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哈
江言笑向後跌倒, 以肘撐地。太微劍沒有絲毫停頓, 超黑色鬼影斬去!
若把那一瞬間放慢, 可以見到黑霧急速前沖,只餘一道殘影,白光卻比他更快, 以壓倒的速度劃向黑霧。
“嗤——”
一生割裂之聲。那鬼影後背受了一劍, 陡然消失在空氣中。
江言笑:【……死了?】
他驚魂未定,腿軟的爬不起來,只能眼睜睜見太微劍化形,朝後飛去。
沉郁的夜色中, 顯出一個白衣人的身影。
他的腳步極輕極穩,變幻莫測, 前一秒還在十丈之外,後一秒便近在咫尺。
一雙白靴停在江言笑面前, 來人對他伸出手。
江言笑沒敢搭手, 連身上的傷都顧不得了, 一骨碌爬起來, 故作驚訝地看向李玄清:“仙……仙尊?!”
李玄清頓了頓,收回手。
江言笑:“您怎麽在這兒?”
李玄清盯着他的眼睛,沉默片刻:“剛好路過。”
“這樣啊……”江言笑劫後餘生,拍拍胸脯, 不疑有他般對李玄清施了一禮,“多謝仙尊救命之恩!您有看到我師父麽?”
李玄清眉心一凝,尚未回話, 江言笑耳邊傳來幾聲清脆的環響。
“子楚!”
面前驀地出現一個金色圓陣,慈心憑空踏出,圓陣閃了閃,消失在空氣中。
大約是走的太急,慈心腳步踉跄了一下,用金環錫杖穩住身形。他一把抓住江言笑的胳膊,摸到一掌粘稠:“……你受傷了?!”
江言笑忙道:“小傷而已。”
慈心面沉如水,想為江言笑把脈。剛碰到脈搏,江言笑疼得嘶了一聲,慈心這才發現,他的手腕被切出了一道血口!
“你……”慈心嘴唇微微顫抖,心疼得說不出話。
“我來。”一道淡漠的聲音突然插入,李玄清指尖凝聚微光,打算施展愈傷術。
慈心:“不用。”
他沒有看李玄清,也沒有同他寒暄,全部注意力凝聚在江言笑身上,指尖微懸于傷口之上,點出淡淡金光。
口中默念咒語,手指輕輕撫過。江言笑手腕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連一絲疤痕都沒有留。
江言笑:“……這是?”
慈心道:“一種愈傷術。”
兩相無言,李玄清再次收回手,手指緩緩捏成拳。
好在江言笑受傷不多,慈心邊處理,江言笑邊把自己的遭遇說給他們聽。等身上傷口都處理好,他剛好說到李玄清。
“師父,那時情況危急,多虧仙尊及時出現,我才沒有受太重的傷。”江言笑向李玄清投去感激的一瞥,對上李玄清的目光,心髒卻被刺了一下。他硬逼自己定住目光,喉頭哽了哽,狠下心剖出矛盾,“仙尊,您也是看到那道黑煙趕來的麽?”
李玄清:“……是。”
“真巧,我還以為您早就回雲浮山了。”江言笑微妙地一頓,“對了,您收繳的那只黑色魂袋呢?”
江言笑前言不搭後語,意有所指,在場的人都心有九竅,怎會品不出他話中意思。
慈心看向李玄清,李玄清的目光徹底冷下來。
他深深看了江言笑一眼,攤開手掌,一只黑色魂袋出現在他手心。
“鬼影未死,來的只是一個分身。”他把魂袋遞給慈心,轉身離去。
慈心:“……玄清?”
李玄清不答,沒有聽到般越走越快,身影很快模糊在夜色中,看不見了。
“……”江言笑強迫自己收回追随的目光,看向慈心,“大師,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子楚,慎言。”慈心低嘆一聲,“有時無心之語,會戳到旁人的痛處。”
江言笑乖巧地沒有再問。慈心從乾坤袋中掏出一粒藥丸,江言笑接過,丢進嘴裏,嚼碎了吞下去,心道果然是甜的。
可口中越甜,心中越澀。
【是時候了,】他啞着嗓子對系統道,【……屏蔽師尊的追蹤術吧。】
後半夜,江言笑随慈心放出十九只死魂,慈心當場作法超度,江言笑在一旁護持。只是,本想借此從女鬼口中打探消息,最終卻一無所獲。不知被誰動了手腳,這群女鬼記憶錯亂,要麽語焉不詳,要麽答非所問,除了都聲稱見過“抱着琵琶的紅衣人”,沒有透露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也罷,”慈心道,“等明日姚縣令醒來,我們再問。”
夜已深,慈心收起空空如也的魂袋,讓江言笑早些回去休息。
兩人回到恩慈寺僧房。江言笑推開門走進去,鞋都沒脫倒在床上,睜大眼睛發愣。
【……我今天是不是很過分?】江言笑問系統,【都把師尊氣走了。】
【是有點,】系統誠實道,【但情勢所逼,你已經盡力了。】
按江言笑的想法,他早晚得屏蔽李玄清的追蹤術,屏蔽的時間卻不好把握。
在李玄清出現前屏蔽是心虛,約等于告訴李玄清他就是江言笑。遲遲不屏蔽是拖延,不利于後續任務的完成。他一直在等待一個合适的時機,既能屏蔽追蹤術,又能打消李玄清的疑慮,同時還給慈心交代,一舉三得。
于是,慈心趕來後,江言笑故意用話語暗示慈心——聲稱回雲浮山的太微清尊為何出現在這兒,還這麽巧,剛好救下他?
按照江言笑原本的推測,慈心應當會順着他的思路往下想,懷疑李玄清暗中追蹤。畢竟在大昭恩慈寺時,小徒弟就與好友有過糾纏……然後李玄清一走,江言笑就可以讓系統屏蔽追蹤術,李玄清會以為追蹤術是慈心屏蔽的,慈心若有意探查,又會發現江言笑身上沒有被下“追蹤術。”
這樣一來,既能為後續“追蹤術失效”找到理由,還能打消慈心對李玄清的懷疑,免得他們因他心生嫌隙。
江言笑用心良苦,基本達到了目的。唯二的變故是,他沒想到李玄清走的這麽早,也沒想到慈心壓根沒有往“跟蹤”這個方面想,默認李玄清留在人間,是為了尋找他失蹤的徒弟。
系統:【笑笑,明天你打算如何面對仙尊?】
【明天?】江言笑以被蒙頭,沉默良久,【……沒有明天了。】
【你還記得我們在洛京布下的那道劍意麽?】江言笑閉了閉眼,【今晚就啓動它吧。】
第二日,江言笑果然沒有見到李玄清。
他像一個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過客,出現又消失,只餘一抹轉身的背影,在江言笑腦海中翻來滾去。
【……】系統檢測到江言笑紊亂的心緒,【你還好麽?】
江言笑手臂有點癢,伸手抓了抓,道:【還好。】
能拖一時是一時……他是故意把李玄清引走的。
十幾日前,江言笑還在洛京時,提前布下了一個小局。趁慈心不在,他偷偷入城,在一道死胡同中埋下一道浮生劍的劍意。
對于李玄清而已,除非他親自下了追蹤術,否則只能通過浮生劍找人。江言笑乃浮生劍之主,雖不知用何種方法隐藏了浮生劍的氣息,但百密總有一疏,但凡太微劍有所感應,江言笑所處之地将暴露無遺。
江言笑利用這點,設下一個“似真似假”的小鈎子,效果如何,全看李玄清上不上鈎。
“師父,仙尊呢?”一大早聽說姚縣令有了蘇醒的征兆,慈心與江言笑用完早膳後趕去見他。路上,江言笑特意同慈心确認李玄清所在,得到了肯定的答複——
“他有事離開了。”
慈心這麽說,李玄清一定走了。江言笑說不清心中是什麽感覺,手指緊了又松,松了又緊,憋出一句明知故問,“是回雲浮山了嗎?”
“不,”慈心望向北天,“他去洛京了。”
果然,哪怕只有一點微末的希望,哪怕一切可能只是一個騙局,李玄清還是會去一趟洛京,親自求證江言笑的存在。
【雖說實在沒有辦法,不得不“聲東擊西”來掩飾身份,争取時間。但是……】江言笑連連搖頭,在心中苦笑,【這樣支開師尊,我怕是要折壽。】
縣令府邸已被燒成灰燼,姚縣令被暫時安置在醫館中。慈心與江言笑趕到時,他似乎正陷入一場噩夢,整個人不安地扭動,面上青白交加,嘴裏喃喃着什麽。
慈心快步上前,江言笑緊随其後。他壓下紛雜的思緒,注意力集中在病床上,豎起耳朵試圖聽姚縣令的夢呓。
奇怪的是,醫館的大夫沒有坐在床邊為病人診治,而是唯恐避之不及般站得老遠,臉上露出古怪又驚懼的神情。
慈心:“怎麽回事?”
大夫張了張嘴,尚未想好如何開口,姚縣令含混的聲音傳入江言笑與慈心耳中:
“怪……怪物……”
“瘟疫……燒光……”
“雪……啊啊啊——滾開!”姚縣令仿佛見到了什麽恐怖的場景,倏地一聲怪叫,從噩夢中驚醒。
他詐屍一般彈起來,滿頭大汗,目光沒有焦距。更為詭異的是,他醒來的第一反應不是觀察四周,而是撸起袖子看向自己的皮膚。
“怎麽回——”
江言笑話說一半,卡在嗓子裏。因為他和慈心都看到,姚縣令的手臂上長出了一撮撮白毛!
那毛發雪白,約有一寸長,有生命般随空氣舞動。它的質地很奇怪,不似人類或動物的頭發或皮毛,更像是柔軟易碎的菌絲,紮根在紅腫潰爛的皮膚上,瘋狂地汲取人體的營養。
“我,我今早才發現縣令長毛了!昨天擡過來時還沒有!”大夫遠遠喊道,“這是什麽怪病喲!老夫行醫一輩子都沒見過!”
姚縣令一句話都沒說,就被自己吓昏了過去。慈心則把江言笑擋在背後,臉色越來越沉重:“……是雪絲纏。”
江言笑:“雪絲纏?”
“一種冥界疫病,”慈心道,“發病者被種上“雪絲”,以血肉精魂供養,皮膚上最先出現小白點,随後雪絲破出,越生越多,整個人變成雪絲的寄生體,最後渾身潰爛而亡。”
江言笑:“……”聽上去有點惡心。
“因病狀殘忍,被寄生者極其痛苦,前任鬼王在時,被當作一種報複生者、折磨凡人的刑罰。”慈心眉心越皺越緊,“後老鬼王身死,姬九雲稱王後明令禁止雪絲纏,沒人再敢用這個東西了。”
“現在卻有人拿到它,還用它來害人?”江言笑問完,心裏忽地湧起一陣不妙感。
莫名其妙的雪花……白毛附體的雪絲纏……
江言笑唰地撸起袖子,差點噴出一口淩霄血——他的手臂上出現了密密麻麻的白點,正是雪絲纏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