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周末的商場人潮洶湧,顧山澤在一層的甜品店取到預訂的蛋糕,走露天扶梯下到負一層,負一層連通地鐵口,駐紮了幾家花店,等店主包花的時間,他收到了彭宇回複的消息。

沈青禾這號人,還真不是無名之輩,她是萬盛的副總,從沈辰砂爸爸那個年代起,一直穩坐二把手的位置,名義上是副總,實際上說平起平坐也不過分,據說萬盛的員工,從經理到基層銷售,人人都知道公司有兩位沈總,兩位都得罪不得。

上頭領導争鬥不休,底下的人自然要站隊,派系就是這麽來的,內部出問題,外面跟着遭殃,再這麽下去,沒準兒哪天沈家就破産了。

“先生。”店主打斷了他的思緒,“您的花包好了。”

顧山澤收起手機,接過那束精致的花禮,香槟玫瑰和白色洋桔梗的組合,邊緣配幾枝銀葉菊,看着清新可人。

他的穿着太過正式,本就擁有吸晴的身高和長相,加上手裏的鮮花蛋糕,行走在人群中,連牽着小孩的年輕媽媽都會偷偷瞥一眼。經過奶茶店時,隊伍裏有個小姑娘舉高手朝他招呼:“顧總監!”

顧山澤循着聲音望去,認出是部門那位實習生,名字應該是李亦澄。她笑得咧嘴,兩只眼珠發亮,小心翼翼地打聽:“顧總監,要去約會嗎?”

他頓了頓腳步,極淡地說了聲嗯,便繼續往前走了。李亦澄飛快地掏出手機,在部門的約飯群裏發了一句:我撞見總監去約會了!還買了花!

所謂約飯群,主要功能自然是約飯,但是因為群裏沒有主管,順理成章地充當了部門的八卦群。照片一發過去,群員紛紛加入讨論,有人發出流淚的表情:總監真的有女朋友了?

李亦澄連忙糾正:是男朋友!上次帶來公司了,賊美!

匿名用戶回複:你們這些女生,一天天都想些什麽,行政的朋友告訴我,他有女朋友,他自己親口說。

沒過多久,顧總監給女朋友買花的八卦傳遍了整個部門,而顧總監本人,正抱着花束站在沈家的大門外。

在門外只能看見花枝掩映的庭院,露天車位停着兩輛私家車,早上走時還未見到。他站着思忖了一會兒,準備按門鈴,一個中年女人走了出來,邊走邊朝身後頭說話:“你爸媽走得早,沒人教你怎麽當家,聽我的話沒壞處。”

她身後跟着人,給牆擋住了,聽聲音能辨認出是沈辰砂:“這是我們家的事,不麻煩您操心。”

那女人停下腳步,抱着手臂回身,“砂砂啊,這就是你不對了,你不想認我,難道要帶着洲洲一起不認嗎?當着朱太太的面說出這種事,你讓她們怎麽看待洲洲啊?”

一口一個“砂砂”“洲洲”的,不用多想也能猜出這人身份。顧山澤站在門外,只隔着一層栅欄,沈青禾光顧着教訓小輩,竟然沒看到他。

沈辰砂雖是小輩,但畢竟是摸爬打滾十多年的女強人,氣勢絲毫不減地回怼:“姑姑,您想多了,我怎麽敢不認您?這要是從前,我也就照着您的意思做了,可您看到了,洲洲現在這情況,您能放心讓他去上門,我放不了心啊。”

這一番話,等于順着沈青禾的意思狠狠打回去兩耳光,沈青禾似是被逼急了,冷笑一聲說:“他都半身不遂了,朱家小姐是吃虧的,讓他當上門女婿是給你們臉,還蹬鼻子上臉地怪起我了!”

說完,她轉頭準備走,終于注意到門外有人。她愣了愣,“誰啊?”

顧山澤拎了拎手裏的花,如同回自己家一樣按開門鎖。走進庭院,繞過遮擋視線的牆角,能正正看到客廳門口,人都在,沈冰洲獨自坐在最裏頭。

他們家的客廳後牆是落地的方格玻璃,緊貼狹窄的天井,光線落進來,越接近地面,越昏暗虛弱,像不懷好意的幽靈,纏住輪椅中瘦弱的身形。他安靜地坐在逆射的光線裏,肩背依舊挺正,眼眸卻發出憂郁的光,雪亮,極傷。

顧山澤是不速之客,挑了最不該出現的時機出現,這場景太突然,一群女人甚至忘記關心他怎麽會自己開門進來。他收回視線,投向身前,“你是沈青禾?”

沈青禾不悅地縮了縮眉頭,“對,我就是。”

他輕然勾唇,沒有太尊重,也沒有太冒犯,“雖然很不想說,但,趁都在,趕緊給大家道個歉吧,兩家有緣結親,本來是喜事,你這又是說朱小姐吃虧,又是說沈老師半身不遂的,朱太太都不高興了。”

話頭挑到朱太太頭上,她不得已出聲:“我們家真沒有嫌棄的意思,正好來客人了,我們先走了,等沈總冷靜冷靜再談吧。”

說完,拉起站着發呆的朱玉玉,快步走了。

見到她們離開,沈青禾莫名快意地笑了聲,“那就好好招待客人吧,我也走了。”

顧山澤眼色沉下去,“急什麽?先道完歉再走。”

沈青禾詫異地挑起眉毛,終于認真看了他一眼,“你到底誰啊?”

他客氣地說:“我是顧山澤,沈老師的朋友。”

山遠的大公子顧山澤,打小就高調,在設計圈混出了名堂,正是事業上升期,卻空降回公司當了個部門總監,這事兒一直是商人圈裏的談資,沈青禾不可能沒聽過。她先是睜大眼,而後張了張嘴,最後露出客套笑容,“原來是顧大公子,沒想到洲洲是你的朋友,顧董事長最近還好嗎?”

她在岔開話題,顧山澤不為所動,“沈女士,你好歹是長輩,家和才能萬事興,當着外人的面往親侄子傷口上撒鹽,這要是傳出去,不就是變相告訴別人你們沈家好欺負嗎?”

沈青禾臉色僵了僵,語氣微妙起來,“怎麽會?我一時生氣上頭,忘記照顧洲洲的感受了,洲洲,你沒生氣吧?”

那間昏暗客廳裏,沈冰洲依舊坐在原位,他垂下眼,緩緩推動輪椅,走了。

沈青禾幹笑幾聲,“他從小就這樣,沒什麽事我先走了。”

她走了,走得像逃。顧山澤這才看向木樁一樣杵住的沈辰砂:“沈總,你還好嗎?”

沈辰砂遲緩地掃過他手裏的鮮花、蛋糕、禮盒,“你拿着這些東西,是準備幹什麽?”

他提起手裏的禮物,“聽說今天是沈老師的生日,過來送點東西。”

聽到“生日”二字,沈辰砂恍然按上腦袋,“哦,對,上周我還提醒江姨多買些菜,今天居然忘了。”

尋日裏聽到忘記弟弟生日這種事,顧山澤大抵會下意識地批評,但現在,看着沈辰砂憔悴失神的模樣,只感到無奈和心酸。他把花和蛋糕放到客廳茶幾,擡頭說:“我上去看看沈老師。”

上樓左轉,就是沈冰洲的卧室,房門緊閉,顧山澤上前敲門,輕聲喚道:“沈老師?”

二樓安靜無人,敲門聲清晰可聞,裏頭卻沒有回應,好似故意不理會。他私自扭動門鎖,發現從裏面反鎖了,果然是故意不理人。

顧山澤再次敲響,“沈老師,你還好嗎?你姐讓我來看看你。”

對待姐控男,最好的辦法就是搬出姐姐的名頭,果然,沒多會兒,門開了。沈冰洲出現在門後,沖着他冷冷道:“你又來幹什麽?”

上來态度就這麽沖,估計真被氣狠了。顧山澤露出幾分少見的溫和微笑,“剛剛的道歉滿意嗎?不滿意,我還有別的法子幫你出氣。”

沈冰洲将輪椅擋在門口,态度疏離冷淡:“我不需要她道歉,也不需要你出氣,你到底來我家幹什麽?”

他拿起禮物朝前遞過去,“聽說今天是你生日,我來給你送禮物。”

常見款式的禮盒,上頭的絲帶紮成标準對稱的蝴蝶結,鑒于之前他斥巨資拍下藍碧玺的行為,沈冰洲立馬聯想到貴重首飾一類,連手也未擡起,直言拒絕道:“我不要,你拿回去。”

顧山澤以為他在撒氣,蹲下來哄他:“拆開看看再決定要不要,萬一喜歡呢?”

拆不拆開,根本不是重點,自從知道顧山澤的取向,沈冰洲一直心懷忐忑。顧山澤是血紅的一團火,他有意靠近,再冷的冰山也會融化,他們不能再越界了。

他端正神色,無比冷肅地說:“顧山澤,你別再來找我了,我不喜歡男人。”

拿禮物的手,在半空僵了一剎。只有一剎,顧山澤忽地笑了,“跟我呆幾天,就會自然而然地喜歡了。”

“顧山澤!”沈冰洲陡地提聲,“你還不懂嗎?我要訂婚了!”

“你訂個屁的婚!”他毫不示弱地爆了句粗口,“都鬧成這樣了,還嫌受的委屈不夠?”

沈冰洲垂下眼睑,沒能說出話。委屈也不見得,或者說早不在乎,前幾天起夜,他聽到姐姐房間裏拼命壓抑的哭聲,和這個相比,他的委屈算什麽?他只能無力地搖頭,“你放棄吧,別來糾纏了。”

話已至此。

顧山澤冷臉盯着他,許久之後,哂笑着開口:“你不會鐵了心要娶她吧?”

沈冰洲悶着頭說:“對。”

說出之後,他才發覺聲音是顫抖的,連自己都能聽出沒信心和不确定,他已不敢直視顧山澤的臉。這樣僵持了良久,一只禮物盒子扔到了懷裏,他聽到顧山澤說:“拆開看看吧,不喜歡可以丢了。”

等他擡頭,顧山澤已經走到樓梯口,只留下情緒難明的一道背影。

沈冰洲孤自抱着禮盒,很久過去,小心翼翼地拉開了絲帶。裏面只是一瓶香水,印着從未見過的花體英文标簽,香味撲鼻而來,恍如顧山澤本人貼在身上。

他垂下頭,覺得自己應是魔怔了。他都不知道,顧山澤什麽時候看出來他想要這款香水的。

作者有話說:

感謝海星投喂,我争取多多更新!

不準說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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