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巧克力牛奶
“你臉紅了噢,小魚兒。”罪魁禍首用一種聽起來像是真切感到疑惑的聲調說道。吃肉+管理>三二伶衣。柒伶[柒衣寺六(
“我在發燒,”江忱予強自鎮定地扭過頭,“臉紅很正常。”
“這樣嗎?”朱鏡辭仍懶洋洋地枕在桌上,盯着身邊人泛着紅的耳廓。
啧,小孩兒臉皮薄,真不經逗。
“你剛剛自我介紹的時候,為什麽還是用了那句詩?”江忱予半是為了岔開話題,半是真的有些疑惑,“我以為,你不喜歡。”
畢竟昨晚聽到的時候,眼神中的冷意是騙不了人的。
“我可沒有不喜歡,”朱鏡辭舉起手,分開五指,看着空氣中細小的塵埃在指根之間流動着,漫不經心地開口,“這麽有文化的典故,給我取名字的人多用心哪,我明明喜歡死了。”
“一定要這樣口不對心嗎?”江忱予突然問他。
他想到了那天深夜,牛肉面氤氲的熱氣中,桌子對面言笑晏晏的少年。
見過他真正笑起來的樣子,再看他今天明明不開心卻一定要笑、明明很讨厭卻要陰陽怪氣地說喜歡,話裏的譏諷也不知道是沖着別人還是沖着他自己,就覺得無端刺眼。
問出口又後悔,說到底,他們也只是粗粗地見過一面,離交心的距離還差得遠。別人願意笑着哭還是哭着笑,他本來就不該幹涉。
“抱歉。”江忱予情緒不明地說,直起了身子,很輕地吐了一口氣。
是他越界了。
朱鏡辭愣住了,他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固,嘴巴微微張着,甚至看起來有些可憐。
過了片刻,他像是緩過神來,嘴角慢慢地、慢慢地牽起,弧度越來越大,是一個堪稱明媚的笑。
像是春來初融的溪水,蘇醒,然後變得鮮活而富有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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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兩根手指,夾住江忱予的衣袖牽了牽,用的力度像是貓咪伸出爪爪,撥動一顆毛線球。
“我錯了嘛,小魚兒。”他委屈巴巴地告饒。
見對方沒什麽反應,又趴着往前湊了湊,鼻尖快要蹭到江忱予的袖口。
“我确實不喜歡那句詩,”他聲音低低地開口,“它讓我覺得,給我取名字的人并沒有很愛我,我的出生是不被期待的。”
江忱予沉默着,微微蹙起了眉。
在那句詩說出口的時候,他們兩人都微妙地察覺到了其中的違和。當時他撒了謊,用童話和臨時編造的說辭哄騙了眼前人。
可誰都不是小孩子,一目了然的事實誰都掩蓋不了。
他有些洩氣。
“但是,我後來就只相信小魚兒的解釋了。”他又捏住袖口,略微用力扯了扯,想讓人看向自己。“今天我做自我介紹,還用這句詩,有兩個原因。”
“一個是因為,這是小魚兒教我的詩,就算不好,我也想記着。”
“另一個是因為……”
江忱予微微低着頭,認真聽他講話。
朱鏡辭把頭側枕在胳膊上,嘴角上翹,陽光透過窗栅欄映在他臉上,鍍了一層毛茸茸的琥珀色光澤,“因為我是小魚兒一個人的魔鏡呀,只有小魚兒才能召喚我出來。”
這個人的聲音不是面對他人時清清淡淡的音質了。又變成了流淌着蜜糖的,絲絲縷縷好像要透過耳朵,直講到人心上去。
“要上課了。”江忱予不自在地偏過頭去。
“還有一會呢,”朱鏡辭朝着肉松飯團努了努嘴,“剛剛的早餐是小魚兒的追求者送的嗎?”
“怎麽可能?”江忱予沒控制好自己的音量,引來前排幾個人回頭看。
他冷靜下來,壓低聲音,又強調一遍,“怎麽可能?”
這實在是太過驚悚的假設,只是單單把許木木那張臉和追求者三個字聯系在一起,他都覺得自己的寒毛要豎起來了。
“是我發小,”
“而且他也不是每天送,今天是看我生病了,才把自己早餐給我了。”
“這個樣子啊,”朱鏡辭點了點頭,又接着搖搖頭,“發燒不能吃飯團的,太硬了。”
他朝着早餐袋子裏的一袋牛奶指了指,“發燒的時候腸胃弱,這些都會不消化,喝了要胃疼的。”
“男孩子,哪注意到那麽多,”江忱予沒太在意,“謝謝你提醒了,不過沒事,反正牛奶我也不喝的。”
“小魚兒不喜歡喝牛奶嗎?”朱鏡辭抓住了話頭,“我以為,你喝牛奶才長這~麽~高的。”
他邊說話邊拿胳膊比出了一個高度。
“哪有那麽誇張,”江忱予失笑,“不過可能也确實有小時候被逼着喝牛奶的原因吧。對純牛奶有陰影。”
“不喝純牛奶的意思,是其他口味的會喝嗎?”
“嗯。”
“那小魚兒喜歡喝什麽口味的?”朱鏡辭托着下巴湊過來,亮晶晶的眼神看着他。
“你猜呢?”江忱予看着他剔透的瞳孔,突然想逗逗他。
“我猜的話,”朱鏡辭沉吟一會兒,試探着問,“草莓味?”
“……”江忱予扶額,“我看起來這麽少女的嗎?”
“沒有呀,”朱鏡辭頗有道理地論證,“小魚兒這麽甜,會喜歡喝甜甜的飲料很正常吧。”
我?看起來?很甜?
江忱予腦袋裏的問號能排到一樓去。
他總覺得他們兩個人,一定有一個人對他的定位出現了偏差,而且還是馬裏亞納海溝那麽深的偏差。
這個人多半不是自己。
為了防止朱鏡辭再說出奇奇怪怪的理由來,他先開了口,“其實是……”
“說什麽呢?”許木木一個箭步,竄到了兩人面前。
“和新同學聊得很愉快啊,江小太陽。”許木木朝江忱予眨眨眼。
江忱予瞧不慣他,拎着書又要拍過去,被他一扭躲開了,轉頭對着朱鏡辭笑得燦爛,“你好呀,朱鏡辭是吧,我叫許木木。”
“你好。”朱鏡辭不複剛剛和江忱予聊天的自如,有些拘謹地挺直了背。
“朱鏡辭,名字還怪拗口的,以後叫你朱朱吧,”許木木倒是自來熟,“你也不用緊張,叫我木木就行。”
“嗯。”朱鏡辭點了點頭,又補充着叫了一聲,“木木。”
“好乖的小美人!”許木木笑嘻嘻地應了,頭上最終還是挨了江忱予一記。
“對人家客氣點,你這語氣活脫是來搶壓寨夫人的山大王。”
“你就是在洩私憤。”許木木捂着額頭控訴。
江忱予沖他虛踹了一腳,“滾吧,馬上上課了。”
“江忱予你會後悔的!今天中午別想爸爸陪你吃飯了。”許木木撂下話就跑。
“求之不得!”江忱予對着他的背影喊。
“為什麽叫你,江小太陽啊?”朱鏡辭半垂着眼,遲疑問道。
看到別人同江忱予熟稔地打鬧,取外號,那些江忱予慣有的距離和分寸感,似乎都失了邊界。他心裏被微妙的情緒充斥着。像是吞了一瓣還沒完全成熟的橘子,酸澀的汁水在口腔裏迸濺開來,舌根都被刺激得發木。
“別理他,人來瘋,随口叫的,”江忱予略略坐直了些,眼底的笑意還沒散,“取笑我一顆紅心向祖國,發光發熱有力量。”
雖然不開心,朱鏡辭卻不得不在心底承認,許木木取的這個稱號安在江忱予身上着實貼切。他确實是那樣好的人,只是呆在他身邊就會被太陽照着一樣暖融融。
這樣的人,好像從來都不會是誰私有的。
他這樣想着,神色就黯了下來,沒來由地難過。
“怎麽了?不開心?”江忱予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情緒變化,“許木木剛剛說的話讓你不喜歡了嗎?”
因為之前的名字事件,江忱予判定朱鏡辭是很敏感,很容易受傷害,又忍住不說的人,像剛剛抱回家的小貓咪,怯生生地總想走上前來讨好你,但是你臉色一變它就認為你不喜歡它了,瑟縮着走開。
誰會不喜歡和小貓咪親近呢?江忱予想,和一只貓咪逐漸熟悉,看它咬着你袖口撒嬌實在是很美妙的體驗,同理,和朱鏡辭熟悉乃至建立起友誼也是這樣有趣。
貓咪總是有特權的,會被允許多耍一點小脾氣。
“沒有,”朱鏡辭搖了搖頭,牙齒咬着下唇,松開的時候有淺淡的印子。
“你剛剛,還沒告訴我喜歡什麽口味,”他說道,“我太笨了,猜不出。”
“為這個啊,”江忱予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我的錯,剛剛許木木一打岔,就忘了。”
“巧克力味的牛奶可以,”他說,“一切巧克力味的我都喜歡。”
于是朱鏡辭用很溫柔很溫柔,好像江忱予是珍貴的易碎品一樣的口吻說,“好噢,我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