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花膠

年後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江忱予的爸媽還在澳洲悠閑地度假,朱鏡辭便心照不宣地一直住在江家。兩人一同上學,一同回家,過着兩點一線的同居生活。

高三課業重,兩人并沒有太多的時間與精力親密,大都是睡前親一親摸一摸,淺嘗辄止。周末偶爾也會像上次那樣胡鬧一通,只是始終沒有做到最後。

“你還小呢。”朱鏡辭再一次使盡渾身解數未果,洩氣地躺在床上。江忱予俯下身來,用自己的鼻尖蹭了蹭他的,柔聲對他說。

汗珠沿着他的下巴滑下,落在了朱鏡辭的唇角。朱鏡辭伸出舌尖一卷,嘗到鹹鹹澀澀的味道。“你也只比我大半歲。”他不服氣道。

“乖,”江忱予親了親他的唇角,“等你成年。”

朱鏡辭的生日很巧,在六月九號,恰恰是他們高考結束的後一天。

“唔,那就是八號晚上了。”朱鏡辭舔舔唇角,伸出兩手摟着江忱予脖子不肯放人,一副嬌氣樣子,“不可以反悔。”

他們約好了要一起上大學,選定了沿海的S大,。

教學樓是古老的紅磚牆,掩映在綠樹裏。學校的湖中有一群黃褐色的小野鴨子,竹林裏有許多貓咪,各個吃得皮毛油光水滑,看到人就要湊過來蹭褲腳。

坐在校園裏的看臺上,就可以看到遠處的沙灘和海浪,落潮時會遺留下來細小的貝殼,橙紅色的太陽一點點墜到海平面以下。

朱鏡辭沒去過海邊,大海對他來說實在是新奇又神秘的事物。不過沒關系,未來還很長,足以夠他們去揮霍。

備考期間他又見過一次朱家人。那次是江忱予臨時被老師叫去,他在校門口等着,面前突然停了那輛熟悉的黑車。

裏面走出的還是顫顫巍巍的朱老爺子和黑衣保镖。月餘不見,朱老爺子似乎又滄桑了許多。喪子之痛肉眼可見地摧毀着他的精神連帶軀殼。他站着同朱鏡辭說話,問他考慮好了沒,聲音帶着明顯的中氣不足。

“我以為我上次已經表達的很明确了,”朱鏡辭有些不耐煩。

“我對你的家族沒有絲毫興趣,也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

“如果你敢對江忱予甚至江家做些什麽,那我不介意魚死網破,誰都別想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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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臉色陡然變得難看,“你想了這麽久,就這麽個蠢主意……”

“您知道的,我不是什麽高貴的人,”朱鏡辭眼裏泛着冷光,“我的身體裏流着一半您所認為的肮髒的血,逼急了,我什麽事都做得出。”

“江家是什麽門第,給我們家提鞋都不配,值得你主動送上門去,”老爺子把拐杖重重拄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江家那小子到底給你灌了什麽迷魂藥,你這樣瘋?”

“因為在您眼中,看到的是金錢,家族,地位,您用這些堆砌的概念去評價人,決定您的好惡,”朱鏡辭歪歪頭,故作天真地笑,“可在他眼中,我就只是朱鏡辭這個人而已。他喜歡的,也是宇宙洪荒,古往今來,只此一個的我。”

或許是認識到朱鏡辭真的沒有可能回頭了,老人搖了搖頭,似乎是要開口說些什麽,又猶豫了一下,最後只是示意保镖遞了一張名片過來,“這上面有我的電話,有事情可以打給我。”嘆了口氣,又道,“不管怎樣,你終究是朱家的人,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得掉的,你好自為之吧。”而後擺了擺手,上車離開了。

朱鏡辭看着遠去的車輛,逐漸彙入車流中,而後消失不見。內心有些悵然。他期盼了許多年的親情,最後還是一場不可得的鏡花水月。終究,誰也不可能去背負另一個人的人生,人生哪能總如願以償呢?

他本打算把名片扔進旁邊的垃圾桶裏,猶豫了一下,還是揣進了口袋。

不知道什麽時候,江忱予站在了他後面,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啊,沒什麽,”他回過神來,搪塞道,“在想今晚吃什麽。”

“剛剛那兩個人,是你認識的人嗎?”江忱予不動聲色地問道。他剛過來的時候就看到朱鏡辭和一個老人在說話,還接了對方的名片。

“哦,他們是來問路的,問和平大街怎麽走。”朱鏡辭掩飾地說着。事情已經解決了,他并不想讓江忱予摻合進這些亂七八糟的家務事中,平白地為他擔心。

江忱予随意地嗯了一聲,沒再繼續追問,轉過話題問朱鏡辭想好吃什麽了嗎,朱鏡辭松了口氣,牽着江忱予往家走去,暗暗慶幸這頁揭過去了。

江忱予回頭看了一眼,那輛車早已消失不見。那位老人的臉,他是有印象的,在曾經被帶去參加的某場聚會上看見過,但是具體記不清了。

他暗自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緊趕慢趕着,高三下學期就走到了頭。白薇是向來心大的性子,這時候也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她提前半個月就讓朱鏡辭住到家裏來,方便阿姨照顧兩人的飲食起居。自己也撿起了擱置多年的廚藝,每天煲各種補湯,蟲草,花膠,黨參不重樣。兩人放了學往往踏進家門就被塞一碗,坐在餐桌上面對着面苦哈哈地喝。

炎熱的天氣,再加上大補湯加持,直到某天早上江忱予在飯桌上突然流鼻血,把朱鏡辭和白薇吓得夠嗆,這才算是遏制住了白薇炖湯的熱情。

當天半夜,朱鏡辭就偷偷溜到了江忱予房間。在此之前,迫于家長的監督,小情侶一直分房睡,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形勢。

江忱予從睡夢中驚醒,把爬床的一只公然捉住。當事人一臉無辜,從被子裏冒出個頭,言之鑿鑿地說自己是好心,怕江忱予再流鼻血特地送上門來幫人洩火。

“我洗得很幹淨哦。”他貓一樣地趴在江忱予胸前,伸出食指在胸口畫圈,指尖若即若離地撩撥人。

江忱予簡直要被他振振有詞的詭辯氣笑了,真想要做些什麽也舍不得,只能恨恨地把人壓在床上,親得喘不過氣來,眼裏泛着水光連連告饒才作罷。

朱鏡辭還見到了難得回家的江父。很嚴肅的男人,臉上很少看到笑,也不怎麽說話,只有面對白薇時語氣才會溫柔些。

江父對他的到來沒表現出多大的情緒波動,可能也有白薇前期做通了心理工作的緣故,總之并沒有如他擔心的那樣很抗拒甚至大發雷霆,着實讓他松了一口氣。

江忱予和朱鏡辭被分到了一個考場。考試結束朱鏡辭先出了考場,倚在欄杆上等人。

題型沒怎麽刁難人,他答得很順暢,這時腦子裏頗有餘暇地在想自己今晚的的生日禮物。他前些天晚上睡不着,拿着手機刷X寶,背着江忱予下單了一堆。反正高考後的暑假那麽長,兩人一樣一樣試過來也是足夠的。

樹上蟬鳴聲聲,他跑着神,天馬行空地想着,突然被人遮住了眼睛。有聲音伴着溫熱的吐息在他耳畔響起:“猜猜是誰?”

“是小貓咪嗎?”他反手捉住了身後人的衣角。

身後人輕笑了一聲,放開了手。

他轉過身來,看到眼前的少年,嘴角微微翹起,眉眼如遠山,裝得滿滿都是自己。

“原來是我的小魚兒。”他那樣溫柔地說道,像是怕驚醒了一場沉睡的夢。

他們牽着手,慢慢往貓耳朵巷走,道旁的紫薇開得燦爛,一陣風卷來,粉紫的花瓣簌簌地落了兩人滿身。

後來,朱鏡辭每每回憶起來,總覺得那大概是他離幸福最近的一次了。他被自己的戀人牽着手,朝着未來,朝着一切美好的希望走去。他想要的一切都那樣近,在不遠的地方發着光,觸手可及。

放在口袋裏的手機嗡地震動了一下,他低下頭看屏幕,是一條短信,提醒他快遞到了,存放在樓下快遞櫃裏。

而後他聽到了汽車的轟鳴聲,身邊人的驚呼。他剛剛茫然地擡起頭,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身側一雙手推到了一旁。

他摔倒在路邊,扭頭只看到了滿地的血跡,紅得刺眼。

剛剛還在他身側同他牽着手的少年躺在血泊中,毫無聲息。

他後來做過夢,在夢裏無數次地回到這個時刻。在夢境裏,他變成了純粹的旁觀者。看着當事人不自知的歡愉,看着視野裏突然出現的卡車,看着江忱予的身體被重重抛在地上。他在夢裏聲嘶力竭,卻無法改變既定的命運。

最後,他在夢境裏,又變成了孤零零地一個人,被滔天的血色淹沒。

朱鏡辭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襯衫上斑斑點點都是血跡,大概是撲到江忱予身上時沾的。

他不記得剛剛發生了什麽,只覺得頭痛欲裂。大概是他在渾渾噩噩的情況下撥了120.

旁邊的手術室亮着燈,他的愛人在裏面,生死未蔔。醫生說什麽來着,他迷迷糊糊地,也沒聽清,依稀記得一些字眼,脾髒還是肝髒破裂出血,之類的。

江忱予最怕疼了。那麽多血,他該有多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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