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周六那天,沈冰洲收拾好行頭,對着鏡子檢查了數次。
他不是注重穿衣打扮的人,今年多虧一場訂親的鬧劇,被姐姐強迫着量了幾身檔次不錯的西裝,否則還配不上這兩枚造型精巧的袖扣。從頭到腳都規整了,他還感覺欠缺什麽,最後将目光聚焦在頭發——他想起顧山澤說過,稍微燙一下似乎确實顯得更精神。
後知後覺地,他才發現,顧山澤說過的話,全部被他好好地記到了心裏。
他掀起袖子,腕表的分針向中軸線靠攏,陸書楠要到了。從小,陸書楠就是一個十分守時的人,約定好幾點見面,絕不會來遲,更不會來早,看到時間差不多,他推着輪椅離開房間,果然在客廳裏見到陸書楠。
開口第一句話,陸書楠便問:“你姐姐不在嗎?”
沈冰洲只當尋常問候,不冷不熱地點點頭,“她是沒有周末的人,估計又去哪裏出差了吧。”
“也是,她是沈總嘛。”陸書楠無奈微笑,而後看向他,“你今天還有別的事嗎?”
沈冰洲蹙了眉頭,“今天不是去看展嗎?”
陸書楠指指他的裝扮,“就去看個展,要穿這麽隆重嗎?”
他繃緊了臉,不想讓小心思暴露,“今年買了太多新衣服,不能浪費了。”
陸書楠若有所思地點頭,“這樣啊,我還以為你今天有約會。”說着,他朝空氣中嗅了嗅,“還噴了香水?”
沈冰洲第一次使用香水,聽到這話,臉色便繃不住了,那種香水的香味很隐秘,平時和顧山澤呆一起,若不是貼到身上,絕對聞不着。他慌忙問:“不會噴太多了吧?”
“沒有,正好合适。”陸書楠笑了,“不過,你是不是再加一件衣服比較好,外面都快零度了。”
加件衣服,今天不就白收拾了嗎?沈冰洲堅決地搖頭,“我不冷,快走吧,一會兒閉展了。”
珠寶展這種場合,沈冰洲并不感冒,曾經也去過幾回,要麽陪陸書楠,要麽陪姐姐。在他眼裏,礦物本身已經夠美麗了,費盡心思打磨設計,反而是用力過度,多餘操作。
去的路上,他打開展會的線上導航頁,找出顧設計師的講解專場,赫然發現,時間是下午兩點,已經結束了。
沈冰洲默默關掉手機,對陸書楠問:“我們要逛多久?”
陸書楠專心盯着前方道路,“随便逛逛就回來吧,你也不是很喜歡看珠寶,而且今天太冷了。”
大抵因為突如其來的期待以如此意外的方式落空,沈冰洲冷靜下來,他低頭看到故意露出來的腳脖子,忽然覺得很難為情。
他在幹什麽呢?報仇渣男?可渣男還沒來得及渣他呢不是?他猛地意識到,自己這顆腦袋,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被荷爾蒙吞噬了。他把頭偏向窗外,看着灰蒙蒙的街景,心裏亂七八糟地想,最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麽了。
近一小時的車程,車子到達會展中心的停車場,一下車,寒風刺骨,沈冰洲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接近零度的天氣,果真不是這身華而不實的行頭可以抵禦的。
陸書楠似乎注意到,無奈地嘆聲氣,解下自己的圍巾,鋪開對折,準備蓋到他的腿上,“稍微頂一頂吧,要是把你凍感冒了,我沒臉面對你姐。”
那圍巾很寬,蓋上來的效果和毯子差不多,沈冰洲咬着唇低頭,想起曾經被顧山澤按着蓋過腿,說是會得風濕。他伸手擋住了,“不用,你圍着就好,我不冷。”
陸書楠只好收回,沒有圍回脖子,而是搭在手臂上。
展廳的規模不小,游客不算特別多,大約因為高峰期已過。陸書楠推着他慢慢走,一邊走一邊充當講解,轉悠着,他在一處展櫃停下,意外道:“顧總監?”
沈冰洲一個激靈擡頭,四下環視,卻并未見着什麽人,疑惑道:“在哪?”
陸書楠給他的反應逗笑了,“我是說,這兒有顧總監的作品。”
他這才看到正前方的展櫃裏,眼熟至極的“天使”,已經是成品姿态,曾經找他商讨過的“關鍵寶石”,還真用上了透明方解。最令他驚訝的是,天使手心的淚滴,既不是刻面的寶石,也不是素面的球體,而是一堆破碎的冰洲石。
展櫃旁圍了不少人,擰着眉頭瞅作品介紹,似乎沒一個瞧懂到底為什麽這麽設計。陸書楠駐足許久,緩緩點頭說:“看到這個,我才真正相信了你們在一起的事實,他居然為了你改變一貫的風格。”
沈冰洲想反駁,他們到底什麽時候真正在一起了?反駁的話沒來得及出口,他被後半句吸引走了注意力,“什麽叫改變一貫的風格?”
陸書楠笑着解釋:“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吧,哪有珠寶設計師把一堆亂七八糟的原石怼作品裏的?這都是因為想讨好你吧?”
沈冰洲默默抿嘴,心說原來是因為這樣,難怪顧山澤問他好幾遍要不要來,可他哪知道?這麽想着,免不了自責起來,越發覺得周側的風寒冷凄涼,渾身一抖,打了個噴嚏。
他們呆的這塊地兒,正好在風口上,冷風刮得人直哆嗦,腳脖子都快沒知覺了。陸書楠再次抖開圍巾,态度強硬地彎下腰,“還是蓋着點吧,這回是真感冒了。”
暖和的圍巾才要落下,一只手突然從身後按住了沈冰洲的肩膀,緊接着就聽見陰陽怪氣的聲音:“沈老師,這麽巧,不是說不來嗎?”
沈冰洲給吓得差點不治而愈,驚慌地回頭,看見皮笑肉不笑一張臉,下巴冒着淡青色的胡茬,仿佛一宿沒睡好。
顧山澤極少有不修邊幅的時候,連陸書楠都意外地頓了頓,将圍巾蓋好後起身,“顧總監,原來你在啊。”
顧山澤笑容趨近危險,卻是對着沈冰洲:“穿得這麽好看,不怕凍死了?”
出門時,沈冰洲故意穿了短襪子,一路心情起起落落,本以為見不到他了,結果他像只鬼一樣突然冒出來,殺個措手不及。他下意識地推動腿上的圍巾,企圖蓋住裸露的腳脖子,面上冷冰冰地說:“你很盼着我被凍死?”
顧山澤笑容不變,手上加重力道,捏得他直皺眉頭,“那怎麽可能?我的意思是,陸經理要關心人就關心得到位些,圍巾能蓋住什麽?不知道把外套給他?”
話鋒突然跳到陸書楠頭上,冷不丁地,陸書楠給說得呆了呆,竟沒接上話來。
發愣間,顧山澤抓起那條圍巾扔過來,一抓開,就看見從褲管露出來的兩截腳踝,依舊瘦弱,原本白皙的皮膚泛氣淺色的青紫,看着可憐兮兮。
幾乎立馬,他臉上的假笑消失得幹幹淨淨,刀刃一樣的目光刮向沈冰洲,“還記得上次我怎麽說的嗎?逮着一次,收拾一次!”
沈冰洲渾身跟着縮了一下,不甘地弱地瞪回去,“我想怎麽穿就怎麽穿,和你有什麽關系?”
顧山澤冷冷地勾起笑,“上次明明答應我知道了,這會兒不認賬了?”
他才想起确實答應過,有些理虧,态度反而更冷:“那你想怎麽收拾?”
板着臉服軟,他是顧山澤見過的第一個,滿腔怒火,就像電路短路,噼裏啪啦一串鬧騰後,偃旗息鼓。他頓了頓,臉色更黑沉,“我想怎麽收拾都行?”
陸書楠默默看着他們吵架,越看越覺不對勁,這确定是在吵架?正疑惑,顧山澤好像有所感應,一個眼刀子過來,“笑什麽?”
他嚴肅地搖頭,“沒什麽,你們繼續吵,吵完了叫我,我帶洲洲回去。”說完,他到不遠處的休息椅坐下了,為了證明自己沒有在吃瓜,拿出了手機,埋着腦袋劃。
顧山澤眯着眼睛盯了他好一會兒,又開始陰陽怪氣,“洲洲?”
沈冰洲冷然道:“吵完了嗎?吵完了,我回去了。”
顧山澤說:“如果這樣的話,我能和你吵一輩子。”
“……”
吵架還是別了吧,這幾日沈冰洲總被姐姐找麻煩,都快煩死了。想起姐姐,他露出委屈神色,“那就先暫停,我要回去了。”
顧山澤不理睬他,自作主張地脫下外套,将他裹個嚴實,吸滿了體溫的長外套,将他半張臉蓋住,衣領蹭着鼻尖,香味不聽話地往裏竄。他連忙拉下來,身下的輪椅已經轉了向,快速朝門口去。
“顧山澤,你幹嘛!”他驚慌道。
顧山澤腳步不停,“你不是想回去嗎?我送你回去。”
他毫無辦法,不明白這人怎麽這麽大反應,只是沒好好穿襪子而已,至于發這麽大脾氣?他朝後面喊陸書楠的名字,陸書楠連忙從椅子上追過來,“顧總監!”
聽到有人追,顧山澤走得越來越快,幹脆邁開腿跑。
眨眼工夫,他們出了展廳,冷風在耳畔呼嘯,細碎的雪花撲向臉頰,沾一下就消失不見,等了這麽久的初雪,漫天而下。沈冰洲雙手死抓扶手,急得大喊:“你別跑了,要摔下去了!”
漫天雪花,有人在雪中拍照,被他們吓得驚叫躲開,漫天雪花,陸書楠追得氣喘籲籲,“顧總監!你是人販子嗎!”
顧山澤唇邊溢出淺笑,前邊就是停車場,他來了個急剎車,把沈冰洲抱出來,用最快的速度扔進了車裏。
漫天雪花,車子沖了出去,留下陸書楠獨自站在雪裏,對着翻倒的空輪椅欲哭無淚。
作者有話說:
看到好多人關心我,謝謝啦,真的有被暖到,其實不用慌,我都是調整好了才出來說話的,不會把負能量帶給大家哈~只是受影響,感覺文筆掉了回不來,我先盡量保證劇情和更新
一起看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