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林野說完這句話後，搭讪的男人識趣地走了。廖天成後知後覺才品出不對味兒來，他想問問，可看林野這半死不活喝悶酒的樣兒又覺得怪糟心的，還是老實地閉上了嘴。

那天張鷟很早就離開了。

寒假補習的時候，張鷟沒有來，聽說是退了機構所有的課程改請了私教。林野轉了轉筆，看着身邊這個空了的位子，抽屜裏還塞了很多卷子，是張鷟說的，套題發了就給他留一份，每兩周來拿一次。看這滿當當的抽屜，像極了當初張鷟給自己留卷子的時候。

林野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這避之不及的厭惡算是頭一遭，也不知到底該哭還是該笑。

他的身邊也漸漸有了些新的朋友，三教九流各門各類的都有，被張鷟這麽明着躲暗着嫌的，他也沒什麽想堅持的欲望，這樣就好，這樣就是最好的結果。所以林野在找新的目标，可怎麽看那鼻子眼睛都會拐到張鷟的輪廓上，他煩得很，就開始寫卷子，卷子也寫煩了，就去唱歌喝酒，時不時給身邊的情侶勸勸架，日子一天天的也就這麽過去了。

他前兩年的生活都是圍繞着張鷟轉的，發工資了發生活費了總是想着要不要攢點給張鷟買生日禮物，或者攢着和這幫公子哥們出去玩用。說他犟也好，自尊心太強也好，他林野就是沒法坦然去承別人的情，哪怕當時不說，後面也得補回來。

所以現在的林野手頭稍稍寬裕了之後，都不知道該怎麽讨好自己。

再過幾天就是他生日了，林一躍說那天要游說酒吧裏所有的工作人員，如果還能說服客人就更好了，給他唱個特抒情特浪漫的——生日快樂歌。林野看他那興奮籌劃的勁兒也不知道這生日有啥好期待的，過了生日他就滿18了，這新的一年裏他要經歷成年，唯一一次的高考，可能還有機會第一次出國游學，上大學...

學會放下第一個喜歡的人。

想到這林野癱在床上長嘆了一口氣，習慣性地把手機裏存的張鷟的照片發到電腦裏去。他慶幸過自己生于這樣一個信息時代，身邊也都是一些喜歡分享生活的人，不然他也不能跟個小女生一樣去收集這些東西。

這個文件夾只有他和哥哥們知道，林一躍特別不能理解這種做法，煩道：“也就現在你還喜歡他，以後不喜歡了指不定怎麽嫌怎麽難受呢。”

“我現在就難受。”林野垂下眼簾，盯着手機屏幕看。

和林一躍恢複了之前的聯系，羅煙本來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做母親的哪有不關心兒子的，對那兩個人的積極對抗，羅煙是打算采取消極應對了。

可近日因為林野上高三的緣故羅煙又嚴厲起來，生怕他那些不三不四的毛病教壞林野在這節骨眼壞菜，也無時無刻不在擔心林野的成績。這回是好說歹說才勉強答應。

林野就想，這麽下去也不是個辦法，退一萬步哪怕他不再喜歡張鷟，那他也不能保證以後“改邪歸正”喜歡上女孩，甚至有可能別的男孩也不喜歡。

他喜歡的就是張鷟這個人而已。

所以他也一改有些散漫的學習狀态，想什麽事都做的最好，想有一個好的名次，選擇好的學校，有更高的聲譽，賺更多的獎學金，早點經濟獨立，進一步取得精神獨立。

林呈羅煙為他付出了太多，這本來不是他們責任，林野受了這麽多年的恩，是到了要回報的時候了。

至于同不同性戀的，是他自己的問題，沒必要來叨擾長輩。

林野打算在畢業的那個暑假把一切都跟舅媽攤牌，再留三分之一的存款下來，雖然不多，但也算是一份心意，感謝他們這麽多年的照顧。

然後劃清界限罷。

不是因為什麽別的，就是覺得人活一世都不容易，舅舅舅媽就不用再負擔他的人生了，這樣更輕松一些。

林一躍背着他請了好些人，能叫的都叫來了，林野一進Goldfish就被吓了一跳，最中間的那幾個卡座全是熟面孔，有朋友有同學，甚至還有些熟客。

率先打招呼的是廖天成，他搖手搖得誇張極了，“這兒！看我！”他拍了拍手邊的一個黑乎乎的盒子，“這是我給你準備的驚喜！你肯定會感動到哭的！”

“什...什麽玩意兒...”林野現在慌的一批。

“最新的《天利38套》和五三！還有好多套題什錦大禮包，保證你做題能做到大學畢業！”廖天成越說越開心，餘寶琳都沒眼看了，捂着腦袋想死。

“野子，是不是很感動！”廖天成看他泛紅的眼眶，又驚又喜。

林野直接一個鎖喉：“我他媽看你現在敢不敢動？！”

全場人笑開了。

陸灼和季老師送的東西就比較...高級，一個頂配版的物理實驗盒？？？

林野：“我是文科生...”

他明顯看到陸灼一怔，但迅速回道：“就是因為是文科生，要留點理科的紀念品...”

“我可真是謝謝您...”林野附和了兩句熟客的祝福，繞了一圈沒看到張鷟。

“你找張鷟？”陸灼揚揚下巴，“他可能得晚一點，他今天陪柳緒去辦簽證了。”

林野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但有事也沒辦法，他垂下眼接過季逢剛給的正常版禮物盒，裏面是一個switch，還有很全的游戲卡。季逢解釋道：“我本來不想讓他送這個的，畢竟你們馬上要高考了，他就說買都買了，再送個實驗盒補救一下...”季老師的聲音越來越小聲，估計也被陸灼的腦回路震驚了，“結果你甚至都不是理科生，我都服了...”

一群人笑得前俯後仰，林野擺弄着這人生第一個游戲機，覺得自己要走上游戲宅的不歸路。

張鷟到的時候大家都快散了，林野喝了點酒，一會兒抱抱這個一會抱抱那個，哪個禮物他都愛不釋手，他有些醉了，踢踏着哥哥們一起給他買的一套西服的配套皮鞋，乖乖地垂着腦袋接受每一個微信的好友申請。

張鷟拿了個包裝精致的禮物盒背光站在門口，店裏很暗，但兩人對視的時候明顯都僵了一瞬。

張鷟送了副耳機，他不知道林野喜歡什麽款式，就選了個最低調的，純黑，但質量一流手感很好，價格...價格還是別讓林野知道了。他看林野略顯興奮地拆開，插到switch上擡頭笑道：“有了這些東西以後還出什麽門啊，破費了破費了，謝謝哥哥們的包養。”

張鷟看着月光在林野眼底撒的銀斑，像片斑斓的湖。

他就這麽看着他，笑了笑，勾月一樣的眼睛微微彎起。

林野只覺自己瞬間被點燃了，體內那些酒精在蒸騰灼燒，連帶着肋骨那個傷口都隐隐作痛起來。

散場之後他一個人拎着大包小包的禮物在街上晃悠，機車停在天橋的那頭。林野坐在天橋上，戴着新耳機聽了幾首最愛的歌，再通關了一局小游戲，沖通關界面的禮花發愣，他先是看底下的車流，再看到形形色色的行人，最後看到天邊那彎月亮。

最後他拐進一個離車一步之遙還亮着燈的工作室，輕咳一聲：“您好，我想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