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張鷟沒想過自己也有坐綠皮火車的一天,但是他沒半點兒不高興。

昨晚他們一起去的陳玉山家,他那離火車站很近。許久不見的陳玉山好像瘦了一些,房裏收拾得無比幹淨,好像下一秒就要退租走人似的。林野本來以為會被罵一輪,誰知道大半夜被吵醒的陳玉山只是沉默地開了門,給他們塞了枕頭被子,就從冰箱裏拿了瓶啤酒到陽臺上喝。

林野看到他顴骨上有一處明顯的瘀傷,夾着煙的手腕上也有像刀傷的痕跡,他本來想說些什麽,可陳玉山喝完了就進了房,全程沒有任何的眼神交流。他只好給林一躍發了信息,然後開始訂票。

張鷟本來想買機票,林野卻賣起了關子:“交通酒店我來就好,你就負責我們的逛吃逛吃就好。”張鷟撐不住,點了點頭就趴在沙發上睡着了。

從S市到Y市,高速路距離一共1768公裏,坐飛機3個小時,坐動車10個小時,而坐綠皮火車,卻要花上23個小時,還要在某個城市換乘。

他們一共就5天時間,卻要在路上折一半兒。

兩人敲定好了之後,張鷟幾乎是被林野帶着走。他們很幸運地搶到了兩張連在一起的下鋪,天剛蒙蒙亮就到了火車站。拿着那張淡藍色的車票,張鷟的眼裏有了一絲茫然。這就走了?走去哪兒?他們甚至連箱子都沒拎一個。

上火車的那一剎那,張鷟就感到不舒服。老實說他也是和周可媛翹過課坐過長途車的人,這點接地氣的舉動可以和太子們吹個半年。可那畢竟也才個把小時。看着這整潔幹淨的車廂瞬間被填滿,各種方言不絕于耳,什麽花生瓜子兒往外掏,方便面和廉價鹵味的氣味撲面而來。不得了了,那邊還有人脫鞋脫襪子了。

張鷟有好幾個瞬間打退堂鼓,剛想跑下車的時候,車開了。

“不習慣吧。”林野笑了笑,掏錢買了兩瓶水和兩桶泡面,紅燒牛肉味的,火車标配,“我們得在這睡一晚上,明天早上同站換乘,下午才到。”

張鷟瞅着那灰兮兮的床單,面露難色。

林野也沒辦法,只好把自己那床相對看起來幹淨的床單給人換了,張少爺這才坐下來。

因為實在是太困了,兩個人吃了點東西就睡着了,盡管車廂嘈雜,但困意彌漫抵擋不住,也算是斷續恢複了點精神。睡了兩輪之後天黑了,大家都睡的時候他倆倒是睡不着了。

火車熄燈早,十點鐘整個列車就黑了。他倆都不睡,坐在窗邊的位置上聽歌聊天,一人一邊耳機,聽到什麽随機随緣。

有些睡眠淺的聽不了說話聲,出聲提醒了一句,林野就帶着張鷟到過道裏抽煙。

張鷟看着那些路旁的燈在林野臉上明明滅滅突然笑了:“你可真行,你平日都是這麽說一不二風風火火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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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這麽多幹嘛?”林野也笑了,“其實我也是第一次去這麽遠的地方玩,以前都沒人陪我。”他撚了撚那黑金的濾嘴,眼睫垂下來,“這麽年輕總要沖動幾回,可能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很社會啊小老板。”張鷟吐了一口煙霧,“很對我胃口。”

他被管怕了,項敏華對他的标準和要求與日增多,他所能做的最大反叛也就是在離家遠一點的地方上學,拿朋友當當擋箭牌,和對她胃口的姑娘分手——還不是他主動的。

他倆沉默地抽完嘴裏的煙,就走回靠窗的小桌子坐好,看窗外濃烈的夜色,聽之前沒聽完的歌。

“林野,你看!”張鷟壓低聲音發出一聲驚呼,“那邊有顆特別亮的星星!”

林野看過去,一開始只看到那一顆,真的很璀璨,在樹林枝葉的掩映裏也蓋不住它的耀眼。過了一個隧道之後視野更為廣闊,整塊天幕像塊深色的天鵝絨,不知道是誰撒了一地的鑽石,或明或暗的星子點綴其中,美得人都快忘了呼吸。真的太多了,也有些太小了,要很用力地去看,眼睛都有些酸澀了,卻又覺得很值得,似乎就應該為這樣的美景流淚。

這時正好歌放到了那首林野的鈴聲,他還以為是手機響了,正想拿起來看,卻碰到了張鷟的指尖。

“...我一直很想問你這首歌叫什麽。”整個車廂都是黑色的,他們看不見彼此的眼睛,一時間之後聽到車輪壓過鐵軌的聲音。

耳機裏是鋼琴的前奏,清脆的旋律讓人置身在曠野宇宙裏,孤獨得有些喘不上氣。女聲很空靈,男聲聽起來就有些過于绮麗了,兩者和鼓點交織,聲聲擊在人的心頭,和心跳融在一起。

好像過了一個世紀,又像是一個眨眼,張鷟終于聽到林野細若蚊吶地說道:“Take me with you.”

他愣了一下,鬼使神差地說了句好。

林野當然不是第一次聽這首歌了,所以當張鷟說好的時候,鼓點正好敲在耳膜,而對方眼底的星子,也灑在他的心頭。

他把自己埋到相疊的手臂裏睇着他。

綠皮火車,隧道,斷斷續續的樹和燈,滿山遍野的星星,音樂的封面是兩個手牽手在月球表面漫步的宇航員,和随着軌道搖搖晃晃的人間。

還有張鷟又困了,他真的很能睡,那雙明亮深情的眼睛閉起來,睫毛被光打下一片小扇子似的陰影,他的嘴唇是M型的,線條優美,還有一顆小小的唇珠。

林野傾身過去,極為短暫又驚天動地地碰了一下張鷟的薄唇。

他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麽比這還要浪漫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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