是朕有分毫閃失,隐匿西南的朝南王、塞外異族都會群起攻之。”
他收了那十足狠意的話,看向沉默不語的林若惜,“朕不知為何今日十分想與你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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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若惜恍悟,難怪從西南出行的時候,南宮錦柴子進都會那般小心,那裏還是朝南王的地界,更顯然,鳳以林說這些話就是要打消自己的意志。
她該說些什麽呢?
如今的她,比往常要更加矛盾。
她從不否認自己是個容易心軟的人,否則不會那麽輕易的就原諒了南宮錦;她更不否認自從決意孤身犯險後,便将自己陷入了壞人難為的境地。
林若惜若是壞人,早就不顧一切生死相拼的在這玉帶橋上博最後的希望,只是那拳頭緊緊握住便又緩緩松開,她幽幽嘆了口氣,眸光之中現出了凄『迷』之『色』,“我真寧可自己死在海裏。”
她返身上了馬車,頗為疲憊的閉上眼睛。
真的寧肯自己死在了海裏,就不會有如今的諸多煩惱和矛盾。
林若惜一人如何擔當此等重任,她是有多喜歡清靜的生活,山水田園,無憂無慮。
只是她愛的那人,心不在此;她的人生,更不允許她能夠得享清閑。
“玉卿衣身上沒有任何圖。也已經派人在長天坊內搜查了一遍,依舊沒有找到。”南宮錦站在書房當中,與鳳以林交代。
“那就是在你那個死敵蕭子涼身上麽?”鳳以林負手看着滿滿的書櫃,思忖着。
南宮錦輕聲回答:“玉卿衣守在長天坊沒有動,比較好捉拿,但是蕭子涼已經不在逍遙峰上了,墨昔塵更是神出鬼沒,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裏。”
“唔。”鳳以林沉聲道:“這些人都是當世高手,你有幾成把握,将他們盡數抓到。”
“江湖傳聞,墨昔塵與玉卿衣極少分開,那若用玉卿衣為餌,說不定就能将墨昔塵成功抓住。”南宮錦認真思索了下,回答。
“既然如此,将玉卿衣懸在鳳臨城門口示衆!務必以天羅地網抓住墨昔塵。”鳳以林強硬的道。
章節目錄 140 軟硬兼施
南宮錦蹙眉,說:“我看不如先将林若惜帶去牢前看下玉卿衣,只要林若惜肯點頭,其他人根本不足為懼。”
鳳以林聽着南宮錦的回答,陷入了沉默當中。
半晌他才同樣的蹙眉回道:“你可知曉,朕今日已經對公主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若再行強『逼』,恐怕真是軟硬兼施,會不會有反作用?”
南宮錦狠下心來道:“若不如此,陛下又如何安心?”
他在掙紮,南宮錦明顯的看出風衣林的掙紮,甚至連他自己都亦是如此,他從來不懷疑林若惜對男人的吸引力,只是南宮錦自己是相處已久滲透于心,否則以南宮錦的眼界,絕對不會将目光放在林若惜身上。
而鳳以林卻是被她的姿『色』『迷』『惑』而不忍心,這種區分使得南宮錦抉擇于此的時候心痛不能呼吸,鳳以林則忍痛轉身,“也罷。事已至此,再無轉圜餘地。”
是的,南宮錦從不後悔走到至今,這就是他與蕭子涼的不同。
他挺直了脊背,“那麽南宮錦這便去辦此事。”
“嗯。可以。”鳳以林點了點頭,又忽然喚住了正要離開的南宮錦,“至于林若惜,待事情完後,朕會給她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陛下的意思是?”
“一個女人,若要她不起異心,唯一能活下去的機會就是生下朕的孩子。”鳳以林噙着冷笑,“你說如何?”
“陛下……”南宮錦卻真正是愣在了原地。
冬日暖陽,從書房外折『射』在南宮錦的身上,透過他滞留的背影,愈顯冰冷。
他甚至都不敢回頭讓鳳以林看見自己的表情,哪怕是落荒而逃被鳳以林責備,他都不可能在這時候轉頭。
南宮錦自然只是轉瞬間的想法,他還是垂首轉身,令對方看不見自己的面部表情的沉聲說:“陛下英明。”
鳳以林滿意的颔首,“去吧。”
南宮錦站在林若惜房門前,良久未動。
越是說服自己,就越是在動搖前分外痛苦。掩藏于心也好,形于顏『色』也好,南宮錦也會承認,這是這輩子他最不好受的時候。
他篤篤敲門,在內中女子應了聲後,推開門來。
林若惜見居然是南宮錦站在門外,面『色』微變,說實話,她一點都看不透南宮錦這人,情意到了,人卻站在遙不可及的地方。正如現下,他隔了良久,才噙着微笑說道:“惜兒身體可好?”
“好,好的很。”林若惜心知在這裏,南宮錦也不是自由的,只可能是奉命行事。所謂的寒暄話已至此,就等待着對方下一個動作。
自從來到這別苑,與自己初想的差之千裏,處處受制,早已經沒有了來時的銳氣。
“可能需要惜兒你随我走一趟。”
林若惜的心突地一沉,“去哪裏。”
南宮錦已經回複了那高深莫測的神情,和着那谪仙般的外貌,于陽光之下,如夢如幻,他緩緩搖頭,對跟在身後的士兵道:“請林若惜姑娘出來吧。”
說是請,實則與押送沒有區別。林若惜自知情況有變,至少南宮錦已經似乎又變成了那個不近人情的南宮錦,站在原地未動,分寸也不讓,仿佛他心的空隙也填的滿滿當當,再不能留出分毫令林若惜得空鑽隙。
她嘆息,自從那日哭泣,那日別離,南宮錦就又還了那鐘靈毓秀豐神俊朗的南宮錦,朗朗乾坤,他與她本無牽連,何苦種下酸澀苦果。
林若惜跟着上了車,一路無話。她随着車行的上上下下颠颠簸簸偷眼看向對面那垂眉順目的男人,只覺他越是可恨,卻越是可憐。
可恨在他的自顧清高,一心為了他人的江山大業賣命,明明是那天人,卻要流落紅塵,瞧人眼『色』,順帶收拾着那皇帝坐不穩的世界中諸多蝼蟻,包括她林若惜。
可憐卻在這樣的人,明明有歡喜,有沖動,有愛戀,卻都需藏起,更可憐的是,她林若惜愛的人,也并非是他。
她軟軟的長出口氣,只覺自己在這憋悶的空間裏,被這連綿的思緒給折磨死。一念動,則衆相醒,真有些想蕭子涼了,想那冷酷外表下實則藏着的溫情惬意,想那山間歲月裏抵死纏綿的日日夜夜。
她扶在車窗前,掀動了點車簾,任冷風灌進,才微微清醒。
“到了。”車忽然停在了一處,林若惜狐疑的跟着南宮錦下車。
他頓在那裏想了想,又躊躇片刻,就似是面前正下着一盤棋,白子黑子互不相讓,詭谲難測,奇峰頻起,卻險些在那攻心戰中,『亂』成一團無力回天。而若他再進一步,說不定能納下半片江山,讓對方失着丢子。然則他卻在想,是步步緊『逼』,還是狠厲下手。
林若惜見其還在原處愣着不動,出聲問道:“南宮門主,既然已經到了此步,還有回天餘地麽?”
是啊,事已至此,南宮門主……南宮門主……雲、門、主。
南宮錦意氣風發的笑了下,指着前方道:“就到了,林若惜姑娘請。”
墨『色』的眸子裏,再無半絲漣漪,林若惜忽然覺着有點疼,莫名的。
這座用土建起的房子,四四方方,無檐無角,似乎離鳳臨城內有些遠,整個大房子透着一種陰霾蔽天的氣息,仿佛站在其前,就被那深沉的氣韻吞沒,再沒有身後有豔陽高照,白雪千裏。再和着冷風一刮,林若惜竟第一次感覺到有點冷。
她可是練清心大法的人,甚少會有這等感覺。捉緊了身外的白裘,她壓下抑郁的心思,随着衆人走了進去。
內中與大房與人的感覺一般,有一條長長的走道,黑暗而又沉默。四旁守着的士兵大抵也是因為在這裏時間長了,面『色』鐵青竟不似個人。
林若惜真有種自己入了鬼屋的感覺,但卻不敢說出來,快走了兩步追上,心中卻越來越害怕,她不是怕這裏的氣氛,而是怕南宮錦使出的花招,讓她應接不暇。
一道嵌着鋼筋鐵條的大門出現眼底,內中傳來鞭打的叱喝,讓她的眼皮不由自主的開始跳動。原就想着此人不會無緣無故拿着自己到這裏,卻又思忖着是不是要将自己投入獄中,準備大刑伺候。
說到底自己心中藏着的那些事情,原本就不能招,否則會連累玉卿衣墨昔塵等人,但若是對方拿出嚴刑『逼』供這些方法,她可能會耐不住『自殺』了事。
忽然她的腳停住,愣愣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好你個南宮錦……
好你個南宮錦啊!
玉卿衣渾身浴血的被綁在柱上,顯然已是神志不清,一旁明顯正是審訊的人,正持着帶着倒刺的長鞭,毫不留情的往玉卿衣身上招呼。
林若惜從頂心一直涼到了腳底。
她沒想到,以玉卿衣的聰明才智,居然也不敵南宮錦。為什麽!她豁然轉身,面上已經按捺不住的浮現怒意,“雲……”
“林若惜姑娘應該明白。”南宮錦截住了她的話頭,“眼下這局面已經不是你我能控制的了的。而我想蘇姑娘也不太想玉卿衣的女兒身的身份傳出去,落得江湖中人的笑話。當然這只是其次對不對?”
南宮錦似笑非笑,那真情早就化作利劍,穿刺到對面女子的心口,一劍一劍,砍到她痛不欲生。
林若惜明白,她這下風,從一開始就落了,她都不忍聽內中鞭笞的聲音,用所有的勇氣積聚成最後一句話,抽光了周身力氣,讓她抓住南宮錦掩在長袖下的手,緊緊的勒進那骨肉當中,“別再打了,我都應了你們。”
兩眼一翻,身體內部似乎是徹底清空,就這麽緩緩倒下。
眼裏最後的記憶便是南宮錦滿面的愕然以及痛心疾首的喊聲,她心道……原來你還有心,原來你還能關心。
林若惜沉沉的躺在床上沒有醒。
鳳以林站在一旁,看着另一旁沉默無語的南宮錦,面『色』晦暗的問:“怎麽搞成這樣!”
南宮錦淡淡的回了句:“是玉卿衣,教她看見了,就弄成這樣了。”
鳳以林雖然惱恨但依舊關心此事進展,不由問道:“那她在昏『迷』前可有說什麽?”
南宮錦心像針刺的一樣,“她說,一切都依了我們。”
鳳以林長出一口氣,“總算有個交代,也是不錯。朕已經請了禦醫往這裏來,應是馬上就到。”
時光似乎凝在這一刻,站在一旁的兩個天之驕子,都沒有去碰床上沉沉躺着的林若惜。明明用了一柄最快的刀去斬殺,最後還是因為那濺起的鮮血,灼燒了自己。看她面『色』慘白,氣若游絲的躺在那裏,似乎出了上一口氣再沒下一口氣的樣子,南宮錦終于是忍耐不住,上前想要輸入一絲真氣。
這時卻聽門外傳來一聲唱喏:“啓禀皇上,容妃娘娘到。”
鳳以林變了臉『色』,誰能想明明是派柴子進那混蛋去接禦醫,怎麽卻将容妃接了過來。
柴子進厚着臉皮黑着面『色』跟了進來,連眼睛都不敢朝鳳以林那裏看去,只有這風華絕代的容妃娘娘,儀态萬千的進來,只是輕輕瞥了眼二人旁卧着的病美人,檀口微張,似乎有些意外,但她是何等精明之人,只是這麽一眼就立刻收了回來,軟聲道:“近日皇上總是不在寄安宮中,月娥想的緊,也就這麽跟了過來。”
鳳以林冷哼了聲,顯然還是十分不快。
容妃眼圈一紅,竟是再也不說半句話,直愣愣的看着鳳以林,好半晌才深吸口氣,“都由得皇上吧,是月娥自己多事,以後再不會這般。”
她說着就跪了下來,顯然是意識到今日一時急怒,惹下大錯。連皇後都不會管皇帝的後宮韻事,她不過只是個妃子,便心比天高了,怕是下一刻就要命比紙薄。容妃很聰明,見到鳳以林的臉『色』的時候,立刻醒悟到自己失了分寸。
然這也是愛之深,才會失去的分寸。
若非如此,鳳以林初初接了那女子入宮,便将其送到別苑;後半月內時不時的前往相會,至最近,日日抛下寄安宮中的諸事,夜裏都在別苑歇下。甚至連今日,禦醫都請了過去。
容妃哪裏曉得他們之間的那些事端,怕就怕那女人的肚子會跟着起來,現今後宮內,給鳳帝誕下龍子的,只有賢妃一人,幸好那小子因為難産之過,常常思維緩慢,才讓容妃放下了心頭大石。
而這禦醫一事,卻真正的吓到了容妃。她生怕自己的念想成真,卻哪裏知道,只是一意偏執。所以她必須守在這裏,聽着結果,才肯放心。
鳳以林凝視了她半天,似是譏諷的擡起了唇,“占月娥!你是到底有多傻。”
一語雙關。連旁邊的南宮錦與柴子進都聽出來其中的意思。做皇帝也挺不容易的,辦點事也能被扯上情愛子嗣,雖然說鳳以林的确有過這想法,但忽然就在這女子做派中覺着十分可笑。
他按住長桌,緩緩走到跪在自己面前的容妃面前,看着她珠淚零落,看着她花容失『色』,一字一句的道:“朕要的,沒有人敢說不給;朕想得到的,沒有人敢說不能;朕若是立刻讓她做容妃,更沒有人敢說不行。朕一向喜愛你的知書達理,行事得體,如今麽……”
容妃頓時臉『色』變得與床上的林若惜一般蒼白,口中連勝顫道:“皇上,月娥知錯。”
“回宮裏吧。”鳳以林不待再說,這等事情鬧起來,就算在別苑裏也是被南宮錦等人看笑話。何時他後宮之中的争風呷醋居然惹到了鳳臨城中,簡直荒唐。
容妃的身子微微一顫,終于還是咬了咬唇,怆然離開。
章節目錄 141 舊疾纏身【金牌加更】
柴子進亦步亦趨的跟着,這大将軍到得此時也曉得大事不妙,果不其然,當他方一轉身,就被鳳以林一句親昵的喊話給喚了回來。
柴子進額上冷汗直冒,聖意難測,更何況是原本就聰明過人的鳳以林,他方才不過是要找個禦醫,容妃就一定要去,任他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放容妃一人來,所以只好凄涼的跟上,結果果真是兩邊都不讨好。老柴心說,這宮裏的事真是太可怕,他寧肯在戰場上橫沖直撞,也好過此刻。
鳳以林咬牙切齒的道:“你很好啊,讓你去找個禦醫,你給朕把容妃給弄了來。”
柴子進連聲喊冤,“陛下英明。臣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胡來,實在是沈大人目下正在老王妃那裏治病,已經馬不停蹄的朝這裏趕來了。”
林若惜其時已經醒了,只是不肯面對現實。
醒了,這場夢就死了,自己的心也死了。譬如玉卿衣,尚不在那處受苦,譬如她最不想讓人知道的身份,沒有被別人知曉,譬如林若惜,更不用去面對眼前諸多苦事。一股惆悵竟是繞在自己的喉間,令她痛不欲生,若非聽見有幾人在房中,她怕是要瞬間呻『吟』出來。
但是她不敢,更不願。她不能教這些人看見自己的脆弱,更不可能讓他們拿住自己的軟處。她明白玉卿衣這個人,二十多年掩埋身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白晴姨走到了生命的終點,眼看着家國覆亡,眼瞧着父親慘死。
這一切都鑄成了玉卿衣心中的堅定,她用自己的人生鋪就這條道路,比旁人都要辛苦,卻從不遲疑。所以在林若惜有難的時候,她可以毫不猶豫的出手,甚至不計後果。就因為她知道,林若惜是大元最後一個公主,她要用自己的生命去墊付這場遲來的盛宴,用全部的忠誠去對待自己得來有些晚的碩果。
林若惜正是因為太了解玉卿衣,所以知道似玉卿衣這等『性』格,甚至要比林若惜更加痛恨鳳以林。玉卿衣是決計不允許自己,因為她的誤陷敵手而将所有計劃和盤托出。
正因為玉卿衣用自己牽制住了鳳以林與南宮錦,才好放手讓蕭子涼與墨昔塵放手去做那些事情。
但是林若惜即便是躺在床上聽着這些人的對話,心卻『亂』了,毫無章法,在南宮錦的重重打擊中,有些無以為繼的感覺。
耳聽着那傳召的沈禦醫已然是入了房內,林若惜心中一急,只知曉在自己沒想出萬全之策的時候,還是不要醒過來的後。索『性』清心大法內中轉了個周天,及時在那沈禦醫的手碰到自己的腕處之前,及時封住了經脈一隅。
沈禦醫耽擱了很久,顯然是沒料得對方如此棘手,他蹙眉半晌,也終是被林若惜騙住,滿面遲疑而又不甘的放開手,俯身道:“啓禀聖上,臣慚愧,這位姑娘體內問題,臣恐怕是查不出來。”
南宮錦奇怪的挑眉,“難道不是急怒攻心?”
沈禦醫思忖了下,勉力回答:“是也不是。似是有舊疾在身,經脈受阻,導致如今昏『迷』不醒的狀态。”
鳳以林目光從林若惜面上轉向沈禦醫,“你的意思是,你無從下手?”
“臣以為,萬全之策還是需要司南鳳大人出馬。臣只能配一些調養的『藥』,卻無法根除姑娘體內的舊疾……”
南宮錦心思微動,以為自己根據司南鳳的取蠱法,因為一時鬼『迷』心竅從而出現了偏差,致此時林若惜體內餘毒未清,所以他也躬身道:“臣以為此事确實需要司南鳳出手。”
鳳以林與他目光對視,大意也有些了解原因,微微斟酌片刻便安慰沈禦醫說:“也罷,此事的确不是愛卿的問題,你先退下吧。”
沈禦醫趕忙告退,這時鳳以林又問了句:“老王妃的病怎樣了?”
他問的是鳳臨城內安懷王府的老王妃,沈禦醫明白過來立刻回答:“老王妃也只是多年的老『毛』病,央臣為其施針一二。”
鳳以林關切的道:“若是如此,不妨從宮中選些好的『藥』材,給老王妃送去。”
沈禦醫應下後,慢慢的退出了房中,還順手關上了門。
林若惜心說,恐怕要撐到那司南鳳出現了……
夜間明月當空,一縷月華投進窗紗,灑落地面的時候,林若惜終于睜開了眼。
她偷偷『摸』下了地,靠在門邊,這別苑當中的守衛森嚴,簡直不可想象。就單她所能聽見的地方,就有十來個人輪流走動,更遑論此刻門外正有一排人牆擋住,比原先日間還要可怕。林若惜明白,這恐怕還是南宮錦的主意。
這世上還有誰這麽懂林若惜其人呢?
自然……還是十年洛景寒。
她微微苦笑,只好揣回想要自己營救玉卿衣的打算。林若惜有什麽能耐,能敵得過近百的士兵,她自問不能,若是一個不妙,反倒全盤皆輸。
林若惜坐回床上,長長的嘆了口氣,很是為難,不曉得眼下該如何走,還是真個就坐以待斃。
她知道自己輸的一塌糊塗。
除非蕭子涼此刻再度從天而降,給她一點信心,但擡起頭看着房頂,心知不太可能。是自己讓他不要來救自己,絕了希望。他此刻或者還在争取時間收集殘圖。只是怕他與墨師傅意見相左,內中先鬥起來了。
墨師傅肯定是希望能救玉卿衣,他原本就不同意玉卿衣卷入此事當中,若是用圖來換玉卿衣,他肯定願意。
但是蕭子涼不會,他不會為了這事有所動搖此刻的行止,否則也不會同意将林若惜一人扔在這裏,而在當時就強行帶她離開了。
收回投到房頂上的目光,林若惜靜坐在床頭,明白多想無益,還是将荒廢已久的清心大法拾回來重新練,希望能夠進展快速些,至少以後不能拖別人後腿。
其實這只是她聊以自/慰而已,毫無辦法的時候,只能用練功來排除恐懼,也好過因為諸多念想而一夜未眠。
待第二日早晨,門外傳來幾人腳步聲的時候,林若惜只好無奈的收了功,迅速的躺下,還回原來睡着的姿勢,将經脈再度閉合。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房門打開,是鳳以林開朗的笑聲,“沒想到我的小晏雪回來了,朕十分欣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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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目錄 142 生不如死
林若惜心底一凜,居然是晏雪歸來。他的到來無疑是為林若惜尋到了個好機緣,至少鳳以林南宮錦都不曉得晏雪與玉卿衣林若惜關系良好,而最要緊的是,晏雪這番出山,定是知曉玉卿衣被抓。
晏雪很沒耐的回答:“誰是你的小……晏雪啊!”
這般沒有尊卑的問答,居然讓鳳以林十分暢快,他毫無芥蒂的道:“能在鳳臨捉到你還真是不容易,一會就全靠你醫治朕新來的這位病美人。”
晏雪挺胸擡頭,“哼,你們只是有機可趁而已,我告訴你,只幫你這一回我就離開。”
鳳以林抓住晏雪的手,不舍的道:“躲了那麽些年,還在恨朕當年讓司南鳳替了你的位置麽?”
“怎麽可能?”晏雪忙不疊的抽了手,跳腳道:“再不濟也不會吃司南鳳那家夥的醋。我就是喜歡山水田園而已,實在不喜宮裏的氣氛。”
見鳳以林一副古怪的模樣,晏雪轉過頭看看屋裏,見是林若惜就放下心來。
“以後若是有司南鳳解決不了的病症,再考慮找我吧。”晏雪揮了揮手,“別吵別吵了,要不我真就扭頭走,不管床上那美人了。”
晏雪的一番行徑,看似無心,卻在有意。讓鳳以林以為是自己抓到晏雪來別苑醫治林若惜的。林若惜是有意得病,晏雪是有意被抓,兩者的有意竟然在一時間,不謀而合,也只能說是老天似乎還在幫襯着林若惜。
鳳以林好聲好氣的笑道:“也罷,你快去解決了朕這樁心病吧!”
“你們出去。”晏雪只差沒有胡須可以讓自己裝作高深莫測的先生,“皇帝你曉得我的習慣的吧?”
鳳以林忙堆起真心的笑容,“是,南宮錦,我們走。”
南宮錦甚是詫異,似乎從晏雪出現後,鳳以林身上的天子架勢全數解除,竟然與自己都說出了“我們”二字,可見晏雪其人,當年的聖寵在身,簡直是不可想象。
待門外的守衛與皇帝都走了幹淨,晏雪才舒了口氣,快步走到林若惜床邊,伸手就探向林若惜的腕部。
他以為是司南鳳的子母蠱還在林若惜體內,卻哪裏料得床上的女子已然睜開眼笑意盎然的看着他。
有晏雪在,林若惜心裏也安寧了許多,緩緩坐起身來低聲道:“方才我是詐病,否則不知道如何拖下去。”
晏雪蹙眉,“那你的子母蠱呢?那可是要命的東西。”
“已經被南宮錦拿走了。所以你快說說,眼下到底如何辦。”林若惜生怕被那內力精深的南宮錦聽着,不得不再放低了聲音。
晏雪也意識到這問題,湊過去輕聲道:“玉卿衣在你離開後曾經與我見過一次,他把所有事情都和盤托出了。我佩服你們的勇氣,但是也必須說,你們這是在拿命賭,一個不小心便萬劫不複。”
林若惜明白,也知道這是晏雪給她們的警告。
“我原先并不贊同她這般做的,但是她心已決,且也告訴我,若是她不小心中伏,一定會想辦法讓其他人離開,但她自己,必須由我想辦法……”
林若惜的心微微一顫,看向晏雪的時候,其雙眸已經垂下,顯然是不願接續。
玉卿衣在求死。
“為什麽。”林若惜不明白,依着玉卿衣的『性』子,她不應該如此的。怎會如此消極?
晏雪舒了口氣,蹙眉道:“玉卿衣這人,別人她不敢說,若是自己落在鳳帝手裏,一定會生不如死。”
長天坊掌握着整個皇宮珍寶來源,向來是天下奇珍集散地,甚得皇帝恩寵,更是将尋找玄天八卦一事交給玉卿衣處理。卻哪裏會料得她監守自盜。
“因為鳳帝,對原本就是敵人尚可原諒,但對背叛自己的人,絕對不可能手軟。”
林若惜驚訝的張口,“你的意思是說,即便是此刻他們用玉卿衣讓我屈服了,但鳳帝也不可能放過玉卿衣?”
晏雪點頭。
林若惜一下子從頭涼到了腳,這是第一回感到了絕望。原本在晏雪到達的時候,她以為又有了希望,卻誰知道,這種絕處逢生的感覺只是那麽一瞬,便自凋零。
對鳳以林、南宮錦的恐懼,幾乎是從這一刻起,生生的紮在了心裏。她茫然的坐于床邊,一直在低喃着,“怎麽辦……”
對,怎麽辦。目下她們已經全數暴『露』,再不是原先在江湖之中敵我相逢的情景,而是将所有的一切都展開在了帝王的手中。
試問,如何去與手握江山的帝王抗衡?
晏雪說:“生不如死,不若死。”
林若惜豁然感覺到天旋地轉。她從沒想過,會有人死,至少不是玉卿衣死。
深吸了幾口氣後,她低聲問,“确定鳳帝……不會放過玉卿衣麽?可是南宮錦他答應過我……”
“『婦』人之仁。”晏雪扯開嘴唇,“我與鳳以林相交二十年,是最懂這個人的。所以這也是我聽說了玉卿衣被抓,決意冒險替她送行的緣故。”
林若惜感覺到自己真的要病了,無由來的一陣心悸,這時候晏雪看了下她的面『色』,忽然道:“你……”
“我怎麽了?”林若惜『摸』了『摸』自己的臉,才黯然回答:“可能是因為要裝病,閉去經脈才導致的面『色』不好。總之這件事……還是我去辦,你不要冒險了。”
晏雪『露』出意外的表情。
林若惜捂着心口喘了口氣,“若非你說鳳帝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自己人的背叛,才讓我想起來,如果你也因為此事而遭到連累,我于心何安。”
晏雪浮唇一笑,似乎有些傷感,“當年你父皇是為何敗亡,你可清楚?”
林若惜緩緩搖頭,說到底她那時候年歲還小,卻真不能明白其中因由。畢竟江山二字,對于多少男兒豪傑,都擁有致命的吸引力。
“身為帝王,不應多情,不應無情,卻要絕情。你父皇正因太過多情,才使得在諸事上優柔寡斷,誰也不肯得罪誰也不敢開罪,更誰也不願問罪,才使得最後大元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