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肉松飯團

“開學第一天這麽蔫巴,不是你的風格啊,江大學霸。”

許木木啃着飯團走進教室的時候,很罕見地看到江忱予趴在桌子上,只露出毛茸茸的發頂。

他叼着飯團湊上前去,伸手在江忱予胳膊上戳了戳,“怎麽啦,我們小太陽今天改多雲了?”

“一邊去。”江忱予沒好氣地把他的手拍開,自己從桌子上擡起頭,兩手搓了搓臉,才稍微清醒些,只還是一副恹恹的樣子,“昨天出去一趟,淋雨了,有點頭疼。”

“嚯,昨天那麽大雨你出去,”許木木咋舌,“你別是發燒了吧?”

江忱予自己伸手背探了探,倒沒燙手,只是溫度的确有些高。怪不得從早上起床就一直頭暈。“有一點,我一會去校醫院買點藥。”

“哎呦喂,小可憐兒,”許木木咋咋呼呼地叫,“來,收下爸爸這份愛心早餐,吃完病立刻就好。”說着把手裏的早餐袋子擱在桌面上。

江忱予沒什麽力氣回答,勉強擡起手搖了搖。

他說了這一會話,只覺得頭暈眼花,腦子裏像有誰拿着小錘在敲,看着早餐也沒什麽食欲,把袋子推到一邊,繼續埋在桌子上,倒像是禦敵的鴕鳥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他朦朦胧胧地聽見老師進了教室,敲了敲黑板,哄鬧的教室逐漸安靜下來。

班主任是位地中海的胖老頭,向來和善,對他們一幫學生沒什麽脾氣,只是人上了年紀,絮叨起來就沒完。

“都上了高三的人了,怎麽還要老師監督呢?自覺啊,同學們,自覺的人才能成功!那個誰,愛因斯坦說過啊,天才是什麽,是百分之一的天賦和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啊,同學們!”

“周老師,那是愛迪生說的。”許木木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在講臺下嚷嚷。

“許木木,就是你!”班主任一雙眼精準鎖定,“一會你的寒假作業不用交學委檢查了。”

還有這種好事?許木木心裏有點發虛。

“下課後拿到辦公室來,我親自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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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啊什麽啊?錯的每道題都抄十遍,再啊就二十。”周老頭冷面無情地宣布,手裏的課本被揮得啪啪響。

全班同學都噤若寒蟬。

“被你們氣的差點忘了,”周老頭扶了扶眼鏡,朝門外招招手,“進來吧。”

轉頭對着班裏說,“這學期我們班轉來位新同學啊,大家熱情一點,鼓掌歡迎歡迎。”

齊刷刷的掌聲配合着響起。

“下面來讓新同學做個簡單的自我介紹。”周老頭往旁邊退了幾步,示意來人站在講臺中間。

江忱予一直把頭埋在雙臂間,發燒讓他的五感沒有平時敏銳,外界的聲音傳到他耳中像是隔了一層薄薄的水流,模模糊糊地有些失真。

他恍惚聽見了板書的聲音,還有粉筆落在黑板上咚咚的聲響。

這是老師開始講課了?

不是要新同學自我介紹嗎?

他腦海中亂糟糟地,像一鍋咕嘟咕嘟作響的粥。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他聽見一個聲音念道,聲線莫名地有些耳熟。

他擡起頭,趴得時間久了,視線有些不清楚,講臺上的人瞧起來籠了一圈淺色的線條,看不真切。

“大家好,我是朱鏡辭,請多指教。”

他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那張熟悉的臉映入眼簾。

那個人中規中矩地站在那裏,眼睛隐在劉海的陰影下看不清晰。沒有狡黠的貓兒一樣的笑,聲音清清冽冽,也不像昨天,帶着鈎子往人心裏鑽。

“嗯,自己找位子坐吧。”周老師擡了擡下巴,随意指了一下,自己站上了講臺,打開了書,“大家把課本翻到第5頁,今天我們講……”

朱鏡辭拽着書包,步伐很輕地走下講臺,嘴角噙一點笑,徑直走到了江忱予身邊的空位。

“同學,我可以坐這兒嗎?”江忱予擡頭,睫毛彎彎,一雙眼睛因為發燒濕漉漉的,帶着點難得顯露的懵懂,讓朱鏡辭想到了自己今天早上剪下的那束帶露的白栀子。

真要命,朱鏡辭心想,怎麽會有人長這麽好看的眼睛呢。他低下頭去,在江忱予耳邊小聲說,“好不好嘛,小魚兒?”

然後他就看到江忱予的耳廓紅了。

江忱予燒迷糊了,他總覺得眼前的一切是個夢,不然他怎麽會看到昨晚遇見的一起吃牛肉面的陌生少年站在自己面前,還說要和自己做同桌?

他又把頭埋起來了,在心裏默數三,二,一,擡頭,他還在……

朱鏡辭站在那裏,笑眯眯地看着江忱予,一點都沒對他剛才的行為表示驚訝,耐心等着他反應過來。

許木木坐在後面看着,已經開始替新同學尴尬起來。正在他猶豫着要不要站起來去把人拉到自己這兒來時,他江哥像是終于反應過來,拿起了放在旁邊桌子上的書包,給新同學騰了個座。

新同學坐下後,甚至往趴着的江忱予那邊靠了靠,低下頭,似乎在他耳邊說了句悄悄話。

許木木???

這新同學挺不見外啊,他稀奇地想。

他沒看錯,朱鏡辭确實是附在江忱予耳邊說了句話,小聲地,用江忱予上次所聽到的,熟悉的甜蜜語氣,“又見面了呀,小魚兒。”

說了不要這麽叫我,江忱予燒得暈沉沉的,這句話只在唇邊滾了一遭,最後也沒力氣說出口。

他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兩節課後的大課間了。他的臉上還帶着枕出來的紅印,眼眶裏含着水霧,費力地睜開。

“小魚兒,你醒啦!”他偏過頭,先是看到一只白皙而線條利朗的手,再往上就是熟悉的含一點笑的眼睛。

記憶開始回籠,他想起來早上發生的一切,昨晚遇見的少年已經成了他的新同桌。

“你好。”他開口說話,發燒的緣故,只覺得喉嚨澀澀地疼,像吞了一把沙礫。

“喏,給你。”朱鏡辭遞過來一個塑料袋和一瓶水,托腮看着他。

江忱予接過翻了翻,看到裏面放着感冒膠囊和發燒藥。

所以,他是看我生病了,特意去買的藥?

他道了謝,吃了藥,又吞了幾口水下去,嗓子才略略好受些。

“你剛來,怎麽知道校醫院在哪?”江忱予問道。

“看這裏,”朱鏡辭擡手指了指自己,江忱予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朱鏡辭噗嗤一下笑出聲,“這是嘴,小魚兒,我有嘴的,當然能問出來校醫院在哪。”

“噢,我忘記了。”江忱予擡手摸了摸鼻子。想起來什麽似的,又用不是很情願的語氣說道,“不要那麽叫我。”

他剛剛趴得久了,額前的頭發被蹭得一團亂,有幾束還在向上翹着。配上他稍微不高興的聲音,朱鏡辭腦補出了一個氣鼓鼓的小倉鼠形象,越想越覺得手癢。瞧着瞧着,還是伸手按上去,把它往下撥了撥。

“你……幹嗎?”江忱予在病中,說話都慢了半拍,一雙眼愣愣地看他。

“頭發睡亂了,幫你整理一下。不用謝。”朱鏡辭嘴角翹着,理直氣壯地回答道。

“頭,不能随便摸,”江忱予後知後覺地反應起來,向後躲了躲,慢吞吞地說。

“對不起,那我下次提前告訴你。”朱鏡辭忍着笑道歉。

江忱予想了想,溫度還沒降下來的腦子并沒發現問題,點了點頭。

先前許木木送來的早餐袋子被江忱予随手推到桌角,朱鏡辭不見外地拿起來瞧了瞧,“肉松飯團啊,小魚兒你發燒不能吃這個的,不好消化。”

“不要……”

“好啦,我知道,”朱鏡辭伸出食指,指尖抵在另一只手的掌心裏,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我不在別人面前叫,只我們倆的時候這樣叫,好不好?”

瞧見他猶豫的神情,又忙補充道,“就我們兩個知道的名字,保證不讓別人聽到。”

沒有別人聽到,似乎也可以,江忱予腦袋昏沉地想。

朱鏡辭每次叫“小魚兒”的時候腔調都很軟,尾音綿綿的,裏面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像一尾狡猾的小魚,尾巴撩起朵水花,眨眼就不見了,留了一圈漣漪在那裏蕩啊蕩。

無端地,江忱予不希望別人聽到朱鏡辭這樣的語氣。

朱鏡辭托着腮,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江忱予,還在等他的回複。于是江忱予又覺得他像一只小貓咪了,眼巴巴地等魚吃。

“好吧。”江忱予心不甘情不願地把魚喂到小貓咪嘴裏。

“謝謝小魚兒!”小貓咪的詭計得逞了,他開心地往前靠了靠,和江忱予一樣把頭側枕在手臂上,兩個人面對着,眼睛看着眼睛,他張嘴,小小聲地說道,“那我以後,只叫給你一個人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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