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呱
如果說江言笑一生中有什麽極為尴尬的時刻, 雲浮山中春毒被看光是一次, 此時被慈心“捉奸在床”, “滾床單”對象還是師父好友、他的前任師尊……則是第二次。
不過短短一秒,江言笑腦袋裏轉過數種念頭。
【我是誰?我在哪兒?發生了什麽?】
【該怎麽解釋?優雅地下床,整理好衣服, 和慈心說“師父晚上好, 真巧,您也來這了???”】
【笑笑,你還愣着幹什麽?快下來呀!】
系統一聲暴喝,把江言笑從應激性失神中喚醒。江言笑這才回神, 忙連滾帶爬從李玄清床上下來,跑向慈心。
他步履踉跄, 衣冠不整,眼角還有未幹的淚痕。因心虛受驚臉色蒼白, 低頭臊臉, 不敢看慈心。
這幅模樣落在慈心眼裏, 仿佛無知少年受人欺淩, 飽受蹂躏。
一把怒火從心間燃起,轉眼燒到喉嚨,慈心的目光冷下來,拉住江言笑, 把他拽到自己身邊。
“玄清,”他直視李玄清,沉聲道, “給我一個解釋。”
李玄清只着裏衣,赤足下床,倚在床邊沒有動:“與其質問我,不如問問你的好徒弟,為何深夜在我房外徘徊?”
江言笑:“…………”
慈心:“蕭子楚。”
江言笑渾身一抖。他從未聽過慈心用這樣的語氣同他說話,也從未見過慈心這樣的眼神。腦袋裏嗡一聲響,江言笑脫口道:“大師,不是你想的那樣。”
說完才察覺不對,恨不得給自己一耳刮子。
完了!他一時情急,竟叫錯了稱呼!
江言笑一句話,成功使氣氛降至冰點。
李玄清冷眼旁觀,慈心則臉色一白,竟是被他氣笑了。
“……大師?!”慈心倏地松開手,扯了扯唇角,轉身離開。
江言笑趕緊追上去,剛邁出門檻,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江言笑?”
江言笑扭過頭,對李玄清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仙尊,您真的認錯人了!!!”
說完,用力擺脫李玄清的手,朝慈心的背影狂奔而去。
“師父,師父等等我——!”
沒想到慈心走得這麽快,不到兩秒,人便到了十丈之外。
江言笑拔足狂奔,終于在一個拐角追上慈心。
“師父!”江言笑捉住慈心的衣角,想了想感覺還不夠,順勢蹲下,抱住慈心的小腿。
“……”慈心身形一頓,停下腳步。
“師父,我錯了。您別生氣!”江言笑像個可憐巴巴的小狗,擡頭仰望慈心。
慈心不為所動:“錯在哪兒?”
江言笑道:“一錯錯在不該夜游至此,讓師父您找不到人,平白擔心。二錯在不該招惹仙尊,令師父與仙尊産生誤會與嫌隙。三錯在不該喊錯稱呼,令師父失了顏面。”
“可是師父,我真不是故意的。”江言笑道,“您能給我個解釋的機會嗎?”
見江言笑言辭懇切,句句正中紅心,慈心面色緩和些許,沒有再拂袖而去。
“罷了,”他嘆了一口氣,“起來說。”
“腿麻了起不來,就這樣說也挺好。”江言笑抱着慈心的腿不肯放,像個向大人認錯撒嬌的孩子,開始為自己辯解,“謝謝師父願意給我澄清的機會。首先,我和仙尊之間肯定沒有什麽,一切都是誤會。”
“仙尊是師父您的朋友,您最了解仙尊為人,他肯定是個像您一樣的君子,怎會行不軌之事?”江言笑道,“至于我,您知道的,我很怕仙尊,又怎會在深夜探訪,自尋死路?”
“今夜我純粹是夢游至客房,撞見仙尊,被當做小賊拿下。”
慈心:“夢游?”
“是啊,一年總有那麽幾次,老毛病了。”江言笑的聲音越來越低,“我剛和仙尊解釋清楚,您就來了……”
江言笑解釋時,一直一眨不眨地凝視慈心的眼睛,目光真誠清亮,生怕慈心不信。
這幅模樣落在慈心眼裏,仿佛見到一只純黑的小貓,可憐兮兮地抱着他的腿,清澈的瞳孔對着他,邊蹭他邊“喵喵”叫。
“……”慈心又無聲地嘆了一口氣,“起來吧。”
江言笑站起來:“師父還生氣嗎?”
慈心沒有回答,只背過身,道:“跟我來。”
江言笑以為慈心會帶他去什麽新地方,誰曾想他們彎彎繞繞,越走越熟悉,最後回到了慈心的居室。
“坐。”慈心示意江言笑坐在木凳上。
江言笑依言坐下。
慈心又道:“把衣服掀起來。”
江言笑:???
慈心:“為師要看看你有無外傷。”
無論是語氣還是神色,慈心都一本正經,隐含擔憂。可他所說所做,讓江言笑聯想到操碎心的老父親與不自愛的傻兒子,一時別扭的手腳都不知道怎麽放了。
“……不用吧師父,”江言笑耳朵隐隐發熱,“我真沒事。”
慈心道:“掀開。”
江言笑:“……”
他習慣了平日裏溫和的慈心,嫌少見他冷言冷色,更別說動怒了。一個平素溫柔的人突然強勢起來,比一個向來脾氣不好的人發怒更令人惶恐。
江言笑被唬的一愣,下意識掀開僧袍,露出赤裸的胸膛。
“呼——”
冷風吹過胸膛,泛起一陣寒意,江言笑這才意識到自己玩脫了。
【我在幹什麽?!】江言笑對系統哀嚎,【玩醫生病人過家家麽?】
他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演的太幼齡太弱智了。
慈心可沒他那麽多彎彎繞繞的心思。仿佛家長檢查孩子有沒有受傷,慈心滿目擔憂地看了看,确認江言笑皮膚上沒有什麽奇怪的淤青或傷口,為他放下卷起的僧袍。
“小心着涼。”慈心又去給江言笑把脈。
江言笑:“……”
确認內外都無事後,慈心松了一口氣,揉揉江言笑的頭。
“下次不許再這樣莽撞。”慈心低聲道,“怎麽會有夜游的毛病呢?”
“沒事的師父。”一個謊言總需要編更多的謊來圓,為打消他的顧慮,江言笑道,“一年也就兩三次,最多在家附近晃晃,不會跑太遠。”
慈心眉心蹙起:“那也不行。”
師父這個态度,江言笑也不知該說什麽好了。他對系統道:【在師父眼裏,我這麽弱不禁風?不堪一擊?】
系統道:【我覺得是大師一直有一個父親夢,可惜出家人不能結婚生子,只好移情到你身上。】
【怎麽可能?】江言笑道,【我都多大了!】
他們暗搓搓腹诽時,慈心從乾坤袋中取出一個瓷杯,往裏面灌了半杯泉水。接着,他從袖中掏出一張明黃的符箓,沒等江言笑看清上面畫了什麽,符箓自動燃燒,很快化作團團飛灰。
灰燼帶着明明滅滅的火光,羽絨般落在白瓷杯中。透明無色的水染上深色,仿佛下雨天淺窪中的泥水。
慈心拿起瓷杯,遞到江言笑面前。
“……”江言笑雙手接過,盯着水裏打旋兒的灰燼,“師父,這是什麽?”
“護身符,可佑你平安。”慈心看向他,“快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