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吖

它們吵得面紅耳赤口幹舌燥……還是未能達成一致。

到後來, 連江言笑以斷糧威脅都不管用了。

“……”江言笑默默地走開。時間有限, 若是太久不出去, 慈心定會找來。江言笑對廬主是男是女,是人妖還是鬼怪并不那麽感興趣——因為原著中壓根沒有出現過這個人。

今日,他的目标很明确——堵魔蛟的嘴, 以及, 找那只夢貘幫忙。

金瓊玉露似乎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江言笑快速地穿梭在第一層的包圍圈中,給每個妖獸喂了一滴金瓊玉露,随後是第二層, 第三層……

一炷香後,他來到第七十九層。

月季園。

香雲浮動, 粉霞如織。江言笑一手轉竹竿,另一手背在腰後, 好整以暇地走到花園小徑上, 在幾日都未挪動半步、不知是昏是睡的黑蛟面前停下。

“咚, 咚, 咚。”他沒有出聲,只是用竹竿在地上敲了幾下,那只魔蛟果然不再裝死,緩緩擡起頭, 仿佛一條抽出上半身的蛇,随時會攻擊而上。

灰色的滑膜翻起,布滿血絲的眼睛瞪向江言笑, 魔蛟道:“我知道你來是為了什麽。”

江言笑挑挑眉:“哦?說來聽聽?”

“我雖受了傷,被困于此,但腦子還沒壞掉。”魔蛟死死盯住江言笑,“……你的劍呢?”

幾日前,柳陽村。江言笑毫無防備被魔蛟拽入淤泥,來不及抓住卡在棺材中的竹竿,不得不祭出浮生劍。

那時,他在明,魔蛟在暗,江言笑隐隐約約感覺到,黑暗中總有一雙眼睛窺探着他,監視他的一舉一動。

他陷入了兩難的境地。若坐以待斃,怕是會窒息而亡,可鬧出的動靜太大,容易引起慈心的懷疑……

劍已出,怎能無功而返?壓根沒有時間思考,江言笑憑借本能,出劍刺傷魔蛟的“七寸”,卻沒有下殺手。畢竟他當時只想掙脫桎梏,魔蛟死了更不好解釋。可情急之下,他忘了慈心“從不殺生”,更沒想到慈心會把魔蛟關進浮屠塔,帶回大昭恩慈寺讓他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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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落了個小把柄在魔蛟手上。

“我早就不用劍了。”江言笑攤攤手,示意魔蛟他手中只有一根竹竿,“記住——這只竹竿就是我的法器。”

魔蛟冷哼一聲:“你想封我的口?”

“‘封口’這詞用的不太恰當,說的好像我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江言笑俯下身,對魔蛟微微一笑,“搞清楚,我不是來求你,而是來威脅你的。”

“你的命攢在我手裏,沒資格和我讨價還價。”

聽了這話,魔蛟全身的鱗片都翕合起來,眼睛更是紅到快要滴血。

唇邊笑意漸深,江言笑大棒與胡蘿蔔齊飛,大言不慚地許下各種空頭支票: “這麽說吧,不配合只有一個死字。若你識相,好好表現,說不定還能得到一點好處。”

“比如,比別人更多的金瓊玉露。”

“比如,別的妖獸不會欺負你。”

“甚至哪天我心情一好,和大師美言幾句,把關押你的時間從三千年縮短到一千年、五百年、三年……也不是沒有可能。”

魔蛟的血瞳唰地睜大了。片刻後,沙啞道:“你騙我。”

江言笑道:“騙你?一切看我心情。”

“年輕人,你還是太嫩了。”魔蛟冷笑,“看來,你真的很怕慈心發現你會用劍。”

江言笑心裏咯噔一聲——千年老妖果然不好糊弄。可越是這樣,越是該胸有成竹。他無聲地呼出一口氣,盯着魔蛟笑了出來。

“哎,實話和你說了吧,其實就算你告訴大師,我也可以圓回來,只是稍微麻煩點。”

“且不說大師肯定相信我,不相信你。就算我用劍,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誰沒幾個保命絕招呢?我不想讓大師知道,只是想保持我無辜弱小又可憐可愛的形象,這樣才有借口留在大師身邊。”

魔蛟:“……”

“你也知道,大師與我一見如故,剛認識我幾日,就讓我睡在他旁邊,還帶我進浮屠塔,給我各種權限。”江言笑道,“等我和大師有了更親近的關系,想要撈你出來豈非易如反掌。我向你保證,只要你乖乖聽話,三個月後,我就放你出來。”

魔蛟咬牙道:“……若我不肯呢?”

江言笑露出一口白牙:“你猜。”

魔蛟沉默了。半晌,用一言難盡的目光看向江言笑:“沒想到,你們是這樣的關系。”

江言笑:???

沒等江言笑反應過來他說的話多麽容易令人誤解,魔蛟道:“我答應你。”

江言笑說的對,從魔蛟進入浮屠塔那一刻起,它的命運就被江言笑拿捏在手裏。它毫不懷疑,若是它敢胡說八道,江言笑會立即殺它滅口,這也是魔蛟一直一聲不吭,抓緊時間養傷的原因。

雖然江言笑看起來就是個不靠譜的大忽悠,可魔蛟別無他法,只能忍氣吞聲。

“但願你記得你的承諾。”

說完,魔蛟的身軀慢慢朝後游走,隐匿在了月季叢中。

見魔蛟妥協,江言笑轉眼就把所謂“承諾”抛之腦後,圍着月季園走了一圈,試圖找到那位長眠客。

不過,這次夢貘并未躺在花叢中,而是肚皮朝天,趴在假山上打瞌睡。

江言笑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翻進假山,來到夢貘身邊。

“喂,醒醒。”江言笑輕聲喚它。

夢貘還在打呼嚕,鼻子一卷一卷,口水将滴未滴。

江言笑幹脆去撓它的肚皮。

“哼哼……”夢貘下意識拿爪子撓肚皮,慢慢睜開眼睛。

它原本正在做一場好夢,肚皮突然奇癢無比,愣是給癢醒了。

黑豆眼眨了眨,望向面前不懷好意的凡人。

“睡神,你好哇,”江言笑舉起白玉淨瓶,“睡了這麽久,餓不餓?”

“啪嗒”一聲,一坨口水從夢貘嘴邊滴落。

一分鐘後,夢貘紮身在金雲中,整個身體都被淹沒了。

它邊吃,江言笑邊在一旁游說:“就是這樣。只要你助我一臂之力,在合适的時機将覺悟覺空的夢想展現給慈心大師,我就可以讓你日日吃飽,享受和乖爺一樣的待遇。”

夢貘:“哼唧哼唧。”

江言笑繼續道:“當然,還不止這些。”

“我看得出來,雖然你們表現得很喜歡浮屠塔,但心中更向往自由。我問過大師,你并未傷人害人,只是奪走了一群凡人的夢,讓他們失去了過去的記憶。”

“這并非無法彌補的罪過,只要你多多行善,十年內即可出塔。”

“現在,一個提前獲得自由的機會擺在你面前。”江言笑不打算騙人,認真道,“三個月,只用三個月。我一定能讓你修滿功德,彌補罪過,堂堂正正出塔。”

“怎麽樣,心動了嗎?”

不同于魔蛟因得罪過江言笑,性命掌握在江言笑手中,夢貘與江言笑無一點交集,江言笑手中也沒有它的把柄。因此他只能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費盡三寸不爛之舌,試圖以誘人的條件把夢貘拉入自己的陣營。

江言笑問完這句話後,夢貘并未直接給出答複,而是繼續埋頭苦吃,等到把面前的金雲全部吞吃幹淨,肚皮變得圓滾滾,才對江言笑打了個飽嗝,道:“哼唧。”

翻譯過來,就是答應了!

江言笑樂了,擡起夢貘短小的爪子,硬是與它擊了個掌:“睡神,一言為定喲!”

喂完剩下的妖獸後,江言笑念咒語,出了塔。

接下來的幾天,到了考驗他演技的時候。

作為一寺住持,慈心事務繁忙,無法時時看顧江言笑。于是,在佛經被偷卻毫無反應的三天後,江言笑在用膳時,在米飯中夾出了一條毛毛蟲。

彼時,江言笑與筷子上不斷扭動的毛毛蟲大眼對小眼,确定這只蟲子異常肥美且有毒後,他才慢半拍似的摔了碗筷,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

他的叫聲太大太驚恐,把其他和尚吓了一跳,紛紛向他看來,目露不滿。

“對,對不起。”江言笑飯也不吃了,趕緊捂住臉,飛奔而出。邊跑還邊做出标志性的動作——擡袖抹掉并不存在的眼淚。

又過了兩天,夜裏江言笑掀開被子打算睡覺,發現被褥下濕了一塊,散發出難以描述的臭味,像是被泔水潑過。

再後來,江言笑剛曬幹的僧袍莫名其妙破了個洞,走到居室門口,都要注意門檻上是否系了一根透明的線……

【哇,我不反抗,他們果然越來越過分了。】江言笑站在門前,并不打算讓自己摔一跤出醜。他端詳細線片刻,手指一揮,無形的劍氣便将那根線割斷了。

見他施施然走進去,系統道:【笑笑,你怎麽知道他們就是始作俑者?】

【直覺,】江言笑道,【我也是從那個年齡過來的。】

系統:【可是,你如何确定他們會一而再再而三欺負人?】

【因為在他們眼裏,我也是一個同他們一般的孤兒。從小沒爹疼沒娘愛,好不容易碰到一個無條件對你好的人,哪怕受盡委屈,甚至拼了命,也要保住這一點溫暖。】

【那種生怕給他人帶來麻煩,從而再度被遺棄的心理,可以讓一個‘色厲內荏’的人褪去僞裝,變成又香又軟的肉包子。】江言笑道,【是包子怎麽怪狗啃?這就是我在頭一次展現本性後,趕緊改變策略的原因。】

【淩霸是會上瘾的。】江言笑望向窗外,勾起唇角,【……也該算總賬了。】

三天後,江言笑終于等到了一個機會——慈心緊急入宮面聖,順便帶走了小乖!

關于慈心大師為何一大早被召走,說法五花八門。

有路過的和尚竊竊私語,道羽國皇帝連續三天做了同一個噩夢,夢醒後悲怆不已,魂不守舍。太醫束手無策,認為陛下并非生病,而是被鬼怪魇住了,皇後心焦之下招慈心入宮作法,慈心帶上饕餮以震懾妖魔。

還有女信徒壓低聲音嚼舌根,道皇後娘娘是慈心大師最瘋狂的信徒,肯定是想見大師了,找個由頭才好把大師請進宮。

江言笑捧着淨瓶走在路上,各種各樣的流言蜚語飄入他的耳朵,擋都擋不住。可惜,他對個中緣由不感興趣,只想趕緊見到覺悟覺空,等他們來找茬。

在去後山前,他曾跟隔壁老僧打探慈心何時回來,得到的消息是,不出意外,慈心午時便歸。

那些人每次都挑趁慈心不在時欺負他,江言笑堅信,他們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一定要努力搞事啊!】江言笑擡頭望了望日上中天的太陽,【……可別辜負了我的期望。】

浮屠塔。

江言笑先掃了一圈,的确沒看到小乖,接着他回到底層,依舊從第一層開始投食,沒想到剛走到第二層,就遇見了他的合作夥伴——那只夢貘。

浮屠塔第二層是一片茂密的叢林。高大的樹木拔地而起,樹冠連成一片,幾可遮蓋天空。那個看上去只有香豬大小,長着象鼻犀目、牛尾虎足的小怪物,躺在樹蔭下的鮮花叢中,四仰八叉,呼呼大睡。

江言笑對它招手:“睡神,我來了!”

夢貘沒聽見,翻個身繼續睡。

江言笑颠颠兒地跑過去,還沒接近夢貘,樹後忽地襲來一陣勁風!

“砰——!”

江言笑錯步躲開,同時揮出竹竿,與來人的木棒撞上。

“哈哈,果真是你。”

細長的竹竿與堅硬的木棒相抵,兩股力量無聲地較量。江言笑游刃有餘地別住木棒,覺悟拼命掙脫,卻動彈不得。

很快,瘦高的小和尚額頭沁出汗,臉越來越紅。他咬咬牙,瞪向江言笑。

江言笑搶先一步開口:“怎麽,不裝了?”

覺悟:“你到底是什麽人?!”

江言笑正要說“與你何幹”,覺悟突然撤開木棒,以一個刁鑽的角度,從側面襲向江言笑。

江言笑以為他又要出棒,擡竹竿去擋,誰料覺悟壓根沒打算用木棒攻擊,趁江言笑不備,左手飛速結印,朝江言笑打出一道黑印。

眼見“卐”越來越近,江言笑避無可避。宛如一道黑影閃過,等江言笑反應過來,那道與金光印顏色相背、符號相反的印記,已然打入了他的前胸。

江言笑胸口一窒,忙擡手看向掌心——果不其然,他手心的金光印不見了!

“你竟然能毀掉金光印?!”

“不,我破不開,”覺悟道,“但屏蔽一時也足夠了!”

當初慈心為他打上金光印,江言笑當即就猜到,這是一道保護罩,也是一紙護身符。

有了金光印,妖魔鬼怪忌憚他,不敢靠近,更別說作奸犯科了。

可如今,金光印暫時失效。幾乎在同一瞬間,江言笑感到叢林深處,無數雙冒着森森綠光的眼睛唰地轉向他。

寒意一點一點爬上背脊。

江言笑握緊竹竿:“……你到底想幹什麽?”

“怎麽,怕了?”覺悟的金光印并未消失,沒有被妖獸盯上。他的目光鎖住江言笑,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放心,我沒打算拿你怎樣。”

“如我所說,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話音剛落,江言笑與覺悟同時念出一個名字。

江言笑:“睡神!”

覺悟:“夢貘!!”

兩人的聲音重疊在一起,江言笑神色一凜。不知是因為他失去了金光印還是什麽別的原因,夢貘聽到兩人的召喚,滋溜一下爬起,黑豆一般的眼睛慢慢轉向江言笑。

江言笑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

下一刻,他看見夢貘一躍而起,化作一道閃電向他奔去!

“哼唧——!”半空中,夢貘張開嘴,吐出一個泡泡。

江言笑閃身想躲,可惜來不及了!

透明的泡泡仿佛長了眼睛,猛然撞向江言笑,将他包裹其中。

剎那間,江言笑仿佛陷入黏液,無法掙脫,巨大的困意如同海潮朝他襲來,他的四肢困頓到脫力,右手不由自主松開了竹竿。

“夢貘,吞了他的夢!”覺悟命令道,“我要知道,蕭子楚的真實身份!”

語畢,夢貘又發出一聲哼唧。江言笑忽然感覺一陣天旋地轉,似乎有什麽東西從他腦海中被抽走了。

他撐住竹竿,才沒有跪倒在地。

困意使他恨不得當場睡去,可江言笑知道絕對不能妥協。他勉力睜開眼,漏出一條縫,随即,他看見包裹他的那層膜上投射出動态的幻影。

白衣,長劍,漫天飛雪,蒼茫冰原……

冰雕,水池,凝望的背影,交握的掌心……

還有小白展翅翺翔,一串紅噴出火花,門前枯木抽出碧綠的枝芽,簡陋的石屋裏傳來熱騰騰的、食物的香氣……

同一時間,覺悟驚詫的叫喊聲從膜外響起:“這是哪兒?你學過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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