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語畢,李玄清回到石屋,江言笑愣了愣,才走回自己的小木屋。
他在床邊坐了半個時辰,心中還是思緒紛雜,遂脫掉靴子,在床上盤腿打坐。
越是修為高深,越不用如凡人般作息。江言笑以坐忘代替睡眠,不知不覺坐到了後半夜。
寅時末,他才結束打坐。靈力運轉一周身,江言笑緩緩吐息,睜開眼睛。
入目是簡陋的小屋與窗外黛黑的夜色。江言笑感覺身上黏糊糊的,起身套上外衫,打算去廚房燒點柴,簡單地沖個熱水澡。
外面寒風依舊,下了點小雪,江言笑卻感覺沒有初來時那麽冷了。他繞到廚房角落,正躬身拾柴,屋外忽然傳來一陣撲翅聲,似乎有鳥兒降在了屋頂。
“啾——”它叫了一聲。
白少?
江言笑以為自己聽錯了,畢竟仙鶴的聲音都差不多。他跑出去,一道白影從天而降,優雅地落在他面前,朝他點了點頭。
江言笑:“真是你啊白少!你來做什麽,你們都不睡覺的麽?”
小白眼膜一翻,疑似是個白眼。它抖抖羽毛,上前兩步,仰起長頸看向江言笑,向右側甩了甩頭。
“咋了?你脖子扭了?”江言笑瞅它幾眼,“也不像啊……你這是深夜散步,剛好散到這兒了?”
小白瞪他。
江言笑莫名其妙:“我繼續去燒柴了,天亮前必須搞定,不然就沒時間沖澡啦。”
小白:“……”
看來這個愚蠢的凡人是看不懂它的暗示了。江言笑一頭霧水,轉身準備回去劈柴,屁股上突然一痛,像是被什麽尖銳物品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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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言笑回頭,小白挑釁般張了張喙,一口銜住他的衣角。
“大爺,你究竟要幹嘛?”江言笑無奈,“我以為咱兩生死之交,也該冰釋前嫌了。沒想到你還記仇,你說你……”
他的話音陡然頓住,因為小白毫無征兆地松口、騰飛、叨住他的衣領,硬生生将他提起至離地三分!
江言笑:“……”看不出來啊,這小子力氣還挺大。
他雙腳懸空,被小白拽着飛了幾米。小白終于撐不住了,嘴一松,江言笑雙腳點地。
這下,他怎麽會不明白小白的意思。
“你是要帶我去個地方?”
小白瞥他一眼,點了一下腦袋,眼神中竟流露出一絲微不可察的嫉妒。
“你是發現了什麽寶藏,還是帶我去探險?”江言笑沒注意到小白的情緒,兀自興奮,“走走走——!”
小白:“……”
它在空中領路,故意飛的很快,江言笑勉強跟上,不知翻越了幾座雪山,小白還沒有停下的意思。
天邊已泛起魚肚白,江言笑遲疑道:“白少,這也太遠了吧。咱們到底要去哪兒?”
“要是太微清尊早上找不到人,我就說是你把我拐跑了……等等,太微清尊不會在那兒等我吧?”
小白在空中飛,壓根不理他。江言笑沒辦法,只好調整呼吸,繼續跟着。
跑着跑着,視野愈加狹窄,山路也愈加陡峭,等小白終于落下,江言笑發覺自己停在了一處山洞前。
小白收起翅膀,腦袋朝洞口點了點,示意江言笑自己進去。
江言笑:“一起呀。”
小白忿忿看他一眼,扭頭飛走了。
江言笑聳聳肩,看向面前的山洞。這洞口約一丈高,五尺寬,剛好容兩人并肩進入。江言笑尚未邁入,便感覺到一股濕熱的水汽撲面而來。他睜大眼,快步走進,一下子愣住了。
這是……什麽?
上真境萬年極寒,寸草不生,冰雪是水唯一存在的形态。江言笑回憶了一下,确定他從未見過流動的水。
可這裏,竟然有整整一池活水,還是熱的!
水霧缭繞,如煙如雲,恍惚間,江言笑以為自己誤入了瑤池仙境。他揮了揮手,打不散眼前雲霧,又掐了掐手心,确定自己不在做夢。
這就很匪夷所思了……小白專程引他過來,就是為了告訴他這兒有熱水?
霧氣朦胧,模糊了水池的邊界。江言笑一時分辨不出這山洞有多深,水池又有多大。他走近幾步,腳尖頂到硬邦邦的東西,才發覺自己來到了水池邊緣。
他俯下身,打量水池,更加不可思議。
這水池竟是由冰鑿成的,邊線筆直,棱角鋒利,仿佛由一把利器将冰山削砍而成。冰池不透明,呈現一種奇異的乳白色,江言笑将手放在外側,可以感受到濃郁的寒氣從表面散發而出,他又将手探入熱水,在水池內側摸了摸,摸到了一種難以形容、冷熱交雜的溫涼感。
這激起了江言笑的好奇心,恨不得跨坐在冰池上研究。等他越湊越近,終于看清水池內側的冰塊是活的!準确說,那裏的冰塊不斷凍結又不斷融化,周而複始,始終保持這一方冰池中的水是暖的。
“……”江言笑想到什麽,當即沿着邊緣摸索起來,走了大約半圈,他的腳尖踢到一處凹陷。
他俯下身,一眼瞧見水池下方的凹槽,以及凹槽中盤成蚊香的火蟒。
“……果然是你!”江言笑蹲下身,拍了拍它的鱗片,“出來一下,我和你确認點兒事。”
火蟒聞聲轉動身體。一陣沙沙聲過後,它露出了鼓面一般大的頭。
那雙金色豎瞳愣愣地盯着江言笑,江言笑從中輕而易舉地讀出了半分歡喜、半分猶疑,還有一點兒委屈。
“好了,你不用說了,我已經知道的。”江言笑摸摸它的頭,“是太微清尊把你抓到這兒的。”
火蟒想點頭,但因為冰槽太矮,施展不開。只好吐出蛇信,上下擺了擺。
江言笑:“……”
他直起身,目光掃過熱氣氤氲的冰池,心中有那麽一塊突然塌了下去。
然後他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沿着冰池慢慢地走,手指劃過切面與冰棱,腦海中浮現出李玄清造冰池時的景象——他冷着臉祭出太微劍,唰唰幾下令冰山崩碎……
那可是天下第一劍啊……誰能想到,李玄清會用太微劍做這種事情呢。
江言笑想了想,自己應該不是自作多情,笑容更大。他繞完一圈,再次駐足在火蟒邊,俯下身時,長發也散下來:“我看你以後就長居雲浮山了,這樣,我給你取個名字吧。”
火蟒湊近他,豎瞳中滿是希冀。
“唔……你長得這麽喜慶,”江言笑靈機一動,拍拍它的前額,“就叫一串紅吧。”
一串紅:“嘶嘶~”
這下,江言笑徹底明白小白為何帶他來這兒,一路上還不情不願了。他本就想沖個澡,此刻衣上發上都沾染了水汽,只想趕緊跳下水池,好好享受一番。
“我這可是奉命泡澡,”江言笑飛快褪去衣物,一頭紮進水裏,“師命難違嘛。”
一入熱水,江言笑化身一尾靈活的魚,幹脆在冰池裏游起泳來。好久沒泡過這麽痛快的澡,還是在如此豪華的浴池中,江言笑恨不得種在冰池裏不出來了。
過了一會兒,他游累了,靠在池邊休息。雖然靠在冰上,觸感卻并不寒冷。江言笑閉上眼睛,水珠從頭頂滾落,劃過臉頰、胸膛,最後歸于冰池,化作一圈圈漣漪。他擡起手,抹一把臉,眼睛剛睜開一條縫,便在霧氣深處瞥見了什麽——
那似乎是一道人影,輪廓模糊在水霧中,影影綽綽看不分明。
江言笑嘩啦一下站起:“仙,仙尊?!”
聞言,那人影又走近幾步,站定不動了。
江言笑忙翻出冰池,低頭套衣服。等他再度擡頭,霧氣中的人影居然消失了!
江言笑連忙追過去,一直跑出水霧,來到洞口,也沒有見到一個人。
洞外,雪停了。一輪暖橙色的初陽挂在東邊,将滿山的雪染上了一點金色。
江言笑環顧四周,除了風雪與山岩,空無一人。他重新回到洞中,對着冰池喊道:“仙尊,是你嗎?”
等了許久,無人應答。江言笑開始懷疑剛才是自己眼花了。
江言笑套衣服套的急,身上水都沒擦幹,洞口風一吹,冷的打了個哆嗦。
原地思忖片刻,他道:“一串紅!”
一串紅:“嘶嘶!”
江言笑尋着這聲音找到火蟒,問它:“剛才你看見仙尊了嗎?”
一串紅金瞳中流露出疑惑的神色。
“……好吧。”江言笑心知問不出什麽,話音一轉,道,“那勞煩你幫我烤幹衣裳吧。”
一炷香後,江言笑身着幹爽溫暖的外衣走出洞口。他憑借記憶中的路線跑回小木屋,期間特意數了數,共翻過三座雪山,直線路程不過十裏……小白分明是因妒生恨,帶他多繞了上百裏的路!
等江言笑回到木屋前的雪坡,已是辰時末了。
因沐浴與奔跑,他的皮膚白裏透粉,額頭上覆了一層薄汗,眼眸亮晶晶的。還沒接近李玄清,江言笑便朝他招手,喊道:“仙尊!”
等終于跑到李玄清面前,又鄭重施了一禮,笑道:“多謝仙尊。”
剛才他一路跑回時,發覺身體發生了神奇的變化——那池水似乎有活血化瘀、通經疏絡之效,泡了一會兒,體內靈力運轉愈加通暢,跑步時足下生風,仿佛能飛起來。
聽到道謝,李玄清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說什麽,最後沒有開口。
江言笑又道:“對了仙尊,方才你去了冰池嗎?”
李玄清睫毛微微一顫,道:“沒有。”
“這樣啊……”江言笑猶豫道,“我好像看到了一個人影,很像你,但不知是不是看錯了。”
李玄清頓了頓:“……你看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