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張鷟覺得自己像被打了一巴掌。

那些沖動和不顧一切像個氣球，就因為林野這一句輕飄飄又篤定的诘問跟針似的戳壞了在他體內爆炸，五髒六腑都火燒火燎地疼。

“我沒有做。”張鷟的回答近乎是咬牙切齒了。

這一瞬間的林野看起來無比陌生，對方垂着頭，張鷟看不到他為之着迷的林野眼裏的光，那個人就是無比黯淡地，頹坐在白得刺眼的病床上。之前和林野在一起的每一天張鷟都是很開心很愉快的，他們彼此契合，十分默契，對方知道自己每一個梗，和他相處很放松...

卻沒想到自己在這點事上都不被信任。

林野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輕聲說：“可在場除了你，沒人錄...”

“我就是沒有做。”張鷟壓着火道，他大多是軟組織挫傷，為了壓抑自己的怒氣他全身都疼得發抖。

病房裏就他們兩個人，靜得針都落地可聞。

張鷟直勾勾地盯着林野的臉，對方恹恹地垂着腦袋，連個眼神都吝啬給予，他倏地覺得自己是不是理解錯了，會不會林野已經不這麽喜歡自己了...他不由慌張起來，嘴張合了幾次都沒成功說出一句話。

林野不是不想相信他，可當時除了張鷟也的确沒別人錄像了，雖然他不知道張鷟為什麽要做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他也不是這種愛管閑事的人，但孟岐的确找上門來了，他們倆現在躺在醫院裏，所以林野不得不問清楚這些。

他甚至又産生了不合時宜的幻想和奢望，張鷟是不是因為自己才這麽“報複”的，但這不對，畢竟林野不想再讓他牽扯進這糟糕的糾葛裏，可張鷟堅決否認的時候他又免不了悵然若失下來。

林一躍和陸灼幾人一同進來的，林一躍熬了兩壺熱騰騰的粥帶過來站在小桌子面前搗騰，都是魚片粥，主要是為了林野。“醫生說吃點魚有利于你的傷口愈合，我就熬了帶過來，不好吃也得給我吃...”林一躍絮絮叨叨地，還給林野配了瓶AD鈣奶。

傷口？...什麽傷口？傷哪兒了？張鷟不太了解林野的情況，他顧不上生氣，只想把這事兒問清楚，可陸灼簡單粗暴甩了個文件袋在他腿上。“查到了那個傳播視頻的傻逼，是孟岐學生會的競争對手，那天正好也在那，就錄了視頻發到了校論壇裏，攻擊孟岐私生活混亂之類的，成功把他從校會撤了下來，獎學金也打水漂了。”他頓了一下，眼神不停地瞟張鷟手裏熱乎乎的粥，咽了咽口水，“畫面裏你倆的臉都不是很明顯，但孟岐被拍了個十成十，剛才在門口也跟林家哥哥提了一句，他說改天去會會他，讓人接受一下社會人的毒打。”

“會不會說話，”林一躍把骨節捏的咔咔響，“是愛的教育。”

張鷟終于得以沉冤昭雪，他心情好了一些，三兩下幹完林一躍煲的粥，期待能得到林野的道歉。

林野嘴唇翕動，無聲地說了句什麽，他根本沒力氣注意張鷟的反應，肩膀陡然傾頹下來，本來就沒擡過的頭垂得更低了，眉頭緊蹙，神情一點都不像誤會解除了的釋然。

——對不起，就這樣吧。

林野艱難地下床，林一躍趕緊去扶他。

“哥，我想回家。”

張鷟的臉驀地陰沉下來。

林野直到走出病房的這半個小時內，都沒有看他一眼，沒有任何解釋。

林一躍察覺了他們之間肯定是發生了什麽，不然張鷟不會這麽生氣，林野的反應更是奇怪，難得的相處時間他跟逃難似的避之不及。他斟酌了一下開口：“這個視頻不是張鷟傳出去的...剛才陸灼不是說了嗎，你怎麽還生氣啊？工資會因為這事沒了嗎？”

“不是...”林野摸上自己肋骨處的狹長傷口，從剛才開始就有灼燒的鈍痛感，他不敢看張鷟，怕自己會忍不住道歉，忍不住靠近，忍不住奢望更多，忍不住破壞更多，忍不住再把人拉過來和自己繼續過這種混亂的日子。

所以他幹脆就讓這個誤會繼續下去，以張鷟的性格肯定氣炸了，說不定以後都不會再搭理自己。這件事是張鷟在幫忙，不然林野不知會和孟岐鬧成什麽樣，他那麽傲的一個人，怎麽可能會忍受和一個陰晴不定、是非不分的人繼續做朋友。

所以就這樣吧，趁這個機會斷就斷的幹淨一些，他們本就不是一路人，張鷟有他自己的人際圈，有漂亮的女朋友，有對他要求及其嚴格的母親，有明确目标的大學和專業，還有家業要繼承...

林野聞着醫院裏消毒水的味道，會讓人感到舌根發苦，導致他笑起來都看得人難過又苦澀。

他已經影響了太多東西，張鷟曾說過為喜歡的人選擇一個城市是很愚蠢的，可林野就是這麽愚蠢地想過張鷟在哪他就跟去哪，他從來沒想過事态會發展成這樣，他只想默默地喜歡他，默默地陪着他，哪怕他戀愛結婚，生小孩兒，他不要什麽身份，他只要能和他一直在一起就很開心很滿足了。

可現在他不這麽想了，早就不這麽想了。

林野想起羅煙對林一躍失望至極的心痛诘問，想起項敏華的控制欲和嚴格要求，想起柳緒的那個眼神，想起那個夢裏張鷟流的所有的血，現實裏他受過的所有的傷，想起自己無人應答的聲嘶力竭，想起現在這個灼熱的，跳動的，疼痛的傷口。

它這麽長一道，再也不能恢複如初了，就像個烙印，永遠無法磨滅的烙印，時時刻刻在提醒他——

“我只是，不想讓他變得和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