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令無數學生恐懼痛恨的高三終于來了,他們要面對寫不完的卷子,背不完的政策熱點和數理化公式,好像有什麽人把一個又一個的沙漏放在考生們面前,你緊張的盯着它,像是時間不斷循環重複,日複一日,又擔心那最後一顆沙子落下來後真的沒有別的沙子去蜂擁去吞噬,人生為數不多的公平競争還是來了,砸得你措手不及。
當然了,這對于林野這些人所在的學校,氣氛上沒有很大的改變,畢竟他們前兩年也是這麽過來的,七中的酸腐氣愈發濃重,大多數人都巴巴地守着周測月考榜,就指望着看哪個跌了,誰排名又上去了。被說了不服氣的就嘟囔兩句,大家都帶着厚重的啤酒瓶蓋兒,誰也看不清誰,瞪人都瞪不幹脆。
張鷟他們更加不可能掐起來了,他們甚至都不緊張,除了學習,還有大把別的出路不是?太子們彼此和和氣氣的,問候問候,氛圍團結友愛,跟下午茶會似的,就是不知道背地裏是不是雲波詭谲暗箭難防了。
張鷟卷子寫累了,支着下巴看窗外的樹,陽光被葉子切割得破碎,撒了他一桌子。陸灼約了他晚上喝酒,就他倆沒別人,張鷟最近也是煩得緊,光明正大摸出手機回信息,回完了再揣回口袋裏迎上老師吹胡子瞪眼的樣兒,起身,交卷。
陸灼早就喝上了,一杯接一杯,表情苦大仇深活像別人給他帶了頂青嫩的帽子。張鷟覺得新鮮,坐下後打量了好久明知故問道:“你家季老師呢?沒被你雙面膠似的粘過來?”
“我已經一個多星期沒見到他了,他去C市出差了,”陸灼苦兮兮地又幹了一杯,“他最近總避着我,說要我好好學習blablabla...”
“你會聽話?扯淡吧就。”張鷟跟他碰了碰杯,“走一個。”
“當然不聽啊,一天見不着他我就難受,就換着法兒地在他面前晃,他就怼我,萬一成績掉了他肯定又生氣不理我。”陸灼愁得快在沙發上打滾了,這是個小清吧,他那嘟嘟囔囔的怨念都快影響到臺上唱慢歌的了,“我真的聽不下政治課啊日,他還特地跟那老師打了招呼死盯着我,睡覺都不行。”
“真是愛之深責之切。”張鷟笑道,“以前也沒見你這要死要活的樣兒啊,人就出個差,先前你們那校花給你天天寫情書送巧克力什麽的也沒見你這麽折騰啊。”
“他哪兒能跟別人一樣啊,”陸灼癱在沙發上,好像想起了什麽倏地笑起來,“栽了,真他娘的栽了。”
張鷟看他那得瑟樣,覺得真欠打,又覺得真好。
“你真是無可救藥,敢情這麽多年的真心擱這憋着呢,小心血本無歸。”張鷟學着他那樣癱在沙發上,活像兩團抹布。
“張鷟,你不會說話能不能就閉嘴,”陸灼踹了他一腳嫌棄道,“你這種沒找到真愛的人不懂,跟你沒話聊。”
“喲,還‘真愛’呢,人季老師說了愛你了嗎就真愛。”張鷟毫不客氣地回怼道,卻半晌沒等來陸灼的飛踢。
他斜一眼過去,就看這發小眉眼都耷拉下來,盯着手機默然不語。
張鷟恨不得給自己一嘴巴子,但更驚訝的是季逢真的沒正面回應過:“不是吧,你們這拉拉扯扯的都快一年了...”
“鷟兒!你說他會不會...”陸灼攥着手機翻來覆去地折騰,神情驚惶,“你說他會不會根本不喜歡我,但礙于我是個二世祖,又是個高三生,他得罪不起又耽誤不起...所以一直不敢跟我挑明...?”
“不、不會吧...”張鷟一直認為他們倆挺好的,但被陸灼這麽瞎猜他也沒底,“不然等他回來你們...聊聊?”
“不,我現在就要!”陸灼作勢要撥過去,張鷟還沒來得及阻攔他自己手機卻響了,是柳緒。
“喂,怎麽了?”他沒掩飾,陸灼也聽得見個大概,那邊吵吵鬧鬧的,應該是一群人在說笑打鬧,“你還沒休息嗎?”
“張鷟...”柳緒聽起來喝了點酒,“我今、今天被小課老師罵了,我不想學了,我想回去...”她吸了吸鼻子,“張鷟...”
“怎麽喝了這麽多...”張鷟問道,“有人可以送你嗎?”
對面好像有一瞬間的遲疑,但還是開口答道:“有個人跟我住在同一個小區,我...”
“那就讓他送你,別自己回去,早點休息好嗎?”他不由自主又拿出了那套模範男友的準則,完美地說着哄着,嘴角的弧度都那麽模式化,“再堅持一下,有什麽我們回來再說。”
陸灼皺着眉看他。
“...”對面安靜了很久,最後輕飄飄來了一句,“你甚至沒問對方是男是女。”
電話挂了。
張鷟聽着忙音,不可置信地看向陸灼:“這...這什麽意思?我想讓她早點休息有錯嗎?”
“這個出發點沒錯,但你對她沒有占有欲,這個根本上就是錯的。”早就嘗遍酸甜冷暖滋味的陸課代表認真道,“你不愛她。”
張鷟服了,但又無話可說,就這麽點事兒能扯出這麽多?出院後他也冷靜了,也不想挑備考的節骨眼給對方不痛快,和柳緒分手的事情也就擱置了。
陸灼想了想灑脫一笑,又癱在了沙發上:“我估計你離單身不遠了,現在到我了,成敗就在今夜,買定離手輸贏天定啊!”
看他這樣張鷟也懶得再貧,看着視頻電話響了半分鐘才被接通,電話那頭的季老師戴着眼鏡備課呢,身上還有暖呼呼的水蒸氣,估計剛洗完澡坐過來的。
“怎麽了?”季逢眯起眼睛微笑道,“作業寫完了?”
“就差政治作業,我不想寫...”陸灼看到季逢的時候整個人就變得很小心翼翼,又慫了回去,“我...”
“不寫不行,覃老師對你很看中的,你也就這科拉分,提升成績去上個更好的大學不好嗎,”季逢翻開他的備課本,把手機給架好,估計是早就習慣了這種交流方式,“你在哪兒呢這麽暗,我看不清你...”
“酒吧。”他看季逢那樣又要說他,趕緊道,“我心情不好,來坐坐,一會兒就走了。”
“怎麽了?”季逢就算是再遲鈍也看出了這小少爺今天蔫蔫的,像沒澆水沒曬太陽的蔬菜,放下了手裏的筆認真看過來。
“季逢...”他很少直接叫對方的全名,都是耍滑賣乖地季老師季老師地叫,但他看着季逢溫潤的眼睛又問不出來,他不怕付出真心,他攢了這麽久的真心本就該全部給他,就怕他還沒有這麽好的心理承受能力接受,他怕他崩潰,會口不擇言,會連最後一點死皮賴臉的勇氣和機會都沒有。
他垂下眼睛,覺得自己圍着對方轉的這一年來好像真的極少得到如此認真的注視,在季逢眼裏他好像永遠是個孩子,對方只是實踐身為老師的責任和義務去照顧他的情緒而已。他越想越委屈,越發不敢問,支支吾吾地不說話。
“怎麽了?”季逢加重語氣,又問了一次,“是不是酒吧裏有人欺負你了?”
“他們哪兒敢啊。”陸灼忍不住笑了,但聲音還是沒掩蓋那一點委屈憤懑,“我只是想你了,想看看你。”
季逢那刻的表情,有點無奈,又好笑,更多的是一種放下心來的輕松,他是真的擔心陸灼遇到什麽事了,還有一些隐藏着的寵溺和柔軟。
張鷟看見了,陸灼不敢看。
“我明天下午的飛機回S市,再忍忍吧?”季逢商量道。
他們粘粘糊糊地挂了電話,張鷟睇着陸灼多雲轉晴的臉嘆了一句:“真是服了,你撒嬌真可怕,真怕浪子變情種啊,太作了吧。”
“更可怕的是那些至始至終都是情種的,”陸灼心情好不跟他計較,“他若是不說,你都永遠不知道他能有多深情。”
張鷟心髒疼的一縮,茫然地看着臺上唱情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