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天塹通途(十三)

“為什麽?”易憐真問

“因為我想跟在你身邊。”

一天後,易憐真趴在桌子上,用手托頭,苦惱地看着對面盤坐在竹墊子上修煉的秦英:“你怎麽想啊?”

秦英将一只眼睛睜開一條小縫,乜了易憐真一眼:“我怎麽知道?”

易憐真不滿地“啧”了一聲:“不夠意思。”

秦英這下把眼睛全睜開了。

“不是我不幫你,”他無奈地說了實話,“我當時也很害怕。”

“……”易憐真,“我害怕就算了,你害怕個什麽?”

昨天任無道說完話,他直接就被吓着了。

他和任無道根本不熟,突然來這麽一遭,是個人都會發慌。

更何況,任無道剛剛一個人毀了幾十個禁靈陣,再往前還在易憐真面前毀滅了一個世界。

這樣的人突然在你面前那麽認真地說以後想和你同行。

擱誰誰不害怕啊?

不僅是他,連圍觀的秦英和林複均都被吓得不輕。

“你是個凡人,體會不到那位前輩的威壓,”現在想起來,秦英依舊心有餘悸,“我只是個金丹期的小輩,何德何能能扛得住那種氣勢?”

易憐真攤了下手,沒辦法,對這點他是真的無法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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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因為他是凡人,也可能是因為他體質特殊,從頭至尾易憐真就沒機會體會到諸如“威壓”和“氣場”之類的東西,只是覺得任無道看起來不太好相處罷了。

比較起來,任無道帶來的壓力甚至不如他的高中班主任。

“更何況,他身上還有那種命格,”秦英複雜道,“雖然你體質特殊,但最好還是不要嘗試。”

“道理是這樣的……”易憐真愁苦地嘆了口氣,不再言語。

一天過去,他已經差不多想通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那位古怪的相士算出來的命格是對的。

他不是沒有看出來任無道身上的天元十四殺,當時任無道身上的确沒有這個命格。

天元十四殺會克死任無道身邊一切稍微親近的人,但作為穿書進來的特殊存在,易憐真是無敵的。

用易憐真自己的話形容,他卡了一個bug,直接把兇險無比的天元十四殺從任無道身上卡沒了。

這就是任無道特意回來要确認的事情。

易憐真也能理解任無道為什麽這麽重視這件事。

他的前半生都在與天元十四殺的對抗中度過,用盡了一切自己能想到的方法來試圖擺脫這樣的命運,卻沒有一個能成功。

一切都像《天地無道》那本書的結局一樣,只要努力便能觸及的神佛改變不了任何東西,命運永遠無情又高高在上。

而如今,任無道第一次遇到一個可能改變身上命運的機會,自然要死死抓住,絕不輕易放手。

可問題是……易憐真頭都大了。

他根本沒有辦法對任無道解釋自己為什麽會知道他的命格,也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哪兒。

任無道說話的時候,他的大腦便因為這些事情一片空白,問了個為什麽後就再說不出其他。

“其實你也不至于這樣,”秦英看易憐真情緒低落,索性站起來道,“左右你不會受傷,他沒辦法對你怎麽樣,你要不直接答應了,到時候再看他究竟想做什麽。”

任無道當時也并沒有為難易憐真,只說希望他能考慮一下。

“其實那位前輩語氣不是很像想讓你考慮的樣子,他根本已經決定了。”他聳聳肩,“就算你拒絕,十有八九他也會在後面偷偷跟着你。”

“我愁的不是這個,他是個好人,也應當不會害我。”易憐真說,“但我是穿……是從其他地方流落到這裏的,不僅知道些我不該知道的事情,也不知道以後要去哪。”

“我曾經想過要不就留在林兄的店裏幫忙,可羅大師說我一年之後還有一個大劫——小劫便害的你們被薛天定抓走差點丢了性命,大劫只怕更可怕……你不修煉了?”

他驚奇地看着正活動手腳的秦英。

“不修了,”秦英幹脆道,“瓶頸了,修煉也沒啥用。”

“……”易憐真,“那你剛剛打坐是做樣子給我看嗎?”

秦英義正辭嚴:“适當打坐修煉可以幫助我穩定道心,以後不容易走火入魔。”

易憐真:“又想和喬游思對歌了?”

秦英忿忿瞪着他。

易憐真沖他擠了擠眼。

出了禁靈陣後,喬游思就和他們失散了。秦英這個直男當時淨顧着和人家對歌,竟忘了問她是哪個門派的,現在想找都找不着。

難怪能在玄幻文裏無CP幾千年。

“算了,”秦英撇嘴,“我去看看趙相士哪裏怎麽樣了,不跟你說這些。”

趙相士是昨天被請來的相士,由于害怕他出去後将幾人的行蹤暴露給薛天定,秦英友情“邀請”他住在了山谷裏。

對此趙相士感激涕零,高聲贊揚着幾位高人的慷慨,讓他有機會沐浴仙家靈氣。

可秦英還沒走到門口,便撞上了正進來的林複均。

“林兄?”他奇道,“你怎麽有空過來?”

林複均對靈器和陣法的興趣遠遠比對人和事的興趣大,秦英早晨剛貢獻出幾件靈器供他研究,算時間他現在應當正在興頭上,不該過來才是。

林複均對秦英點點頭,表情嚴肅:“我發現了一件不太妙的事情。”

見林複均如此,屋裏兩個人也不禁正色起來:“怎麽了?”

“結界陣法,”林複均不茍言笑,“這座山谷的結界陣法和秦英所說的不一樣。”

易憐真對此一竅不通,秦英則顯得很吃驚。

“不一樣?哪裏不一樣?”他皺起劍眉,“我将這裏瞞得很死,從未告訴過其他人……”

“不,不是這個不一樣,”林複均改正他道,“不是結界本身發生了改變,而是與你之前所說的‘薛天定找不着’不一樣。”

林複均摳字眼摳得精細,可這句話簡直比“結界被改了”更讓人害怕。

秦英舔了舔發幹的嘴唇:“林兄,能細說一下嗎?”

“這裏的結界陣法能讓山谷足夠隐蔽,”林複均道,“這一點不假。”

“但是它并不精細,只要來的人修為夠高、足夠仔細,就能夠發現其中破綻。”

“我根據結界陣法的基本構型,畫出了幾種模仿圖,”林複均伸手畫訣,在空中現出幾副易憐真看不懂的圖紋,“測試之後,山谷裏的結界應當能完美騙過分神期和分神期以下的人,對分神期之上的人作用則逐漸減弱。”

“我不知道薛天定境界如何,但絕對遠遠超過分神期。”

易憐真和秦英對視一眼。

這意味着薛天定只要還想找到林複均,大概率就能找到山谷裏來。

也對……書裏這個山谷是給初期的秦英開的外挂,防禦等級再高也不可能防得了正在成神路上的終極大boss。

易憐真心裏擔心,前傾身子問林複均道:“那要怎麽辦?”

林複均還沒來得及回答,沉下眉目思考的秦英就已開了口。

“薛天定不知道我們的确切位置,就算找來也需要一定時間,”他眼神明亮,整個人稱得上鎮定,“這段時間如果我們準備充分,未必不能奪得一線生機。”

這種時候,小說主角的素質在他身上顯露無遺。

可易憐真想了想,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勁。

“我們要不去問問任無道?”他試探着提議道,“我覺得他還挺厲害的,說不定能幫我們一把。”

秦英愣了一下:“對啊,我還是太習慣靠自己解決問題了,剛才居然沒想到這個。”

“易憐真的方法可行,”林複均點了點頭,眼睛裏卻也現出擔憂,“但那位前輩幫忙的幾率有多大?他已經幫過我們一次……”

“我也不知道,”易憐真不确定道,他起身對二人笑笑,“我先去問問,昨天他才對我說過那些,應該不至于完全不幫忙。”

實在不行,為了林複均的安危,他也得答應下任無道來。

總要先解決眼前的事。

易憐真邊想邊向任無道在的房間走去,走過大廳時,眼睛向側邊一瞥,突然金光一閃,好像看到了什麽東西。

他疑惑地停下來。

大廳的架子上擺放着秦英借給林複均研究的幾件靈器,最外面的是一把形狀頗為古樸的銀質大刀。

刀背渾厚,刀面锃亮。

它擺放得幾乎和易憐真一樣高,只站在它面前,易憐真便能看到如鏡子般光滑的刀面上映出的自己。

那是一個身着古裝的青年,年紀并不大。他帥氣好看,還帶着一點青澀的學生氣,有着在這個時代略顯怪異的短發,碎劉海垂在額頭上。

易憐真認真地看着自己的眼睛,與鏡中的自己對視。

那一雙眸子清澈棕黑。

可……他剛才分明看到的是一雙金色的眼睛。

他自己的金色的眼睛。

易憐真看到鏡子裏的自己眼睛裏透出驚悸與惶恐。

現在剛過午後,陽光熾烈,不會有金色的夕陽讓他眼睛顯出別的顏色。

他也不覺得那是自己的錯覺。

與穿書後發現的無敵或者狀态穩定不同,這是另一種他完全無法掌控、也不能理解的變化。

就好像自己不再是自己,身體的某一部分不再受控制,變成了另一個人。

易憐真的後背一陣發冷。

他突然想起這種事曾經發生過,并不是第一次。

那是在他睡覺的時候,不受控制發出的從未聽見過的夢呓。

去故事盡頭的冥漠。

那是一個方向。

聯想到羅玉山說過的大劫,易憐真突然覺得,也許他這次去不僅要問問任無道願不願意幫忙。

還得答應他的要求,并且再編造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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