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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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齊聽了大致的情況,做出安排,“我、吉迪恩和莫夫頓警探一起去見雷納德警探和他找到的嫌疑人,JJ也來,瑞德和艾爾去見法醫,摩根你和德拉克警探去查看現場。”
組員們分頭行動,莫夫頓帶着三人前往拘留室。
“為什麽雷納德警探加入了調查?”吉迪恩問,德拉克的理由能夠被人理解,但雷納德呢?
解決一起連環殺人案的确能在資歷裏添上漂亮的一筆,但不是任何人都能完成這一項工作,有一部分連環殺人案永遠被封存在檔案室裏,兇手不知所蹤,受害者的屍體無人認領,只能燒成骨灰儲存在法醫室的專用櫃裏。
“你知道,大部分人一輩子也碰不上一起連環殺人案,”莫夫頓無奈道,“但雷納德年輕的時候剛入警局就偵破了一起連環殺人案,算是我們警局裏的傳奇,”
他本來還有五個月就退休了,但這起案件發生後,他認為這起案件和他曾經經手過的案件有相似之處,向上面申請加入偵查,局長同意了。”
“你對他很不滿。”吉迪恩發現。
“可以這麽說,”莫夫頓呼了口氣,“那起案件已經是四十年前的事了,兇手現在還在州立監獄裏。他不願意告訴我們他的偵查方法,只是突然把他認為的嫌疑人抓進來,又總是否認我和德拉克的意見,看起來不是來合作的。”
吉迪恩不置可否,不過當他看到拘留室裏坐着的人時,也皺起了眉。
這是一個青少年,最多不會超過二十歲。
側寫歷史上出現過傳承型變态殺手,但一個不超過二十歲的人不可能和四十年前被抓捕的兇手有交集。
“他用襲警的理由把他抓緊拘留室,天知道這個這個男孩只是在他的警車邊抽了根煙。”莫夫頓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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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醫把一排五個冰櫃全部拉開,“三個月前的第一位受害者屍體已經被家屬下葬了,在第二具屍體出現後,我們就把受害者屍體全部保存了下來。希望你們能盡快找到兇手,否則按照他的殺人速度,我們的冰櫃很快就要裝不下了。”
他又指向手術臺上擺放的屍體,“這是最新的以為受害者,彼得.卡斯帕,是德拉克警探手下的警員。”
瑞德低頭檢查一個受害者身上的傷痕,标記牌顯示他在一個月前被害,他的身上比其他受害者多出了黑紫色的痕跡。
“不同的作案手法嗎?”艾爾猜測。
“應該不是,”法醫走過來,排成一排的冰櫃讓他需要移動一段距離才能走到兩位探員身邊,“屍體是在受害者家中樓梯角發現的,身上有淤青和骨折,應該是從樓梯上滾了下來,而且他的死因和其他幾位都不同。”
法醫帶着橡膠手套,把受害者的頭稍微擡起來一點,瑞德彎下腰去看法醫指出的傷口,“後腦有鈍器傷,他是自己摔死的?”
“是的,犯罪現場樓梯上有血跡。”法醫小心地把屍體的頭部放回去,屍體凍得太久,骨骼和肌肉都會變得脆弱,“但是犯罪現場讓我們确定是同一個兇手。”
“因為那個紅色的符號和植物灰燼。”艾爾接道。
BAU在來時的飛機上大致浏覽過案件情況,其中也包括了犯罪現場的照片記錄。
一共八位受害者,第一位受害者在去年十一月被殺害,十二月出現三位受害者,這個月則已有四位。
unsub的殺人速度在加快,犯罪手段也在升級。
前兩位受害者被勒殺,兇器被unsub留在了犯罪現場,是從受害者家中撕下的一段布料。
第三位受害者淹死在流經密蘇拉的克拉克福克河,死亡後屍體被unsub拖上了河岸。
後幾位受害者除了摔死的那一位,還有其中一位警員外,都是被木棍刺穿胸膛,髒器受損,失血過多而死。
随着時間推移,刺傷傷口數量增多,unsub從單純的殺害,演變到折磨取樂的地步。
現在手術臺上躺着的警員是被燒死的。
他身上的燒傷程度達到了百分之九十五,幾乎面目全非,在案發現場,警察們只能靠遺留下來的警徽認出這位同事。
法醫在他身上檢測出殘留的氮氧化合物和硫氧化合物,實驗室初步判斷助燃劑為91號汽油。
在飛機上,摩根就把這份報告發送給了加西亞,加西亞找到了具體的汽油廠商,但蒙大拿大部分機動車都使用這家汽油,從汽油品牌本身無法得到更多線索。
這讓加西亞罵了一句該死的壟斷企業。
受害者是夜間在一家二手店後的巷子裏被燒死,處在監控死角,沒人知道那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把這些殺人手法不一的案件聯系在一起的是unsub在案發現場留下的紅色符號和植物灰燼。
實驗室檢測出那些灰燼原本是迷疊香和鼠尾草,塗抹紅色符號所用的顏料是普通丙烯顏料。
“你們想看兇器木棒嗎?都在證物室保存着。”法醫問。
“要看。”瑞德回答。
“我把它們都拿過來,”法醫繞開手術臺往外走,“兇手是在現場随意找的兇器,我們把被他拆下來的桌椅凳子也帶回來了。”
法醫走後,艾爾繼續觀察那些木棍留下來的傷口,“拆掉凳子?看來我們的unsub是個大力士,唔,還是個左撇子。”
她根據傷口的走向和不同方向的傷口深淺分析着。
“在犯罪現場尋找兇器,他非常自信,”瑞德抱臂站在一旁,“但是也顯示出他的無計劃性,不過大部分案件都在夜間發生在受害者家中,他有非常明确的目标,不是沖動型殺手。”
“那彼得呢?”艾爾看了一眼那具碳化發黑的屍體,又把目光放回到瑞德臉上,“你覺得他是unsub選定的目标,還是說一切只是意外。”
“從樓梯上摔下去的受害者的死法可能是意外,”瑞德想了想,“但unsub沒有再給他一棍,而是直接繪下了他的符號,這才是他的目标。不過,有幾個受害者身上出現了過度殺戮的痕跡,一般來說,過度殺戮代表着和受害者的私人關系,我們該讓加西亞查查那幾個人的生活關系網。”
在看到那個符號時,BAU推測可能是惡魔崇拜者作案,但是瑞德在他的大腦裏尋找過這個符號,加西亞也在網絡上搜索過,毫無蹤跡。
這讓BAU不能武斷地确認unsub惡魔崇拜者的身份,但幾乎可以确定殺戮的宗教性質,這些受害者對unsub來說或許是類似于祭品的存在。
再加上作案手段的多次變化,他們也懷疑過團隊作案。
但法醫鑒定表明unsub是個左撇子,繪制符號的筆跡也屬于左撇子,他們不得不把團夥作案的猜測擱置。
在等待法醫回來的十幾分鐘裏,瑞德止不住地搓手,“你不覺得這裏很冷嗎?”
艾爾有些奇怪,“一月的蒙大拿的确很冷,但法醫室裏是恒溫的。”
不過她看到瑞德冷得抱臂跺腳,建議道:“外面的辦公室有暖氣,你去坐會。證物檢查我可以搞定,警探們放了詳細的案件資料在辦公室,有好幾大箱,趕緊用你的每分鐘兩萬字速度把它們讀完吧。”
瑞德點點頭,沒有拒絕,快步走回了警局為BAU準備的辦公室。
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瑞德把擋住窗的百葉窗拉開,傍晚淡藍色的光線印着雪色透進室內。
寒涼的光線讓人感到孤寂,密蘇拉處在落基山脈的分支中,一月是這裏最冷的月份,氣溫可達零下十度。
瑞德搓着手告訴自己這幾條數據,把辦公室內的燈全部打開後,坐下來開始看資料。
室內的暖氣沒有讓他感覺好很多,寒冷甚至讓他感到困倦。
瑞德打了個哈欠,拿起咖啡杯時發現咖啡已經喝完了,哈出來的氣變成一陣白霧。
他之前在飛機上睡了一會,現在卻又出奇的困。
沉重的睡意讓眼前的字跡逐漸跳行模糊,他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臉撲在打印紙上,空紙杯落到地上,彈了幾下,接着便轱辘轱辘滾到了一邊。
直到他進入夢中時,瑞德才意識到自己睡了過去。
當瑞德擡起頭打量自己所處的空間時,發現自己意識清醒,能夠全然掌控自己在夢中的活動。
但是他所處的幻境似乎不能由他掌控。
這是一棟老舊的單層木板房,沒有加裝天花板,瑞德那清楚地看到屋頂的結構。
同樣老舊的木地板在他走過去時會發出滲人的嘎吱聲。
還是很冷。
瑞德認為這是外部幻境在夢境內的映射,雖然現有研究不能完全證明這一結論,但現在的寒冷和黑暗在夢裏夢外都讓他感到真實。
漆黑幽藍的空間從屬于夜晚,瑞德在夢中感到腎上腺素飙升,呼呼的風刮過耳邊。
像是一雙冰冷的手拂過,激起他一陣雞皮疙瘩。
瑞德在黑暗中看不到門與窗戶的跡象。
他咽了口口水。
沒錯,瑞德是個科學愛好者,唯物主義者,他堅信世界上不存在鬼魂,人們所宣稱檢測到過的鬼魂只不過是某種磁場。
但這并不妨礙他怕黑。
摩根每次拿這件事調侃瑞德時,都會被利爪攻擊回去。
瑞德找不到風的來源,正在原地打轉,一只冰冷的手突然落在他的肩膀上,真實的重量讓瑞德把它和冷風區分開來。
瑞德硬着頭皮轉過身去,搖晃的眼神晃見了一個披散頭發的黑絲襪腦袋,和恐怖片裏的女鬼形象極其酷似。
這個女鬼面目扭曲,尖聲慘叫。
瑞德先是被吓得後退幾步,卻在下一刻擡起眉毛來,幾乎想笑出聲。
讓女鬼面目扭曲,尖聲慘叫的罪魁禍首不是別人,正是一臉正氣凜然的晏青。
瑞德發現他那清隽的臉上出現這種表情,竟也不讓他感到違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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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寒藏又審批了一批地府引渡文件後,內部連線響了起來。
直接接進部長內線的電話往往牽涉重要事宜,他放下筆,迅速接通了電話。
“您好,趙部長,檢測組又收到了NASA的投訴電話,有修士外放神識幹擾了他們的衛星運作。”
“嗯。”趙寒藏示意他繼續往下說,這幾十年裏,随着人類衛星技術升級,修士大規模外放的神識可以被紅外系統捕捉,當年各國航天組織一度以為這是來自外星人的電波。
後來修安部的老學究們研究出了可以在衛星探測下掩蓋神識的法訣,會在現代常識課程上一并教授。之後再遇到類似的問題,基本由檢測組負責處罰糾正。
但偶爾也會有例外。
“我們發現這是晏道君的神識,他被列入了戰略後備處,我們沒有權限直接聯絡他,您看能不能聯系到他,讓他老人家控制一下。”
檢測組都是些小年輕,面子薄,哪裏受得了NASA的連環奪命call。
“我知道了,我會轉告的。”
趙寒藏按了按額角,認命地抽出一張紙,寫明法訣,折了一只紙鶴傳書給他。
想了想,他又附了一個空間法術,把修安部編寫的修士守則一并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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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青花了一個下午翻完了書,感到一陣無聊。
聽着車水馬龍的大街,他想過上街逛逛,但去見瑞德的念頭似乎更強烈些,索性鋪開神識,在美國搜索瑞德的蹤跡。
他的傷沒有好全,力量也沒有完全恢複——這至少得花上幾十年去了,但好在他在瑞德身上留了标記,神識游蕩了一會,便找到了瑞德在蒙大拿的位置。
晏青給自己使了個隐藏身形的法訣,瞬移過去。
到達辦公室時見瑞德睡了過去,便好奇地探進了他的夢裏。
然後就發現一個女鬼出現在瑞德的夢裏,正要攻擊他的靈魂。
晏青一驚,下意識用上了最簡單粗暴的方法,伸手就去拽那白衣女鬼的頭發,聽她慘叫連連後,又厭惡地把她扔在地上,擡腳把鬼踹到了牆角去。
女鬼又是一聲驚呼,瞬間消失逃走了。
晏青不屑于去追擊這種小玩意,只見瑞德出神地望着他。
“奈哲爾?”
晏青的出現讓瑞德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又說服了自己,清醒時遇見的人和事的确是夢境內容的主要來源。
瑞德看着晏青走過來,奇怪,現在黑暗中突然又能視物了。
他發現晏青穿着他幾天前挂在晏青衣櫃裏的毛衣。
瑞德的衣品常常被摩根吐槽說他從來沒有從大學裏畢業,瑞德覺得自己穿得很正常,但他實在不能确定晏青是否喜歡這樣的打扮,只能照着影響裏晏青穿過的衣服挑選了一套衣服。
裏面包括了一件大衣,也有圍巾,但晏青現在又只穿了一件毛衣,脖頸露在冷風裏。
瑞德走過去拍了拍晏青的肩,發現毛衣的領口比他想象中的更大,只能遮住一般肩膀,他的手掌拍在晏青的皮膚上,“你不冷嗎?”
瑞德問出口,又思考着晏青只是他夢裏的一個虛影,他會冷嗎?
如果他會冷,那這也只是虛拟的冷,在他的夢境中,假設他能夠控制,冷就能夠變成熱,也就是說這種冷并不真正存在,他的問題會失去意義……
晏青的反問插入了瑞德的思索,“你冷?”
也對,鬼魂出現的地方溫度會下降,在夢裏也一樣。
晏青把毛衣袖口放下來,拉着瑞德的手,過長的袖子恰好能蓋住兩人的手。
瑞德意識到這間毛衣不是領口設計得太大,而是自己買得不适合晏青的身材,回去之後他得看看現實裏是不是如此。
瑞德的手比晏青寒涼的手掌還要冷。
晏青輸了點靈氣給他,“這樣就不冷了。”
他拉着瑞德朝屋外走,晏青走在前邊,推開門,瑞德感到一陣亮光在眼前閃爍,随後就是頭暈目眩。
他從夢中醒來。
“瑞德?”摩根把瑞德拍醒,“別在這裏睡。”
晏青看着摩根按在瑞德頭上的手有些幽怨,就差一步,他就可以看到瑞德意識世界裏那個巨大的書房了,就差一步。
瑞德揉了揉眼睛,忽然感到手掌暖和了一些,指尖也沒有了之前的僵硬。
有些奇怪,人在睡眠時身體溫度理應會随活動減少而降低。
他把滑落到大腿上的資料夾撿起來,發現正翻開的資料上有一個女孩的照片。
莫裏莎.卡特,2005年11月3日去世。
他記得在夢裏見到的女鬼和莫裏莎有着同一張臉。
看來他在睡前看到的照片讓他的大腦自動編造出了一個夢境。
等等,瑞德記得自己沒有在受害者名單裏見過莫裏莎的名字,而第一個受害者出現在11月13日。
霍齊見瑞德盯着莫裏莎的資料,松鼠似的逐漸皺起眉頭,向他解釋:“雷納德警探認為的嫌疑人是莫裏莎的男友約翰森。”
“他是一個吸/毒者,”吉迪恩親眼見過了約翰森,他産生了和莫夫頓警探一樣的疑問,“只有十七歲,身體羸弱,我不認為他有能力徒手拆開椅子,或是制服一個經驗豐富的正式警員,這不是我們要找的人。”
“雷納德警探僅僅因為莫裏莎的死亡時間就斷定約翰森是兇手嗎?”摩根問。
“當然不是,”霍齊搖頭,拿出了一張照片,“他發現約翰森會在夜裏跑到郊區,繪制這個符號。”
瑞德結果照片,照片裏的水泥地上畫着一個紅色符號,他湊近了去看紅色符號的痕跡。
“是油漆,他用油漆畫的。”吉迪恩解釋道。
“就像街頭塗鴉一樣。”瑞德想到。
這個紅色符號由一個圓環和一些筆畫組成,中間有兩條波浪線鏈接上下。
他又在紙堆裏找出unsub留下的紅色符號,這個符號也有一個圓環和一些筆畫,但這些筆畫不盡相同,中央也不是波浪線,而又一個近似月亮的圖像替代。
“你想到了什麽嗎?”吉迪恩問,他一向把瑞德的頭腦視作珍寶,他廣泛的知識面給了他強大的聯想能力,總能在案件中快速找到重點。
側寫需要的就是這種把種種不可能聯系到一起的能力。
“這像是……某種文字,”瑞德剛開始還有些遲疑,接下來的話就順暢多了,“我暫時看不出是什麽,但應該是某種字母文字。”
“帶回酒店看吧。”霍齊說,告訴組員們今晚可以先解散了,JJ訂好了房間,但是大家的行李都還沒來得及帶過去,“但不要睡得太晚,我不希望明天又看到你在辦公室睡覺。”
瑞德乖巧地連續點頭,他的思緒還停在那些圖案裏,也不知道有沒有把霍齊的話聽進去。
霍齊拿他沒辦法,只有摩根長臂一揮,攬住瑞德的脖子,又幫他提上行李袋,把人往外推,“行了,babykid,趕緊回去睡覺,我會把兩張圖發給加西亞,讓她查查看。”
瑞德輸在力氣上,被摩根拖回了酒店。
BAU經費充足,每個組員都有單獨的單人間,有些時候還會有人分到雙人間,但也是一個人住的雙人間,另一張床将會淪為行李架和資料架。
不過瑞德也聽吉迪恩回憶七十年代行為科學組剛剛建立時,FBI高層沒有完全認可側寫,組裏也沒有幾位可用的側寫師,常常是兩人出外勤,拿着有限的經費住汽車旅館雙人間。
後來側寫技術展示出了它在提升破案率方面的巨大作用,以及面對不知為何二十世紀以後連環殺手數量不斷增加的情況,BAU得以活得打量經費,并活躍在調查一線。
瑞德洗漱收拾完之後倒在酒店大床上,看了一會圖片後,拉上被子沉沉睡去。
他很少睡得這麽快,他加入BAU很長時間了,但那些案件仍會令他無法安睡,只能在白天靠打量□□維持清醒,不少人吐槽過他的黑眼圈。
晏青隐身跟着瑞德回到酒店房間後就找了一個靠窗位置,盤腿坐在地毯上。
人造纖維的觸感同羊毛一樣柔軟,晏青記得在他閉關,化纖的主要用途是制造女士絲襪,現在卻能鋪張地制作地毯了,人類這幾十年裏的發展,比他過去幾千年看到的還要多。
瑞德關掉了所有燈光,只剩下月光穿過薄紗窗簾,從晏青的黑發上滑落。
雪停後的夜晚,月色格外清澈。
晏青在月下打坐修煉,趁着這點時間運轉時間,療治遺留的傷勢,恢複力量。
但沒過多久,瑞德的夢中呓語就讓他分神了。
睜開眼,靈力湧動,雙眸在月下泛出金光,又快速如煙消散。
他又一次進入了瑞德的夢境。
在這一次的夢境中,瑞德發現自己似乎處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他用自己的眼睛觀察世界,卻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
瑞德讀過不少關于夢境的研究,這是一種正常的做夢狀态,他沒有多想,跟随着夢境的發展看了下去。
這裏是布蘭諾福利院,吉米和晏青正坐在後院的臺階上,吉米拿着他的課本愁眉苦臉。
瑞德也坐在臺階上,看見吉米手裏拿着拉丁語課本,自己則拿着兩張符號照片。
“incedo per ignes(我有敵人藏着呢)。”吉米惡狠狠地看着自己的課本說。
晏青在一旁嘆氣。
吉米吐了吐舌頭,又轉過來瞧瑞德,“咦,你也學拉丁語嗎?”
“拉丁語?”瑞德看了看符號上的奇怪筆畫,這些類似字母的文字是羅曼語族的可能性很大,但他一直無法分辨它的基礎語言。
“嗯,”吉米指着照片的背面,“vos,是你的意思,不過其他幾個我看不出來。”
瑞德把照片翻過來,對着光去看,發現了吉米所指出的單詞vos。
……
是鏡像書寫!
靈感沖進了瑞德的大腦。
鏡像書寫曾被文藝複興時期的工匠使用,達芬奇也曾用鏡像書寫寫下一本工程手劄。
兇案現場的符號畫得很潦草,像彎曲的蜈蚣一樣排在地上,除了字符之外,瑞德一開始甚至想過這是某種象形畫。
不過有了吉米指出來的這個參照字符之後,瑞德可以通過筆跡分析,把其他字符也單個分出來。
“吉米,你能借我筆和本子嗎?”
吉米把自己的草稿本和鉛筆遞給他,又好奇地湊過去看,但晏青一直平靜地坐在一旁,只稍稍偏頭,看着瑞德的手。
“vos。”
“moderat……不對,是moderas。”瑞德刷刷塗黑寫錯的字,重新寫下單詞,“還有……mors死亡。”
“vos moderas mors.”瑞德通順地念了出來。
“你……blabla。”吉米發現自己只認識一個詞。
“你掌控死亡。”瑞德替他說出來,又去看另一個符號,這個符號上的筆跡和兇案現場的符號非常相似,瑞德可以用同樣的規律區別開字母,“cymba redttus.”
“你寫錯了。”晏青突然說,他指着redttus中的t,用手指抹花了鉛筆痕跡,“這是reditus,返回。”
瑞德重新去檢查照片,把兩個單詞中的i進行對比,這兩個自己基本一致,但拉丁文中的渡船的确是晏青的拼法。
難道是約翰森寫錯了嗎?
“cymba reditus.渡船返回。”瑞德按照晏青的改正念叨,“這是一個魔法陣嗎?”
中世紀的确有許多“據稱”的魔法陣用拉丁文繪制,梵蒂岡教廷現在也有着用拉丁文主持的驅魔儀式。
約翰森拒絕告訴霍齊或是吉迪恩他為什麽要畫下這個符號。
而兇手畫下了相似的符號……魔法、獻祭、宗教性質讓瑞德必須得考慮unsub可能存在某種程度的精神疾病和幻想症,着或許可以解釋他不斷變換的殺人方法。
“這些符號的文字內容對unsub有重要意義,是他渴望表達的潛意識,”瑞德念出了聲,他想到吉米和晏青還在一旁,可轉而又記起自己在夢裏,說一說案件內容也沒有關系,畢竟晏青還在華府的家裏,而吉米已經……去世了。
“……渡船和中間的波浪線對應,這應該是在表現河流,在unsub留下的符號中,中心是一個彎月,或許代表了夜晚,夜晚對應死亡,這是中世紀藝術的常見表現形式。”
‘你掌控死亡‘中的你是指夜晚嗎?unsub的确是在夜間殺害受害者,‘vos‘是否代指unsub本人?他有炫耀欲和掌控欲嗎?”
瑞德停了下來,不,一個極具炫耀欲和掌控欲的激情驅動型殺人犯不會在受害者跌下樓梯摔死之後停手。
他是一個任務型殺手。
“應該是‘vos moderat mors。”
瑞德聽到晏青的聲音,他的聲音總是很好認,清亮如水,春風拂面。
瑞德側過頭去看坐在一旁的晏青,倏忽間,一切景物都化作白光消散了。
他這才發現聲音的來源就在他的身前,而不是右邊。
一切景物消散後,留下一片沒有緯度的白色空間,瑞德失去支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眼前的晏青輕笑一聲,沒把他拉起來,而是和瑞德一起坐在白光之中。
晏青把瑞德手中的紙筆接過來,兩人中間出現了一張木幾。
瑞德看着雕花木幾,露出了他疑惑思索時常有的皺眉表情,這是紅木嗎?
晏青不知道瑞德的想法,他正把照片上的字符一個一個用清晰方正的字母描摹出來。
vos moderat mors。
寫下這句話的人筆跡淩亂,t和s幾乎不能分辨,又沒有采用常見的主首謂尾的拉丁文寫作語序,如果不是晏青想起他見過這個魔法陣圖案,他或許也會認錯。
所以當他看到瑞德在奇怪的方向上越跑越偏時,忍不住脫離隐身狀态,揮散瑞德的夢,把正确答案寫給他。
“第三人稱?”瑞德看着動詞結尾由s變為t。
“把mors放在結尾,作為……”
“作為強調!”瑞德默契地接上晏青的想法,“死亡掌控你,他這樣告訴受害者嗎?他視自己為死亡本身?”
瑞德看着晏青的眼睛,他覺得夢裏的晏青大概是他的某種意識的集合體,如果夢裏的自己沒有答案,那麽這一部分意識或許會給他前所未有的方向。
晏青眨了眨眼,瑞德發現他的雙眼會在充斥空間的白光中顯出金光,就像是……陽光透過琥珀。
現實裏晏青的眼睛是這樣的嗎?
“不,這是一個魔法陣。”晏青說。
“是的,unsub認為這是一個魔法陣。”瑞德對“自己”的看法認同地點頭。
“‘死亡‘指的是一個形象。”
“比如荷爾拜因描繪的《死亡之舞》,還有《死神的勝利》,死亡在中世紀文化中是一個常見題材,人們時常用骷髅或是死神形象來表現。”瑞德的腦內資料庫迅速給出回答。
“mors并不是死神(messor),”晏青解釋道,他喜歡和瑞德聊天時候一切順暢的感覺,“死神是靈魂的引路人,但是死亡(death),他能夠掌控死神,這是他的鐮刀。”
他指了指瑞德原以為的彎月圖案。
按照西方傳說,死亡的确會吸引死神到來,瑞德以為這個“他”是晏青的拟人化說法,沒有多想。
“OK,那麽這個魔法陣的作用是阻擋死神,阻擋死神帶走受害者的靈魂?”
“是的。”
“他要受害者的靈魂做什麽?”
“我不知道。”晏青誠實地說,靈魂的作用實在很多,他無法從這個魔法陣上直接判斷,“去看看案發現場吧。”
或許他能從現場殘留的魔法波動看出些什麽來。而且他現在也不知道畫下這個魔法陣的到底是人類還是巫師,他更想就近看着點瑞德,以免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裏冒出來的靈異生物擊碎BAU小組的三觀。
嗯,夢裏不算。
“我明天去和摩根聊聊。”瑞德答到,低頭似乎又陷入了思索。
然後晏青就發現自己被趕出了夢境。
好吧,他施展的法術是入夢,而非造夢,如果夢的主人決定結束這個夢境,那麽他也無法繼續留在瑞德的夢裏。
晏青睜開眼,起身走到瑞德的床邊,注視他安靜的睡顏,低聲念了一句,“小沒良心。”
又蹲下來,讓月光灑在瑞德的臉上。
瑞德因為突如其來的光線感到不适,蓋在眼皮下的眼球不安地轉動。
晏青回頭看了眼根本擋不住光的窗簾,掐了個法訣,讓房間暗下來。
他又仗着自己能在黑暗中視物的能力,戳了戳瑞德高挺的鼻梁,聽見睡眠中的人嘟囔一聲,才滿意地回到原來的毯子上打坐,等待第二天的陽光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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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瑞德一沖進辦公室就開始喊道。
“aho,boy,”摩根差點被他撞上,好在他如同加西亞所說的豹子般敏捷,接住了瑞德手裏差點撒了他滿身的咖啡。
滿杯的咖啡還是溢出來了一些,瑞德連忙找紙巾給他擦手。
摩根道不太在意,把咖啡杯還給瑞德,打趣道:“今天的咖啡這麽滿?是你還沒開始喝,還是已經喝完一杯了?”
“我早餐喝的是檸檬蘇打,這杯咖啡還沒喝。”瑞德說,他做了半個晚上的夢,第二天起來卻全無困倦,得到了一個難得的沒有搭配咖啡的早餐。
“好吧,你說的發現了什麽?”
“兇手留下的那個符號,”瑞德說着,其他到達警局的組員也圍過來聽,“那是一個中世紀魔法陣,上面的字符是拉丁文vos moderat mors,死亡掌控你,是一個用來阻止死神收割靈魂的魔法陣。”
“那約翰森畫下的符號呢?”吉迪恩提問。
“那是渡船返回的意思,中間的波浪線代指冥河,應該是用來喚回靈魂。”
組員們從不會對瑞德的信息來源發出質疑。
“看來約翰森想要喚回他死去的女友的靈魂。”艾爾發出感嘆。
“但是他不可能成功,”瑞德說,“他在魔法陣中寫錯了一個拉丁文單詞。我認為他可能不是從某本青少年惡魔書或是惡魔幻想網站上找到這個符號。”
其實大部分惡魔崇拜都沒有上升到□□殺人的地步,側寫師們見過的大多數是無處發洩荷爾蒙的叛逆青少年盜取財物,亵渎教堂、墓地。
他們形成了一個獵奇、邊緣化,但相對無害的群體。
unsub絕不屬于這群追求認同的青少年。
“我們需要再和約翰森談一談,他可能和unsub有同一個信息來源,甚至見過unsub。”吉迪恩說。
“瑞德,和吉迪恩一起去見約翰森,你更了解他留下的符號。”霍齊說。
“我…”瑞德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說,“我想去案發現場看看。”
“先去見約翰森,”霍齊道,“雷納德用襲警的名義拘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