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系統:【……他的心?你指什麽?】

【讀心術只能讀取到過去或現在某一時間段內的感受, 或者回答某一個确定的問題。】系統道, 【笑笑, 你需要明确你的訴求。】

江言笑沉默許久,他本想說,他想知道師尊是怎麽看他的。話到嘴邊, 卻繞了一圈, 吞回了肚子。

他對系統道:【我想回到師尊年少的時候,體會他一個人呆在上真境的心情。】

想知道,師尊是不是其實很寂寞,很怕冷……

想知道, 當年那個白衣少年為何日複一日年複一年苦守上真境,不肯出去?

至于師尊如何看自己……江言笑不想承認自己慫了。

他心中有個答案, 畢竟他是太微清尊唯一的弟子,這三個月師尊待他如何, 他比誰都清楚。可正是因此, 他反而生了怯。越是清楚師尊對自己有多好, 越是覺得辜負他和對不起他。

還是不要知道了……

江言笑問系統:【我該怎麽做?】

系統告訴他一個咒語:【只用碰觸被施術人身體任意一處, 配合咒語,便可使用讀心術。】

系統:【笑笑,你确定了麽?】

【嗯,】江言笑道, 【反正還有兩次機會,這一次,就用在這裏吧。】

雖然……第二第三次很可能沒有機會用上。

雖然, 以後可能無法相見了……

江言笑和系統交談時,一直站在李玄清身旁。和系統确認使用方法後,江言笑想了想,把李玄清扶起,将他扶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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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李玄清調整成平躺的睡姿,期間默念咒語。然後展開薄被蓋在李玄清身上,幫他掖好被角。

雙手離開的一瞬間,十數幅畫面湧入江言笑的腦海:

是小小的白衣少年在雪中舞劍,雙手凍的通紅,身體微微發抖。

是在萬象境見到一朵盛開的花,手指剛碰觸到花瓣,整顆植物便被凍住,花瓣一片片凋零。

是第一次見到蘿蔔丁李玄羽,心中欣喜卻無法言說,板着一張臉,對李玄羽道:“……師弟?”

是師祖魂飛魄散時,跪在衣冠冢前,落下的兩行淚。

也是一劍霜寒十四洲,血洗魔界為師祖報仇。

……

後來,天下太平,李玄羽不願再困在雲浮山,外出游歷。他望着李玄羽離去的背影,在風雪中站了許久。

師父,師弟,仇敵,徒弟……也許是巧合,亦或是既定的宿命,李玄清身邊的人來來去去,每個人都在他生命中劃過一筆,就此消失不見。

所有畫面飛速閃過,最後定格在一幕上:

三歲的李玄清在雲浮山出口,目送師祖離開。

【師父,這裏冷,我想出去……】

那時的李玄清尚不會隐藏情緒,皺着一張小臉,淚眼汪汪地哀求師祖。

【現在不行。】師祖在太微劍上回過頭,朝他安撫一笑,【清兒,你的三魂不可分離。若是踏出雲浮山,會有性命危險。】

【好好練劍,待到凝練出劍魂,你就可以出山了。】

……

仿佛過了幾年,又仿佛只過了一秒。所有畫面定格,化作紛紛揚揚的雪花,模糊在視野中。

江言笑的手定住。良久,他才抽開手,看向李玄清。

【系統,我想最後做幾件事。】江言笑輕聲道,【做完就走。】

三個時辰後,江言笑離開石屋。

除了李玄清送他的那身寶藍色外袍和浮生劍,江言笑沒有帶走任何東西。衣服是不得不穿,劍卻是已經認主,江言笑走哪兒它就跟到哪兒。江言笑擔心哪怕他換了身份相貌,只要魂魄不換,這把劍便能認出他。倘若強行留在雲浮山,怕是會親自帶李玄清捉拿逆徒,成為最靈驗的指向标。

江言笑無法,只得暫且帶上浮生劍,等到最後完成任務再想辦法把劍送回萬象境。

他禦劍去了一趟冰池,摸了摸一串紅的腦袋,卻沒有特意找小白告別,只在仙鶴時常出沒的那片雪原上撿了一根羽毛揣進懷裏,以備不時之需。

子夜将過,萬籁俱寂。江言笑站在雲浮山出口,最後看一眼遠方朦胧巍峨的雪峰。

【走吧,笑笑。】

【……嗯。】

李玄清從來沒有睡過這麽沉的覺,似乎整個人墜落至海底,意識與身體分離,分不清晝夜輪回,也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

直到耳畔傳來一聲熟悉的清鳴,眼前才出現一束光,破開了死寂的黑暗。

李玄清手指微微一動,第一反應不是睜眼,也不是下床,而是從袖中輕輕一掏,掏出一個白玉雕琢而成的匣子。

這塊匣子長約三尺,寬約一寸,正好與劍的大小相匹。通體瑩白,靈光四溢,由一整塊靈玉雕成,掂上去沉甸甸,瞧上去卻十分精美輕巧。

李玄清睜開眼,與此同時,手指在匣蓋上輕輕一抹,匣子打開,露出兩柄一模一樣的長劍。

長劍并列在匣子中,劍柄下方各自鑲了一塊鵝蛋大小的冰璃,璀璨奪目,巧奪天工,仿佛從天上摘下的兩顆星星。

李玄清盯了一會兒,意識逐漸從夢境中蘇醒。

眉心極輕地一皺,李玄清手指一動,重新蓋上匣子,将寶匣收入乾坤袋中。随後他掀被,坐起,正整理外袍,目光倏地一凝。

李玄清快步走到石桌旁,拾起桌上的一封信。

說是信也不準确,只是一張簡單的信紙,上面塗了幾行字跡,看得出書寫之人竭力想把字寫工整,可惜水平有限,只将将能令人讀懂——

師尊,你看到這封信時,我應該已經走了。

對不起,紅塵中有我未盡之事,我放不下,不得不先行離開。

能夠成為您的徒弟,是我此生最大的幸運。可惜福薄緣淺,我只能在上真境呆三個月,也只能陪您三個月。

從下決心離開那刻起,我就知道自己不配再做您的徒弟。

浮生劍我将找機會歸還,請您千萬不要找我,忘了我的存在。

對不起,讓您失望了。

……

李玄清素來一目十行,如今看這封信,卻仿佛讀不懂信中所寫,定定地盯着每一個字,臉色越來越白。

墨色滲透紙背,在石桌上留下了灰色的印記。很容易看出,這信紙上的字初期着力較輕,後期越寫越用力,把紙都戳破了。

李玄清越讀越慢。等讀到最後的落款“江言笑”,手背與額頭俱是青筋暴起,臉色更是紙糊一般。

手臂顫抖,連帶着信紙也顫抖。李玄清更看不清信上所寫,一個閃身來到門前。

吱呀。

他推開門,一下子睜大眼——

不知何時,門口空曠的雪地上堆滿了雪人。這些雪人有大有小,形态各異,卻全都是笑着的,憨态可掬,尤其可愛。

彎彎的葉子是它們的眼睛,切成的胡蘿蔔絲是勾起的唇。這些雪人肩并肩,腳挨腳,密密麻麻圍成一個圈兒,全都對着李玄清,對他露出燦爛的笑容。

小白并不知發生了什麽,見到李玄清屋前這副奇景,撲騰翅膀在房頂繞飛歡鳴。

李玄清踉跄地向前走了一步,擡手扶住面前樹幹,一時間竟無法呼吸。

——這裏本沒有樹,只有一個光禿禿的木樁。

因江言笑習得生劍,枯木得以逢春,半月前曾抽出一只嫩綠的小芽。如今,小芽一夜之間化作蒼天大樹,矗立在石屋門前,仿佛一個沉默的守護神。

血絲爬上眼珠,李玄清的雙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寒風飒飒,吹得枝葉不住抖動。他擡頭望向頭頂茂密如蓋的樹冠,眉心冰棱紋也随之一紅。

“江、言、笑。”

李玄清喉頭一甜,嘔出了一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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