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偌大客廳,沈辰砂獨自一人坐在沙發中央,弓着身将臉埋進膝蓋。

他們沈家的基因很好玩,弟弟姐姐都是偏國風的柔美長相,身型也不高大,放在貓的種類裏,大概是矮腳,這種弱小的感覺在姐姐身上體現得更為淋漓盡致,尤其她放下氣場暗自傷神的時刻。

從電梯出來,便看到這幅場景,等了許久,沈冰洲才出聲:“姐。”

聽到聲音,沈辰砂擡起臉來,微微怔了一下,“洲洲?”

沈冰洲四下掃視一周,沒看見要找的人,不安地問道:“顧山澤走了?”

她恍惚搖頭,眉間疲憊盡顯,“我沒注意,不在就是走了吧。洲洲,對不起,我忘記今天是你生日,還把沈青禾帶來。”

生日這種事,別說她,沈冰洲自己都忘了,要不是看到顧山澤的禮物,指不定今天過去也記不起來。他無所謂地搖頭,“又不是小孩子了,本來我也不過生日。”

她還是內疚,“你還好吧?她說的話,不要往心裏放。”

是人都有自尊心,拿身體的缺陷貶低人格,妥妥的缺德事,但這事兒是沈青禾幹出來的,好像也就不顯得有多稀奇。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她要拉沈辰砂下臺,自然不允許沈辰砂籠絡百萊這條大船,她嘴裏句句是合乎情理的體面話,其實故意把娶妻和入贅的差別放大,弄得好像就是因為沈冰洲癱瘓了所以只配做上門女婿,就是因為沈冰洲癱瘓了朱家才趁火打劫,要是真的為此翻臉,反而順了她的意。

想通了動機,沈冰洲釋懷許多,淡然地說:“我沒事,不用擔心我。”

聽到這麽說,沈辰砂眉頭舒展開幾分,“你放心,我絕對不可能同意你去入贅,她嫁來我們家,想怎麽過怎麽過,你過去她們家,處處低頭看人臉色,與其這樣,還不如不要定親了!”

最後一句,她說得尤為用力,仿佛下了很大決心。沈冰洲不自覺握緊手,“不定親,公司怎麽辦?”

她坐正身子,頗有威勢地抱起手臂,“總能想到別的辦法,沈青禾,不可能鬥得過我。”

确實,聯姻不是唯一的路,卻是目前為數不多的路,沈冰洲了解她的性格,知道她只是嘴上神氣,況且對他而言,自打同意訂婚的那一刻起,已經做好了犧牲後半生的準備。

他盡量表現出不在乎的模樣,寬慰道:“其實她說的沒錯,不管娶妻還是入贅,都是一樣過日子,我們兩家又不是隔得天南海北,無非換個地方住而已,要是因此毀了婚約,得不償失。”

沈辰砂沉重地嘆氣,“改天找朱太太談談吧,她不是沈青禾那樣蠻橫的人,應該會讓步。”

這是沈冰洲想要的結果,聽到了,心裏卻難過起來。他是揣不住事的人,心裏頭一難受,面上就顯露,耷拉腦袋黯然神傷。沈辰砂當即擰起眉頭,“你要是覺得不高興,就說出來,不要什麽都憋在心裏。”

他連忙擡頭,“沒什麽不高興的,我只是在想別的事。”

沈辰砂追問:“別的什麽事?”

他将目光落到茶幾,那裏擱着顧山澤帶來的鮮花和蛋糕,稀松平常的禮物,卻是今天唯一收到的祝福。他的聲音變得微小:“我在想顧山澤……”

想起顧山澤把禮物扔過來轉身離開的樣子,他心裏七上八下,也不知道在不安些什麽,總之不痛快不舒服,越想,眸中憂色越重,那雙清高冷漠的眼睛,即便被沈青禾當面羞辱,也未露出過如此動搖的姿态。

沈辰砂看得驚奇,“你和他怎麽了?”

沈冰洲犯起難來,十分後悔開啓這個話題,姐姐對他了如指掌,自小就沒能瞞住過什麽秘密,避而不談或者贅述過多,都會變成欲蓋彌彰。

糾結半晌,他用描述客觀事實的語調說:“還好,我惹他生氣了。”

沈辰砂更加驚奇了,“你居然會惹他生氣,你倆關系都好到這種地步了?”

他繼續冷道:“非要關系好才能生氣?生氣只是人之常情。”

沈辰砂說:“那他生氣,關你什麽事?不管他不就行了?”

沈冰洲微微窘迫,“不管他怎麽行?”

她不由得笑了,“這不就完了嘛,說你們關系好,還不好意思承認。”

“……”

說好不要欲蓋彌彰,還是做了掩耳盜鈴的笨蛋,最糟心的是,居心不軌的明明是顧山澤,他跟着做賊心虛幹什麽?

還好,沈辰砂沒往那方面想,只是單純打趣他,見他萬年冰封的臉色飛快變換,越發稀罕起來。她笑道:“看來上次出去,你們玩得不錯,他女朋友見到了吧,怎麽樣?”

沈冰洲猛地一僵,含糊說:“嗯……”

沈辰砂:“怎麽樣?應該是美女吧?”

真是害了,說起顧山澤的女朋友,他居然把自己腦補了進去,頓時耳尖子滾燙,表情都要撐不住了。沈辰砂見着了,不住地失笑打趣:“你不會看上人家女朋友了吧?”

他冷聲否定:“怎麽可能?”

沈辰砂笑得合不攏嘴,“我真挺好奇的,他那種人,眼光不可能低,什麽樣的女孩子能入得了他的眼?”

曾幾何時,沈冰洲也這般好奇過,不是有意擡高顧山澤,他那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是這樣的,像一頭桀骜難馴的貴種馬,很難想象什麽樣的人才能馴住。

他扶了扶眼鏡,不露聲色地編起謊來:“也就那樣吧,他願意喜歡而已。”

沈辰砂深覺有理,點頭贊同:“确實,願意就在一起,不願意就甩掉,如果你是女孩子,我第一個反對你跟他在一起,他那種人,一眼就知道不是什麽好東西。”

沈冰洲沒來由地緊張了一下,蹙着眉毛辯解:“也沒有你說的這麽糟糕,他身上有很多優點的。”

“除了長得帥,我沒看到什麽優點。”

“你跟他又不熟,沒有好好了解過,他有很多優點的。”

沈辰砂若有所思地颔首,“那你說說看,他有什麽優點?”

顧山澤和沈家的第一個交集便是撬走供貨商,留下的第一印象非常之差,沈辰砂能心平氣和坐下來談論,已是給了很大情面,別說罵他不是好東西,來幾句雜種畜生都不為怪。

沈冰洲這才反應過來,似乎維護過頭了,他的氣勢立馬弱下去,又不甘心全盤認輸,于是客觀地評價一句:“至少,他會給我準備禮物。”

這算是正戳痛處,忘記弟弟生日的人,沒資格指責拿着禮物上門祝賀的人。只是,沒等到沈辰砂開口,身後突然傳來一聲笑,很輕的,像是忍俊不禁,又帶幾絲寵溺意味,熟悉的笑。

沈辰砂面朝那方,率先看見了,臉色驟然間微妙起來,沈冰洲背對着,感覺如芒在背,整個人僵住了。

顧山澤像在自己家一般,閑庭信步地過來,即便不看他,也能從語氣裏判斷出他正含笑:“沈老師,你不是不喜歡我的禮物嗎?”

“……”

在背後說壞話被抓包,頂多翻臉不相往來,在背後說好話被抓包,尤其幾分鐘前才兇過對方,翻臉都翻不了。

沈冰洲緊繃住臉,冷聲冷氣地訓斥:“你怎麽還在我家?這到底是你家還是我家?”

顧山澤走到輪椅旁邊,習以為常地抓住他的肩膀,好像握住一把趁手的拐杖,“我借用一下衛生間,剛出來,就聽到沈老師在誇我。”

既然誇他的話聽到了,那罵他的話估計也聽到了。沈辰砂扯出微笑,聰明地岔開話題:“聽說洲洲把你惹生氣了?”

顧山澤明顯心情不錯,根本不計較自己是不是“好東西”,大方地說:“我沒有生氣啊,多大點事,我怎麽會生沈老師的氣?”

沈冰洲不愛讓人碰的,但他總來。他側頭垂眸,看向搭在肩上的手,離得太近,他清晰地看到皮膚紋絡和細小絨毛,用力揉弄肩膀時,手背筋骨分明地突出。也不知哪根筋搭錯了,他想起那晚偎在床頭,混亂聲息裏,就是這只手,害他淚光泛起。

那晚的熱流原來從未冷卻,被他偷偷摸摸地封存心底,這會兒逮着機會,便爬出來,變成俏紅的雲霞,纏上耳朵和臉頰。

失神了好一會兒,他謹慎又真誠地問:“真的沒生氣?”

顧山澤從高往下注視,驚異于那雙眼底的清明。那雙眼太純了,即便在暗自動情,泛起的,也是清亮漣漪,和他見過的所有人不一樣。他不自覺收緊手,感受着清瘦肩膀的骨骼形狀,唇畔的笑意跟着變成了純淨模樣。

他也真誠地答:“真的,我要是生氣,不就着了你的道了?”

可是,沈冰洲問完就後悔了,心道自己沒有原則,幹嘛在乎他有沒有生氣呢。他垂下頭不再說話,旁邊的姐姐看出異樣,卻只挑眉,幫他圓場:“來都來了,陪洲洲過完生日再走吧。”

沈冰洲心頭連叫幾聲不要陪,卻不敢說出口,眼見沈辰砂提了包起身,一副要走的姿态。他愣了愣,“你要出門嗎?”

沈辰砂滿懷歉意地苦笑,“我約了談項目,晚上的飛機,得去機場了,對不起,讓顧總監陪陪你吧。”

作者有話說:

悄咪咪更一章,明早也有的

做我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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