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是夜,江言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

在他提出要求後,李玄清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收起太微劍,帶走了那條火蟒。

慈心則帶江言笑清洗傷口,囑咐他服下丹藥後早些休息。

一直到晚上,李玄清也沒有出現。江言笑并不知那條火蟒的命運如何,總歸他與它都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一個二個被迫待在李玄清身邊,苦日子不知何時是個頭。

不論前世今生,江言笑一直是個樂觀的人,很少喪,也很少對未來感到迷茫。

可今日火蟒發狂,差點咬下他的腦袋時,是慈心及時趕到救下他,也是慈心給他解藥吃。從始至終,他的準師父站在幾步外冷眼旁觀,最後只淡淡來了一句:“小傷。”

江言笑捂住手臂,翻了個身,胸中氣血翻湧。

得虧他性命攸關時想的都是李玄清,結果呢?現實狠狠扇了他一巴掌。李玄清壓根不在乎。

慈心還對他說“不必擔憂”……可李玄清說的話、露出的神情,哪有一點兒擔心的樣子。

等胸口的憋悶散去,江言笑自嘲一笑,又覺得自己有點兒矯情。

想什麽呢?太把這一切當真了吧。江言笑開始用他獨特的方式自我開解。

“我只是一個過客,完成任務就會走,”江言笑閉眼喃喃,“我所經歷的不過是一場全息網游,李玄清只是我的攻略對象,何必真情實感地對待一場游戲呢?”

這樣嘀咕半天,江言笑終于覺得好點兒了。被子薄且冷,他又翻過身,一眼瞅到木桌上熄滅的降真香,不知怎麽地,瞬間回憶起李玄清身上淡淡的香氣。

“砰——!!”他狠狠錘了一下床,咕嚕一下爬起來。

李玄清!我好歹會與你有一段露水師徒情,你稍微表示一下關心會死嗎?

更可氣的是,這套可以讓他迅速适應環境、哪怕穿書、被迫綁定系統都能從容以對的“秘法”,好像不管用了!

Advertisement

江言笑也不知自己怎麽了,突然之間很想出去走走。

他掀開被子,披上外衣,推門走出去。

上真境是一片雪國,積雪反射月光,哪怕在深夜,也顯得比尋常的夜更亮幾分。

月光涼薄,雪色如水。江言笑剛邁出幾步,便看見不遠處立着的一個身影。

李玄清?

他定睛一看——竟是慈心。

翻騰而起的怒意頃刻消散,江言笑踩着雪,一步步走向他。

慈心也察覺到木屋前動靜,擡眸望來。

“大師,這麽晚還沒睡啊。”江言笑雙手合十,笑眯眯地向他問好,“你是出來賞雪的?”

慈心輕輕搖頭,回禮道:“我送玄清出來,路上遇到了它。”

慈心依舊一身灰色僧衣,沒有帶金環錫杖,右手豎在胸前,左手手心正捧着什麽。

江言笑忙湊近,發現是一只小鳥。

這鳥只比麻雀大一點兒,渾身羽毛深灰,喙卻是橙紅的。它蜷在慈心掌心,仿佛一個毛茸茸的小球,一動不動,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江言笑很想伸手戳它一下:“大師,它在睡覺?”

“不是的,”慈心溫聲道,“它誤闖入上真境,凍傷昏迷了。”

江言笑更奇:“那你是在為它取暖?”

慈心沒有回答,擡起左手掌心,讓江言笑看得更清——那只小小的鳥兒胸口微微起伏,尚在呼吸,羽毛和爪子卻被凍住,結了冰雪。

慈心并未動作,江言笑卻清清楚楚地看見小鳥羽毛上的冰渣一點點融化,化作水滴淌入他的指縫。接着,那雙橙黃爪子上覆蓋的白霜也漸漸消散,爪尖勾了勾,小鳥慢慢睜開眼膜。

江言笑驚喜道:“它醒了!”

慈心:“去吧。”

這只小鳥剛從昏迷中蘇醒,尚不明白自己的處境,就聽到了一道溫柔的聲音。它抖抖羽毛,歪着腦袋看向慈心,确認這人面相和善,容色可親,遂張開翅膀,在到慈心的頭頂繞了幾圈,這才歡叫着飛走了。

江言笑心中觸動,道:“大師有好生之德。”

慈心:“衆生皆有。”

江言笑脫口道:“那可不一定。”

說完,兩人陷入沉默。

慈心看向他,頓了頓才道:“江小施主,你誤會玄清了。”

江言笑:“……”

他本意是這世界上既有純粹的善,便有純粹的惡。大約是心中總會想到李玄清冷冷的神情與太微劍的肅殺之氣,他那句“那可不一定”帶了些許埋怨之意,被慈心敏銳地聽出了。

“大師,我發誓剛才我只是随口一說,并無針對太微清尊的意思,”江言笑忙道,“你可別告訴他呀!”

見他慌裏慌張,顯然是很怵自己這個好友,慈心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道:“好,不說。”

江言笑長舒一口氣:“多謝多謝!”

那只小鳥早就不見了蹤影。兩人并肩看向遠山與雪景,綿延雪峰與一輪彎月倒映在慈心的眼眸中,他開口道:“其實此番我來雲浮山,并非僅為解決伏魔印一事。”

“七日前,試劍壁開。當日下午,一則消息飛出雲浮山,天下皆驚。”慈心道,“傳言接連兩位少年拔出第九劍,又先後拔出浮生劍。此舉引得太微清尊破關而出,設下三道比試,最終留下一人。”

“早在上山前,我就在想這是一位怎樣的少年。”慈心轉頭看向江言笑,溫和一笑,“如今一見,果然天資聰穎,頗有慧心。玄清得償所願,能收到這樣好的弟子,倒叫我有些羨慕了。”

江言笑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會被慈心誇獎,忙道:“大師過譽。”想了想,又低下頭:“不過我真的不是仙尊的弟子……”

“仙尊曾說我天資甚高但基礎極差,”江言笑道,“總歸是哪裏讓他不滿意,他才不肯收我為徒……”

不知為何,面對慈心,江言笑會毫不設防地吐露心聲。他就是有這種魔力,令人安寧,令人心定,哪怕第一次見到他的人,也會心生好感,甚至無條件信任他。

慈心卻道:“未必。”

“我雖不知玄清怎麽想,但他這麽做,一定有他的理由。”慈心道,“可能是還沒準備好,可能是用另一種方式考驗你,但無論如何,絕不可能因成見而不肯收你為徒。”

江言笑眸光閃了閃。

“江小施主,你是玄清選中的人,早晚會成為他的親傳弟子,不必妄自菲薄。”慈心話音一轉,“玄清此人,從不會将情緒表現在面上,因此時常被人誤解,他也從不解釋。”

“你可能認為今日你為火蟒所傷,他不着急,也不在乎。實際上并非如此。”慈心的語氣一直很平緩,好似淙淙水流淌入人心,“他是關心你的,只不過不得其法,有時候方法獨特,有時候略顯笨拙,望你不要在意。畢竟,一個人對你好不好,是否在意你,是可以用心感受到的。”

江言笑默然良久,道:“多謝大師指點。”

慈心道:“夜已深,你還有傷在身,快早些回去休息吧。”

江言笑又道了一句謝,慢慢走回木屋。

他重新爬上床,還是睡不着,只不過不再為火蟒一事煩擾,漫無邊際地想起了別的。

原著中慈心戲份不多,多出現于主角等人口中,為衆人稱頌。江言笑記得他聲名顯赫,傳奇事跡也頗多——他是大昭恩慈寺史上最年輕的住持,慈悲為懷的在世佛陀,凡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佛教信徒更是視他為信仰。

所謂百聞不如一見,今日相處,的确名不虛傳。

這樣牛逼的人物,又是李玄清的好友……江言笑靈光一閃,産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他有沒有可能也是自己的攻略對象?是自己的某一任師父?!

可系統說過,只有完成第一個任務,才能得知下一個師父是誰……

慈心的話還在耳邊回蕩,江言笑又不可避免地想起李玄清。

見鬼了!他一下子捂住臉,心中哀嚎——明明慈心比李玄清好多了,李玄清還不肯收他為徒,可為何想到要離開三空境改拜慈心為師,他會産生一種背叛李玄清的錯覺?!

到最後江言笑也沒想明白,幹脆放棄睡了。

第二天他醒來,慈心已離開雲浮山。

江言笑不知道。他洗漱好,又做了點熱身運動,推門走出。

果然,他又見到了一身白衣的李玄清。他負手立在雪原之上,正擡頭眺望天際的飛鳥。

“仙尊,”江言笑左右望了望,沒見到那一抹灰色身影,“慈心大師呢?”

李玄清回過頭,看他一眼:“回去了。”

江言笑:“……哦。”

李玄清頓了頓,道:“你很失落?”

“那倒不至于,”江言笑道,“只是多個人,上真境會熱鬧些,我還以為大師會多留幾日呢。”

李玄清背過身,不說話了。江言笑聳聳肩,沒有像往常一般主動活躍氣氛。

接下來便是凝神練氣,紮馬步跑圈……李玄清早已将修行要點傳授給江言笑,江言笑也掌握得極快,兩人一直無話可說,度過了江言笑入上真境以來最沉默而漫長的一天。

好不容易挨到傍晚,江言笑驚喜地發現,自己一點也不餓。

這就代表着他不用做飯了!

看來只要服了滋補或解毒的丹藥,一段時間內他就不用進食。

借着這等意外之喜,江言笑一口氣繞歸元境跑了十圈。等天都黑了,才踏着雪,慢悠悠走回上真境。

他還沒走到山頂,便見到石屋前立着一道颀長的人影,正對他的方向,不知站了多久。

江言笑加快腳步爬坡上去,爬着爬着,開始心虛。

仙尊這是幹什麽?像個門神似的杵在門口,給人很大壓力好不好……

天色已然全黑,呼嘯的風吹來北天的雲,遮蔽住僅有的一點月光。

江言笑終于爬到山頂。

這下他看清了——李玄清的目光凝在他身上,正定定地看着他。

江言笑無法,只好停下本想拐到木屋的腳步,側過身,露出一個笑臉:“敢問仙尊有何事吩咐?”

“今日的訓練我都做完了,若沒有別的事,我就先回……”

“今晚吃什麽?”李玄清忽然打斷他的話。

江言笑:“啊?!”

李玄清盯着他空空的雙手,又重複一遍:“今晚吃什麽?你還做麽?”

江言笑呆住。半晌,磕磕巴巴道:“今天……今天就算了吧……畢竟這麽難吃……你又何必勉強……”

“不,”李玄清道,“我覺得很好吃。”

“……!!!”騙人的吧?!

江言笑瞪圓眼睛,不可置信道,“你覺得很好吃?”

李玄清:“嗯。”

他的神情認真,不似作假,江言笑回過神,心底的某一小塊突然就炸開了——他還以為李玄清天天吃他做的飯菜,是因為他早已辟谷,吃什麽都無所謂,萬萬沒想到,其實是太微清尊口味獨特,真的覺得自己做的菜好吃!

江言笑暈暈乎乎:“那……那……”

李玄清:“那明日便拜托你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