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番外1 律師(一)
出事當晚,時隽帶着小陳包了輛車殺到Y市公安局,見到了犯罪嫌疑人龍在田。
“我還能見到淵兒嗎?”龍在田第一句話是這樣。
時隽苦笑道:“你先操心你自己吧。”說完又于心不忍,補了一句:“小杜去醫院陪他了,情況還好。”
“別讓他老哭,”龍在田哽咽了:“對眼睛不好。”
時隽掏出錄音筆和記錄板,嘆了一口氣:“你都哭,他能不哭嗎?好了,抓緊時間,你先講,我有問題再問。”
龍在田把兩人被封控、發生關系,又分開,自己反悔回來找李靜淵的前後經過都說了,下午的事也一五一十地詳細敘述了一遍。時隽邊聽邊記,等他說完,擡頭問:“幾個要點我需要确認一下:首先,你是否知道床上那瓶R丨u丨s丨h是什麽東西?”
提起這事,龍在田突然直起上身雙眼圓瞪:“不就是春藥!姓淩的下賤玩意兒……”
時隽緊盯着他眼睛追問:“你知道這東西已被公安部門認定為新型毒品嗎?”
龍在田臉刷的一下白了,下颌牙關滾動,喘了幾下惡狠狠問:“那畜生死了沒?死了沒?!”
時隽說:“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不知道。但我知道那不是什麽好東西!淵兒的眼睛就是被這玩意兒弄瞎的!操他媽的畜生!他到底死了沒?”龍在田雙手摳在自己膝蓋上,青筋暴起。
時隽低頭寫畫了幾下,悠悠說了一句:“呵呵,還不如死了。其次,你明知李靜淵被下了藥,卻不在第一時間報警、不打120,還和他發生性關系,你怎麽考慮的?”
龍在田被問得目瞪口呆,半天說不話來。
時隽把筆尖彈回,一邊翻看筆記板上寫得滿滿的兩頁紙,一邊說:“我是你的辯護律師,你可以跟我說實話。我們之間對話的隐私性,受法律保護。”
龍在田手肘撐在膝蓋上,雙手撫額,語無倫次結結巴巴:“我倆……我……好多天沒見了……我……他當時都已經……我哪有本事……”
時隽嘴角抽動兩下,正色道:“我個人能理解,但審訊人、公訴人、法官,社會大衆理解不了。你知道這事在別人眼裏有多……難看嗎?這一點,你必須想清楚怎麽解釋。另外,那兩條匿名彩信,你删掉了嗎?是同一個號碼發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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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在田呆呆搖頭:“應該不是,但我不确定,裏面說了‘看完删掉’……哦不,p的那張核酸檢測記錄,圖片還在相冊裏。”
“你覺得誰有可能給你發這兩條彩信?”時隽一臉嚴肅,龍在田搖頭嘆道:“我都快想破腦袋了,真的不知道。”
時隽收起紙筆從容地放進公文包:“今天先到這裏。幫你打過招呼了,沒人會為難你,乖一點別惹事。走了。”
“時律師!”時隽已經轉身,龍在田突然叫住他:“你不要打淵兒的主意,我們已經在一起了。他說他會等我的!”
時隽差點兒失聲笑出來,最終緊抿着嘴憋了回去,他沖攝像頭擡了擡手,叫人開門。
第二天早上,時隽和小陳又去醫院見了李靜淵,在杜雨落的幫助下聽他講了一遍事情的經過,兩人的陳述基本一致,細節也對得上,時隽卻輕松不起來。
回H市的路上,小陳問時隽:“老大,正當防衛?蠻典型的了。”
時隽皺眉微微搖頭:“法醫說那癟三……喪失性功能和生育能力,重傷致殘。明顯過當了。而且,這暴躁老哥,打完人之後,轉頭就跟小情人做了。訴方如果按故意傷害算,說他争風吃醋,激情犯罪,你怎麽洗?你沒法洗。”
小陳明白時隽是在扮演訴方,設想可能遇到的诘難,她自然要想辦法按正當防衛辯:“可是李靜淵當時确實被下了藥,處于被侵害的狀态,龍在田的行為确實解救了他。法律管的是行為效果,他心裏吃不吃醋,并不重要。”
時隽點頭:“道理是這樣沒錯,但他們兩個在受害人半死不活躺那兒的時候,當場開搞,這個真的……給人的感覺就完全不是那麽回事。那公訴人會問,你覺得李靜淵受到了侵害,制止了侵害行為後,你為什麽不報警呢?要是男女倒還好,同性戀本來就在公衆視野裏形象不好,你不能指望所有人都真的抱着開放、包容的心态看待這件事情。”
小陳偏頭想了片刻,又說:“诶?那就不要過多去關注龍在田,咱們把注意力放在受害人身上!他不是涉嫌販毒被調查了嗎?他用違禁藥品對李靜淵實施侵害,這個是無可辯駁的呀!”
“這你就說到點子上了。”時隽終于滿意點頭:“你要辯正當防衛,就一定要把侵害突出再突出!我昨天問龍在田知不知道那個是毒品,就是提醒他,這個侵害可以很嚴重。侵害越嚴重,他防衛就越正當。我看他蠻機靈的,應該一點就透。”
小陳在自己的小本本上邊記邊說:“跟進禁毒大隊那邊的進展……诶老大!我想起來了!姓淩的不還背着命案嘛!他承認他殺人诶!李靜淵說得很對,他敢說出來,說明他根本沒打算讓李靜淵活下去啊!如果李靜淵生命受到威脅的話,怎麽防衛都不過當,直接免于處罰!”
時隽白他一眼:“你是第一天幹這行嗎?他承認有用嗎?你找得到證據嗎?當事人的骨灰都在廟裏吃香火了!姓淩的完全可以改口,就說他騙李靜淵的,故意這麽說激怒他,實際上沒有做這件事,你有什麽辦法?你覺得他傻嗎?他明知道不可能找到證據了,才敢說出來呀!”
“我靠,這個變态!”小陳氣得鼻孔出氣。
“這人能混到現在,他不可能是個傻子。我現在甚至擔心禁毒那邊根本逮不到他。地頭蛇啊你想想,他肯定不是第一天幹這個,以前都沒能逮到,哪有這麽巧,這次就剛好翻車、給我們打助攻?”時隽手指在自己膝蓋上敲,越想越愁:“根本沒你想得那麽簡單。兩條彩信也是個大雷。萬一是龍在田那些好兄弟給他發的,那完蛋了,警方查到後直接激情犯罪都沒了,說他出發前就有預謀、有幫兇,就是專門去找姓淩的麻煩的,你怎麽辯?”
小陳下巴一縮:“啊?這……”
“我說過多少次,要做最壞的打算。你老是想走捷徑,怎麽方便怎麽來……”時隽一臉恨鐵不成鋼:“跟了我多少個案子了,上來就‘正當防衛’啊,‘蠻典型’啊!這麽容易要你來幹嘛?法律援助那邊不會打正當防衛嗎?”
小陳看他來脾氣了,不敢吱聲,咬着下唇在本子上寫:“兩條彩信?”
時隽再沒開口,一直定定望着窗外夜色。
回到H市第三天,時隽早上一進律所,小陳突然從座位上竄到他面前:“時律!彩信有結果了!”兩人一進時隽辦公室,小陳就迫不及待開口:“移動終于松口了,這是龍在田那天的通訊記錄。這兩個號碼,發彩信的,一個叫沈石安,還有一個是……盛白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