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塹通途(一)

你是誰。

這是個非常好回答的問題,很多時候只需要說出自己的名字就行了。

卻同時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因為易憐真很清楚任無道問的不僅是這個。

只是易憐真根本沒有回答,他愣愣地看着任無道,整個人還在難以抑制的恍惚中。

不同于第一次直接穿越到虛空裏,他還能回想得起剛剛奔跑時耳邊的風聲,腳下的地面坍塌,比房屋還大的石塊從他身邊掠過。

老板娘的音容笑貌還在眼前,甚至看到神廟時的驚訝還未褪去……可那樣一個鮮明的世界就那樣突兀地消失,易憐真根本反應、也接受不來。

無論是誰在接受了二十年唯物主義教育後,大概都接受不了這種結果。

就算他穿書了……就算他穿書了,難道不該是想辦法融入書中的世界,然後繼續自己的旅程嗎?

怎麽能這麽輕易地毀滅掉一個世界?

世界毀滅時他的大腦一片慌張與混沌,現在則是震驚留下的大片空白。

更可怕的是,《真言之城》的結局的确如此,主角殺死了神靈之後,世界崩毀,連同書中的主角也一起死亡。

“剛剛的世界……”易憐真看着虛空深處,心有餘悸地喘息,“剛剛的世界是毀滅了嗎?”

這下反而是任無道有點愣住了。

眼前的雖然是個凡人,但也應該能感受到自己帶來的威壓才對。

面對上位者,大多數凡人尚且頭都不敢擡,對上修仙者更是畏畏縮縮,怎麽面前這個的反應這麽出乎意料?

可這不是重點,任無道面色僵了僵,不自在地輕咳一聲,甚至連目光都向旁邊移了一點:“我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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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易憐真恍惚道。

這和任無道有什麽關系?

“我不是故意的,”任無道把目光轉回來,看着易憐真解釋道,“我只是想上去問問情況,他察覺到我的氣息後,竟然直接出來下了殺手。”

任無道皺眉:“我不知道他死了那片世界也會跟着崩塌,否則定會留他一條命。”

易憐真:“?”

他的內心是驚駭的,大腦是懵逼的。

卻不知道從何問起。

好在過了一會兒,他自己想明白了。

《真言之城》的主角并不是第一次就殺了神靈,而是在快結局時三番五次前去挑戰,直至最後一次才成功弑神。

在此之前的每一次挑戰,主角都是趁着最後一刻逃脫,導致神靈對他恨之入骨。

哦對,主角還會易容術。

所以任無道是因為實力太強,被神靈當成書裏的主角,一見面二話不說就開打——

然後任無道成功弑神,小說通關,世界毀滅。

這是什麽離譜發展?

“所以你到底是什麽人?”此時旁邊的任無道等得不耐,抱臂問道,“凡人不該能活下來。”

“我……”易憐真張張嘴,随後迷茫地停下來。

“我叫易憐真,”他沮喪地閉上眼睛,不确定道,“為什麽能活下來,我也不知道。”

任無道平靜地看着他,可那目□□場太強,易憐真說不下去了。

“我什麽都沒做,”易憐真最終氣餒地嘆了口氣,“我真不知道,非要說的話,可能是我不靠神力而活吧。”

那是《真言之城》裏的設定,影響不到他也很正常。

“那你該被巨石砸死,或者掉進地底裂縫而死,”任無道話音一轉,無甚感情的聲音揚起,“而且,你是怎麽知道神力維系世界的?”

他雖然在意此事,卻也是知道剛剛才想通為何世界會崩塌消失。

易憐真不知道前因後果,只是聽了自己幾句解釋便能猜出此事,怎麽可能只是個普通的凡人?

“……”易憐真陷入沉默。

他心很累,又辯不過,選擇躺平。

總不能跟任無道說這是一本書。

他努力回憶着《天地無道》裏的情節,他當時好像還挺喜歡任無道來着。

任無道雖然是個殺伐果斷、心冷手硬、害人不內疚、連神都敢殺、偶爾裝逼、性格孤僻……的主角,但勉強符合社會主義價值觀,是個不會引起讀者反感的好人。

這樣的主角絕不會濫殺無辜,他就算什麽都不說,只要不做壞事就應該沒關系。

反而說了才會是真的慘。

“你沒有法力,”任無道繼續問,“可卻能在剛才的情況下安然無恙,是你隐藏了實力,還是有其他特殊之處?”

易憐真沒回答,他目光看腳尖,把自己變成了個鋸了嘴的葫蘆。

任無道等了一會,沒有等到回答,竟緩緩地點了點頭。

“很好,”他說,“沒事,我自己調查。”

易憐真:“……?”

他在心裏罵了一句我草。

穿書之前沒覺得,穿書之後才發現這情節他真的把握不住。

只見面前任無道轉了個方向,伸手一劃。

虛空中赫然出現一個兩扇門大小的洞口,外面又一個光陸怪離的世界。

随即他轉過頭,對易憐真笑了笑:“來吧。”

易憐真飄在空中猶豫着,他其實不是很想動,更不想跟着任無道去被“調查”。

任無道好像随手就能有破開虛空甚至跨越世界的能力,可他現在可能更需要獨自一個人靜一靜,消化一下發生的事。

然而任無道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他臉色變了變,竟是直接過來鉗住易憐真的手腕,拖着他進了洞口。

正好到一座城池之外。

這是一家很特殊的靈器店鋪,它雖然不是城鎮裏最大、裝修最豪華的一家,卻一定是最講究的那個。

進了店門,寬敞平整的櫃臺之後是一排排金色的格子貨櫃,每一排櫃子的格子大小都相同,每一個格子中都放着一件靈器,每一件靈器都完美适配格子的大小與寬窄,每一件物品都整整齊齊、一塵不染。

櫃子下是光可鑒人的銀色地板,比磨得最亮的銅鏡還要閃亮三分,讓修為較低的客人低頭時難免頭暈目眩。

而客人留下的任何灰塵和腳印,都會在三次眨眼的功夫之內消失殆盡。

當然,不會是店主親自做這些,地板之下整一寸的地方運行着一個巨大的圓形法陣,能夠完成大部分的整理與清潔。

除了制作靈器和把珍貴的寶貝放到櫃子上之外,一身白衣的店主大部分時間都在最後一排貨櫃後的桌子上研究理論,用橫平豎直的筆跡記下自己的心得。

僅半個時辰後,任無道就找到了這個地方,一踏進門,他便吸引了店內所有人的目光。

無論是店主還是顧客,沒有人能忽視這樣的強者。

店裏的夥計立刻注意到他,迎着上去,卻被一股無形的力推開。只能愕然看着對方沿着一排排貨櫃,走到平素不待客的店主面前。

任無道問:“靈犀行?”

“正是。”店主啊了一聲,放下手中的東西站起來,“這家店鋪就是靈犀行,我是林複均。”

即使在這樣的店鋪,修為夠高的人依舊有特權,林複均沒有介意任無道的無禮:“你是第一次來吧?所有擺在貨架上的靈器都可以出售,如果還不滿意,可以提出具體要求,店鋪會幫忙定制。”

“不用,”任無道說,“我只需要你幫我看個人。”

“什麽?”林複均愣了一下,條件反射地将目光投到了任無道身後的人身上。

那是個穿着打扮都很奇怪的青年,進門時也吸引了不少目光,不過感覺起來卻像個凡人。

此時青年身子有點僵硬,目光有點……生無可戀。

“很抱歉,”林複均公事公辦地答道,“靈犀行只涉及與靈器有關的事務,您的要求我們恐怕無法辦到。”

“制作靈器不僅需要關注靈器本身,更需要考慮它與使用者的适配性。”任無道說,“世上不會有人比你們更了解修仙者的身體、法力與特質。”

林複均不自在地動了動臉上的肌肉。

“是修真者。”他糾正道。

只有什麽都不知道的凡人和那些不講究的人才會把修真說成修仙。

任無道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又很快将其掩飾過去,繼續等待林複均的回答。

“我的确很想幫助你,”林複均答道,“但這種違背原則的事我不能做……”

任無道解下背上的木劍,啪地拍到林複均面前的桌子上。

旁邊跟來的夥計身子不自覺抖了抖,生怕這位大能突然發怒,要做出什麽驚人的舉動。

林複均的眼睛唰一下就亮了。

“只要最後得出的結果對我無害,我就不會傷害他,”任無道說,“我們之間如果有仇怨或者後續,也是私事,不會與你的店鋪牽涉上關系。”

林複均從桌子上擡起頭來,興奮又着急地問:“你這把劍叫什麽名字?”

“不露鋒,”任無道微笑,“如果你肯幫忙,事成之後可以給你研究三個時辰。”

林複均猶豫了:“那……”

任無道卻仿佛他同意了般點點頭,扶着易憐真的肩膀把他帶到自己身前。

“易憐真沒有靈根,沒有法力,也無法接受任何靈氣,同時免疫所有我曾經嘗試過的法術。找出為什麽,這是你需要做的事。”

易憐真挫敗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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