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9 柔弱

次日晨起,徐嬷嬷看到相雪露略有些腫脹的眼睛,驚訝了一瞬。

随即湧起的是無限的疼惜:“王爺已經走了這些時日,以後的日子還得過下去,王妃娘娘快去吃點早膳,莫要傷懷過甚。”

相雪露看着鏡中的自己,一身素衣之下,面容依舊難掩的清麗出塵,眼尾上挑出微帶有妩媚氣韻的別致,只有眼睛,縱使脂粉厚蓋,也還是掩蓋不住明顯的腫脹。

她知道徐嬷嬷定是誤解了些什麽,有些頭痛地解釋道:“嬷嬷多慮了,只是昨晚沒睡好,到了夜裏應就好了。”

誰知,徐嬷嬷看她的眼神更是傷痛和憐愛,好像她在故作堅強一般。

“老身懂得,無論如何,老身都會永遠做您堅實的後盾。”

……

相雪露覺得,徐嬷嬷好像誤解得更深了,但她沒法讓她徹底打消疑慮。

畢竟她那些難以啓齒的夢境,終歸只能成為心中的秘密。

她決心,回來以後,若是還常常這樣,她就去嘗試別的法子來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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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皇族墓葬,多在祁連山脈東南麓,那裏依水靠山,是皇親國戚們的安魂之所。

從京城前去那裏,約有三百餘裏,快馬疾行,兩日便可到,可此次送葬人群中,多有女眷或者不善騎射之人,便只能馬車出行,如此一來,約莫需四日。

嘉朝并沒有規定,要求夫死,妻必須送至墓地,在此之前的王妃,若非特赦,也多半在夫君死後被賜死殉葬。

因此并無找到先例可循。

太後便派人遣話給相雪露,建議她送出十裏外便回來。

畢竟她身子單薄。

相雪露卻堅持要送完全程,太後只以為她是與晉王夫妻情深,倒也沒有再多話。

其實,相雪露這樣決定,倒不是因為別的,而是想着,換一個地方過幾天,遠離京城,是否就可以擺脫那個夢境。

雖然此事并無根據,但她還是想試試。

回想起今日晨間出發前昔,來訪的賓客看到她腫脹的眼睛,都紛紛露出的憐惜遺憾的神情,以及止不住的竊竊私語,她就尴尬地想立馬找一個地縫鑽進去。

還有女眷走上前來,對她好生一番撫慰,再感嘆一番她與晉王的情深意重,她都不知道面上作何表情,感覺當時整張臉都是麻木的。

一切都是那個怪夢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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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随同送葬的人員,除了有晉王府的人,禮部官員及派出的儀仗,朝廷的衛兵,還有一些其他府邸上來的人。

晉王已逝,晉王府也沒有什麽需要拉攏的必要,來的人多半是為了博一個好名聲,在皇帝及太後面前露一下名。

喬芊語也在随行的人員中,打的是安康子府的名頭。

安康子府子嗣衆多,喬成文也只是次子,挂着一個正六品的太學博士官位,論代表,無論如何也輪不到喬芊語。

估計是因為和她的關系,還有……

相雪露的目光停留在了名單上的某一處——江夏郡王,喬芊語的未婚夫。

皇室宗親只會比安康子府的人更多,對于江夏郡王慕容越,相雪露印象不深,也不确定是否見過。

她對他們這一對未婚夫妻并沒有什麽興趣,只希望不要給她搞出一些事來。

離府前,喬芊語專程來到她面前,遞給她一封信件,說是喬成文寫給她的。

喬芊語見她接過,面容上露出明顯的笑意:“多謝長姐賞臉,還望下月的時候,長姐也能來屈尊參加小妹婚禮。”

見相雪露投來目光,她嬌羞地垂首,以帕掩唇:“前些日子托欽天監算過了,下月初九乃是良辰吉日,小妹與江夏郡王将成百年之喜。”

“小妹最大的願望,便是希望能得到長姐的祝福。畢竟日後,小妹嫁入宗室,多少也是和長姐成了妯娌。”

喬芊語這些話是很失禮的,縱然晉王青年早逝,又無子嗣,已經依例削減了葬禮規模,減少了守孝喪期,但也沒有妹妹緊随着姐夫葬禮就接着辦婚事的道理。

雖然相雪露并沒有将喬芊語當作是姐妹,但在外人看來,就是如此。

退一萬步講,到一個喪夫不久的人的面前,去說自己婚事将近,還邀她前往,如何也看不出有什麽好意。

至于喬芊語的妯娌一說,若是被旁人聽去了,只會贻笑大方。

江夏郡王的父王吳王是先帝的七弟,在他幼時便薨逝了。

他算是當今陛下和晉王的堂弟,只是,堂弟終歸只是堂弟,尤其是皇室宗族這種地方,郡王不知道有多少,堂弟更是不知凡幾。

喬芊語縱然成了郡王妃,也沒有親近到能和相雪露攀親稱妯娌的道理。

“王妃,這喬小姐還是如從前一般不知禮數。”喬芊語走後,徐嬷嬷不滿道。

“以後若是嫁給了江夏郡王,尾巴還不得翹到天上去。”

“她會這樣,再正常不過,有個那樣的爹和那樣的娘教導長大,不長歪都不太可能。”相雪露語聲淡淡,看上去并不是很生氣。

“至于江夏郡王,如今我們晉王府雖然勢微,但也不能他們能欺壓的,她如果敢做什麽,定會讓她顏面掃地。”

相雪露之所以不對喬芊語的話生氣,正是因為從來沒有将她放到眼裏。

無論是從家世還是才幹還是德行。

她将先前放在一旁的信随手拆開,抽出一張信箋。

果然是喬成文寫的,裏面長篇大論,相雪露懶得細看,只看了一個頭尾。

大概就是希望她能摒棄前嫌,和喬芊語好好相處,下月去出席一下她的婚宴,給她做個臉。

信箋裏還夾着喬芊語的婚帖。

相雪露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明明一開始就是自己不要臉,到頭來卻要求別人給他臉。

這不是犯那什麽嗎。

于是只當喬成文說了一通廢話,将信箋連同婚帖一通交給了徐嬷嬷:“讓人拿出去燒了。”

這種東西,沒有繼續存在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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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芊語輕快地走到慕容越的馬車前,看他正在指揮着仆從放置東西,便愉悅地直接說:“阿越,晉王妃收下了我們的婚帖。”

“有她來,說不定別人也會對我高看幾分。”

她說完這句話,本以為慕容越會感到高興。

畢竟她的出身算不上好,有個曾當過外室的母親,在子爵府裏也排不上號,配給宗室郡王還差了些。

雖然不喜歡相雪露,不想讓她搶了風頭,但不得不承認,有相雪露給她做臉,對她來說更有利。

自己未來妻子的地位因此水漲船高,無論如何,對慕容越來說也是給好事。

但話音落下去好久,都沒有聽到慕容越的回話。

喬芊語擡頭望去,這才發現,慕容越正冷冷望着她。

“郡王爺……”她有些心驚膽戰,試探性地問。

“不是跟你說了嗎,此事不用你擅作主張,婚帖的事自有本郡王做主。”

“你以為發了婚帖,她就會來嗎?上趕着把臉送給別人打,以後少做這種蠢事,別忘了本郡王娶你的原因。”

慕容越語氣十分冷漠,甚至有些嚴厲,仿佛不是在與自己的未婚妻說話,而是在一個不得力的下屬面前訓話。

他說完這句話,就徑直跨步進了馬車,不再看喬芊語一眼,只餘馬車的珠簾落下發出的噼啪聲。

喬芊語待在原地,望着他馬車的方向,半晌沒動,手指上被捏出了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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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京城到祁連山東南麓的路程都是寬敞的官道,馬車行駛在上面,平穩又好走,十分舒适。

相雪露頭一日過的非常惬意,平素無事就掀開馬車簾幕看看外面變化的優美風景,再吃些可口的水果點心,讓青檸幫忙揉揉腿,日子很是惬意。

傍晚,送葬的隊伍停靠在一所行道旁的官驿裏,這裏早有人提前來布置好一切,預留下足夠的位置。

相雪露一行人十分省心地住了進去。

相雪露的房間,是這間官驿最好的一間,十分寬敞,擺設精致,關鍵是,有一個人非常大的浴室。

于是,用完晚膳後,她便打算待會舒舒服服地泡一個熱水澡。

綠檬幫她在浴桶中放上熱水,撒上花瓣,将換洗的衣物也一并準備好。

便禮身邀請相雪露進去。

她在浴室門口的翠鳥銜枝屏風後褪下衣物,僅用浴巾裹住身子,緩步來到浴桶前,用腳尖輕探,試了一下水溫,正正将好。

這才擡步踏入桶中。

從白嫩的足尖到纖細的腰肢,再到飽滿的胸.脯,細長的脖頸,随着她的慢慢躺下而逐漸消失在水面上。

水面上漂浮的花瓣将一切美景遮擋,再也不能讓人窺探分毫。

相雪露拿起浴桶旁放置的浴球,将之放在水面上。

浴球用花朵和牛奶制成,粘水過後,發出好聞的花香和奶香味。

她将浴球順着自己纖長的胳膊往下滾動,所到之處留下香甜的氣息,令她身上細膩的皮膚更加白皙柔嫩。

深嗅一口空氣中的氣息,令人想起清甜的玫瑰奶凍的香味,忍不住想吃一口。

熱氣氤氲到了窗戶的玻璃上,将其熏上了一層白霧,看起來朦胧又模糊。

隔絕了室內,卻也隔絕了室外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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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芊語白日在慕容越那裏受了冷落,夜裏越想越委屈,便有些睡不着。

故而半夜在客房外的走廊上散心。

整個官驿是一個巨大的“口”字型,一共建有三層,她的房間本來和相雪露一南一北,距離的有些遠,但是漫無目的的散步使她不知不覺地便走到了附近。

遠遠地看過去,周圍的客房燈光已熄,唯有相雪露的那一扇透出昏黃的光芒。

她向那邊走去,從窗子旁經過時,本來是随意地望裏一掃,也沒打算看到什麽。

一道聲音卻使她頓住了腳步。

那道聲音從窗子裏傳來,是一聲極微弱的嘤咛聲,就像柔弱的小貓在喵叫一樣,伸出的小爪子勾得人掏心抓肺。

在這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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