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唔

其實那一刻, 江言笑是可以輕易避開的。他只需要運起體內靈力, 足尖輕輕一點, 就能飛掠到三尺之外,避開砸下的橫梁。

可那也意味着,他會暴露自己。

電光石火間, 江言笑硬生生克制住本能, 沒有逃跑,只是有些慌亂地擡起頭。

房梁急速下墜的風聲在他耳邊呼嘯,視野裏,烏黑沉木劃過一道筆直的線, 最先落下的火光與碎屑即将砸中他的鼻子。

一只手突然探出,閃電般劃過江言笑眼前, 重物墜落帶來的風倏地散去,江言笑定睛一看, 怔住了。

慈心伸出右手, 掌心向上, 食指與中指合并, 輕輕一托,以四兩撥千斤之力,撐住了墜下的房梁。

焦梁烏黑,手指瑩白, 仿佛大片焦土上落下的第一片雪,兩種顏色對比鮮明,觸目驚心。

江言笑眸中閃過不加掩飾的驚愕——

牛逼啊, 這是什麽功法?

【系統,我好像找到我想學的絕招了!】

一切發生在眨眼間,慈心用二指托住房梁時,江言笑大夢初醒般驚叫一聲,連忙“屁滾尿流”地後退三步。

慈心見他安全,指間金光一閃,只聽“咔嚓”又一聲響,那橫梁自動一分為二,斷為兩截。

江言笑嘆為觀止,差點鼓掌:“師父,您太厲害了!這招叫什麽?”

慈心:“金剛指。”

好名字!江言笑露出劫後餘生、呆愣又欽佩的神情:“我想學,師父可以教我嗎?”

慈心:“當然。”

他回答的毫不猶豫,江言笑開心得差點當場蹦起來。可随即,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麽,揚起的唇角收了收——任務進展一大步,意味着他們離分別不遠了。

一整個下午,慈心與江言笑都在燒焦的縣令府邸中忙碌。他們滅火救傷,搶救物資,确定陷于火海的人全都被找出後,整理殘骸,修繕房屋。

十九條人命化為烏有,而百廢待興,生者必須往前走。江言笑忙活時,不同版本的傳聞流入他耳中。

有人說,縣令府選址不好,風水奇差,要麽形成了招陰局,要麽動了什麽魔物的老巢,總之引來兇煞厲鬼,把這兒一鍋端了。

有人說,重點應放在“死了十九個小妾”上,說不定是縣令,欠下了什麽風流舊債,有人死了也不放過他,要他所有妾室陪葬。

【十九個小老婆,】江言笑感慨,【這是土皇帝組建了個後宮嗎?】

【就算一天臨幸一個,一個月都輪不完。】江言笑隐隐約約覺得後腰疼,【只能說要麽姚縣令天賦異禀,要麽這些美人守活寡。啧啧,我更傾向于後者。】

系統:【……】

縣令姓姚,長得人模狗樣,年輕時大約算個美男子,就是眼圈烏黑,看上去有點腎虛。此時他還在暈厥中,不知是不是魂魄動蕩,不論施針作法都沒喚醒他,只能等他自己醒。

江言笑以為慈心會就地超度,早日從魂魄口中得知真相。沒想到慈心卻不急,傍晚時帶他出了姚宅,往街上走去。

“師父,可是要等夜晚超度?”

“嗯,”慈心拉住他的胳膊,仿佛在牽一個小孩,“新魂不穩,不可暴露于日光之下,白日裏她們躲躲藏藏,不甚清醒,夜晚才會現身。”

兩人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引起不少行人側目。

一高一矮兩個和尚,都身姿卓然,面容俊秀。少女與婦人投來的眼光尤其多,看慈心時大多羨豔欣賞,偶爾兩個帶着淡淡的惋惜。瞧江言笑則全是一副見到漂亮小孩的神情,紛紛露出姨母笑。

江言笑不怕被看,就怕別人不看。大約是在雲浮山憋久了,每每出來他都倍感新鮮,瞅哪兒都有趣。

他跟在慈心半步之後,左探探,右望望,勾起唇角,露出一個與清心寡欲身份不符的得意微笑,自我感覺良好。

【收斂點。】系統有點兒看不下去,【你現在可是個和尚,還是未成年的。】

【別嫉妒,】江言笑道,【承認被我的禿頭造型帥到很難嗎?】

系統表示真是閃瞎了它的機械眼。

慈心帶江言笑走進一家酒樓,點了一桌子最好的素菜。

八寶豆腐、蛋包韭黃、翡翠茴、白玉羹……雖然沒有肉味,但江言笑啃了幾天饅頭,好不容易吃到有味道的菜,和吃山珍海味也差不多了。

菜的味道不錯,江言笑一邊扒米飯,一邊聽慈心道:“子楚,你有什麽想法?”

江言笑道:“回師父,此事蹊跷。”

慈心舀起滿勺豆腐,生怕江言笑吃不飽似的,堆在他的碗裏:“何以見得?”

“那女鬼不太正常,與其說是記憶混亂,更有可能是別有目的,”江言笑想了想,道,“問她何許人也、為何被殺、姐妹有誰等重要細節,她說不記得,卻能口齒清晰地描述出姬九雲的形象,準确地指認仇人……”

慈心一頓,打斷他:“你知道鬼王姬九雲?”

“……嗯,”江言笑手指一抽,面上不動聲色,“以前乞讨時接觸過各種各樣的人,聽別人提過。”

這還算是個比較完美的搪塞理由,慈心沒有深究,江言笑接着道:“其次,就是大家都提及的疑點——為何死的只有那十九房小妾,而且無一例外都被燒成焦屍。”

“唔,像是在掩蓋什麽。”

“不錯。”慈心又給他夾了幾筷子菜,眸中流露出一絲贊賞。

江言笑受到鼓舞,越說越順:“師父,我覺得姚縣令此人也很可疑。直覺告訴我他脫不了幹系,待人醒來一定得好生審審。”

慈心颔首,溫聲補充:“還有兩點。其一,那女鬼出現的時間太巧,且言行詭異,令人不得不疑。子楚,你還記得我對她說的話嗎?”

江言笑:“師父,您指哪句?”

慈心道:“鬼魂無形,千變萬化。”

江言笑瞬間領悟——人扮鬼不好扮,鬼扮鬼還不容易?

那女鬼真身到底是誰?

“其二,”慈心看向江言笑,目光柔和, “我雖與冥界接觸不多,卻也與現任鬼王打過幾次交道。”

“姬九雲雖放誕不羁,卻不會主動引火上身,就算想做什麽,暗中下手即可,不會明目張膽與仙道對立。”

這就像是一個本就臭名昭著的人,平日損事做多多積攢衆怒,但凡想做點什麽壞事,大家都會向他身上潑髒水,讓他背鍋。

“您的意思是,有人陷害姬九雲?”

晚上過後,兩人離開酒樓。晚風習習,暮色四合,夕陽為整座遙城打上一層柔光。這座小城意外的靜谧祥和,仿佛縣令府的陰影只停留片刻,很快恢複了原本的樣子。

慈心儲備好足夠的幹糧,一一包好存入乾坤袋中。

他帶着江言笑向西走,離開主街,踏上一條小路。

“師父,”江言笑好奇道,“咱們這是去哪兒?”

慈心道:“去遙城的恩慈寺。”

一路上,慈心向江言笑介紹大昭恩慈寺的歷史——羽國崇尚仙道,對修行者一向敬重。不論劍修、佛修、能人異士、各方大能,都會收到皇族邀請,留在洛京或鎮守一方要地。

當然,答應也可,不答應也罷。像雲浮山這種,就屬于不入世的劍修,除非妖魔作亂,其他人都擺不平,否則不輕易出山,避世苦修。

大昭恩慈寺恰恰相反。創始者是一位從西域遠道而來的佛修。他将佛教傳延到中原,弘揚佛法,廣納信徒,令越來越多的修行者選擇佛修一脈。同時,還與羽國皇族交好,關系親密到在洛京建立國寺,其他大大小小的州、郡、邑、縣均有恩慈寺分部,以國寺為核心,向整片凡間擴散開。

江言笑了悟。這不就像現世的連鎖企業,有總部和分支機構麽。雖然晚上要去超度,但也不能露宿街頭,慈心肯定會帶他去找個住處,最方便的就是遙城的恩慈寺。

遙城的恩慈寺依山而建,遠離城心,慈心與江言笑到達時,已到了休憩之時,山門緊閉,看不見一個僧人的身影。

正常,畢竟無人知曉慈心突然造訪。江言笑以為慈心會叩門或靈力傳音,誰曾想慈心直接帶他走上前,拉開了門。

朱紅的大門緩緩打開,一座看起來有些年頭的廟宇呈現在眼前。正對的釋迦牟尼殿下有個正在掃地的小沙彌,見外人進來也不驚慌,長喊一聲:“師父——有人找你!”

不一會兒,一個胖胖的老僧從殿後繞出,一眼瞧見慈心。

“孩子,你回來了。”

慈心雙手合十,躬身一禮:“圓光大師。”

江言笑着實有些驚訝。

從來都是別的僧人對慈心行禮,喊他大師或住持。慈心溫和回禮,沒有半點架子。

不過不管慈心怎麽待別人,哪怕大昭恩慈寺的老僧面對他,也總是恭敬、欽佩而略微疏離的。江言笑第一次見到有人這麽稱呼慈心,帶着熟稔與親切,莫名的暖心。

慈心又道:“大師,這是我的徒弟蕭子楚,法號慧心。”

江言笑趕緊行禮,畢恭畢敬。

“慧心。”老和尚笑眯眯的,像個彌勒佛,用慈祥的目光打量江言笑,“取這個法號,一定天生聰慧,與佛法有緣。”

“……”江言笑汗顏。

不好意思讓您失望了,他就是悟性不夠,師父才賜這個法號的。

慈心與圓光說了一會兒話,與其說是寒暄,更像是唠家常。慈心主動詢問圓光大師的衣食起居與修禪進展,介紹近年來他的經歷,期間還參雜對佛法的讨論,圓光時不時露出欣慰的笑容。

江言笑一直凝神傾聽,很快明白這裏是慈心長大的地方。

他環視四周,除了釋迦牟尼有一座鍍金佛像,其餘陳設都很簡樸甚至簡陋。可就是這偏遠縣城中小小的恩慈寺,是他師父真正的家。

兩人聊了半個時辰,終于聊到今日遙城縣令府中發生的火災。

“孩子,你如何打算?”

慈心道:“子時超度亡魂,借機追查真兇。”

“好,”老僧和藹的目光落在江言笑身上,“不早了,你們先去休息吧。”

“還住你小時候住的那間嗎?”

慈心:“嗯。”

月光落在枝頭,四周傳來細碎的蟲鳴。不用老僧帶路,慈心輕車熟路地帶着江言笑來到佛殿後的僧房。他駐足在一間居室外,頓了頓,對江言笑道:“子楚,你先在這歇一歇。兩個時辰後随我去姚府。”

“好的師父!”江言笑擡腳邁入,與此同時,腦海裏想響起一道機械音。

【叮咚——觸發隐藏支線!請宿主了解慈心的過去,為現任師父解開心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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