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咚

如果那一刻江言笑轉過臉, 就會發現慈心的面色唰地變得雪白, 瞳孔渙散了一瞬。

【卧、卧槽!】江言笑差點犯了密恐, 第一反應是放下袖子狂甩胳膊,甩出一身雞皮疙瘩。

他原地跳腳,恨不得把自己雙手砍下來, 更不敢想手臂皮膚變成這樣, 身上又成了什麽樣。

一只手突然擒住江言笑的手腕。劇烈的顫抖順着血管與經脈傳來,與心跳聲共振,化作轟隆隆的喧鳴,碾壓過兩人的心髒。

“子楚……”

“師父!”江言笑這才注意到慈心神情不對。

如果說平日裏慈心總是溫和有禮, 令人如沐春風,那麽他心緒為數不多的大起大落, 全給了江言笑。初見時的驚訝,受傷時的緊張, 發現江言笑被欺負時的心疼, “捉奸在床”時的憤怒……可是沒有哪一次像此刻這般, 從頭到腳寫滿了驚惶。

仿佛噩夢被撕開一角, 慈心渾身僵硬,臉上浸出冷汗,不過片刻,整張臉都濕透了。霧氣在他眼中散開, 化作一片迷茫與虛無,他的嘴唇發青,吐不出完整的字句:“我……你……”

“師父!!!”

仿佛平地一聲雷, 耳邊傳來一聲暴喝,把慈心從夢魇中驚醒。慈心晃了晃,差點沒站穩,手撐到床邊時,正好見到江言笑對他擠出一個笑:“別慌啊師父!我只是生病了,又不是治不好?您一急,我都被吓到了。”

說完,江言笑轉頭求證系統:【……可以治好的吧?】

系統道:【不知道,我正在為你祈禱。】

江言笑:【……】

說心裏不怕是假的,任誰撸起袖子發現自己成了個大型“培養皿”,都會吓得嗷嗷直叫。只不過,慈心的反應比他這個寄宿體還大,兩廂一沖撞,江言笑反而冷靜不少。

他握住慈心的手,摸到一掌潮濕:“師父您放心,我命大着呢,絕對不會有事的。”

倒是……這玩意兒不會接觸傳染吧!

慈心一直緊緊箍住他的手腕,江言笑怕慈心被傳染,掙動了幾下,掙不開。

“……沒事。”似乎能猜中他心中所想,沙啞的聲音在身邊響起。慈心看一眼江言笑,垂下目光,五指捏的更緊。

沉默中,江言笑主動開口打破僵局:“師父,雪絲纏從種下發病到爆體而亡,通常要過多久?”

慈心喉頭滾了滾,艱澀道:“短則七天,長則數十天。”

“那足夠了,”江言笑心很大地安慰道,“有師父陪我保護我,七天之內我們還拿不到解藥?”

慈心:“我們這就去找姬九雲。”

慈心說完,轉身就要走出醫館,被江言笑眼疾手快地拉住。

“師父別急,”江言笑指了指床上不省人事的姚縣令,“您大概忘了,我們還有話沒問。”

姚縣令是被活活逼醒的。他本來吓昏過去,意識漂浮不清,人中忽然針紮般疼,刺得他一個激靈,猛然睜開眼。

可惜剛一睜眼,視野出現的不是嬌美小妾,而是兩個锃光瓦亮的禿瓢。

慈心收回二指,眉頭緊蹙,語速比平時快了一倍不止:“姚縣令,你為何會染上雪絲纏?可知你的妾室為何人所害?是誰放的火?為何只有你逃了出來,毫發無損?”

江言笑從未聽過慈心連珠炮般發問,直把姚縣令問得兩眼發直,快要聽不懂人話了。

等慈心問完,姚縣令眼神才恢複清明:“……什麽?”

江言笑:“……”

他忙安撫急得快吐血、偏偏又不慣于發號施令的慈心,讓他坐在床邊,自己握住慈心的手,對姚縣令展顏一笑:“姚縣令好,我是蕭子楚,旁邊這位是我師父,大昭恩慈寺住持慈心。”

姚縣令眼圈烏黑,眼窩凹陷,愣愣地點頭,似乎沒聽明白江言笑在說什麽。

江言笑不徐不急,抽出一只手,挽起袖子。

“……!”姚縣令兩眼一翻,又要厥過去。

“喂,躲什麽躲!”江言笑伸手去掐姚縣令人中,胳膊都快杵在姚縣令眼皮頂上,生怕他看不清上面遍布的白點,“姚縣令,拜你所賜,我現在與你同病相憐,也成了雪絲纏的寄生體!”

面對慈心時的笑意蕩然無存,江言笑寒着臉,咬牙切齒:“要是不想死,就趕緊老實交代,這些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一刻鐘後,慈心與江言笑捋清來龍去脈。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麽好。

簡單來說,這個看似疑雲重重的事件,很可能是一場僅針對姚縣令的報複。

“你是說,你的府邸是你自己放火燒的?”

“是……是。”姚縣令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十歲,喃喃道,“我也是沒辦法啊,逼不得已。他說不燒了這裏,下一個死的就是我!”

“那你就把自己的小妾活活燒死了?!”江言笑匪夷所思地瞪大眼,恨不得掏出竹竿抵在姚縣令的脖子上。

“沒……我沒有殺人!”提及那十九個年紀輕輕便香消玉損的妾室,姚縣令老淚縱橫,“她們都是被害死的!和我一樣,不知何時染上這怪病,一開始沒發現還好,一旦發現,白毛瘋長,這個人很快就會……會……”

江言笑:“會什麽?”

姚縣令:“……爛掉!”

爛掉?江言笑回想起他們尚未到遙城,在樹林中遇見的那只女鬼。她臉上布滿抓痕,深可見骨,血水直淌,看上去極為恐怖。後來他與慈心一道趕來,半夜裏又見到了那只女鬼,她卻仿佛不認識他們了,其他女鬼的臉也都好端端的,沒有毀容。

密林中的女鬼到底是誰?誰暗中對女鬼們動了手腳?

耳邊,姚縣令還在講述自己的遭遇:“那日我一覺醒來,發現阿綠身上出現了像你一樣的白點。我們以為只是意外,抓點藥喝即可。沒想到短短兩日,阿綠整個人都被雪絲纏寄生,走不了路,說不出話,只能眼睜睜看着白絲從自己面上長出,向上穿透皮膚,向下刺破喉嚨……”

“你倒挺了解。”江言笑冷笑道,“所以,愛美的女子受不了打擊,寧可毀容也要把這白絲去除?”

姚縣令滿頭冷汗:“是,是這樣……”

江言笑:“不過,真正的死因卻不是毀容,而是窒息或者五髒衰……”

他尚未說完,慈心突然開口:“……兩天。”

江言笑愣了愣,轉頭看向慈心。他的師父臉色煞白,渾身都在顫抖。

“子楚,別問了。”慈心猛然站起身,罕見地失了态,“現在就去冥界!”

這次慈心動了真格,江言笑完全沒有反抗的餘地,被慈心連拖帶拽拎了出去。他們剛邁出門檻,一團雲出現在腳下,不由分說載着兩人朝西邊疾飛而去。

江言笑:“……師父,我們不回去拿東西嗎?”

慈心:“不用。”

江言笑:“您知道姬九雲在哪兒?萬一我們去了極樂谷,他人卻不在那兒……”

慈心身形一頓,雲朵也随之一頓。

“……是我疏忽了,”慈心苦笑,心亂如麻,以至于完全沒有注意到江言笑為何會知道“極樂谷”,“我們先下去,找一只鬼魂帶路。”

江言笑點頭,心裏小舒一口氣——他總算拽回了師父一絲神智,不然真跟他瞎跑,指不定出什麽岔子。

雲朵緩緩向下飛去,山川河流愈加清晰。不知什麽地,江言笑想起姚縣令說的“不發現還好,一旦發現,白毛瘋長……”後知後覺一陣恐懼。

他猶豫片刻,背過身掀開自己的袖子,打算只偷偷瞥一眼。

然後他看見,白點遍布的皮膚下,似乎有什麽在極輕地拱動。随旋,仿佛小芽破土而出,他的皮肉裂開一條縫,鮮血剛漫出來,又被吸了進去。

那道縫隙裏,緩緩抽出一根細長的白絲,随氣流颠三倒四地舞動。

系統:【啊啊啊啊——你真的長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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