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酒後
四個小巧可愛的白色瓷瓶擺在了正中間。
趁着服務生上了幾道小菜的功夫。
楊總一讓再讓把自己的位置給了藍天時,而楊總自己去了首席首位,這可不是個好坐的位置。
楊總叫楊力,是這一桌年齡最大的一個酒廠廠長了。
但年齡大,并不代表資歷最深,論資歷自然要數對着一桌人叱喝風雲的嚴總,嚴一行。
嚴一行,雖然剛過三十,但在酒水這個老行業裏算是年輕有為敢想敢做的長江後浪。
而且,這兇猛的長江後浪,把江城酒業的前浪們都狠狠拍在了沙灘上。
商場上不是過家家,能讓一桌人規規矩矩喊他一聲“嚴總”,他嚴一行不是富二代,近乎白手起家,簡單說就是個拿實力說話的人。
畢竟,江城75%的酒水銷量都集中在嚴一行啓創的楓江酒廠,楓江餾又是最近被标了國家指認名牌白酒的國宴酒。
嚴一行早就是明擺着的司馬昭之心,他就是要人人皆知,他要擴大楓江的營銷路子,買斷江城酒業。
今天這桌酒席,便宜買下藍江家送上門的酒廠,在嚴一行眼裏就是勢在必行。
好像比抓起一塊糖,随便揣進兜裏都要來的容易。
中間的四個小瓷瓶擺正了,每個人眼前都放了個七寶燒的精巧小酒盅。
嚴一行這才站起身,“今天江城酒家的代表能聚在這八仙桌上,為的是今後江城的酒業能發展的更好。今天從江城走出去的國家認定名牌雖然只有楓江餾一款,今後跟着我嚴一行幹的,我保證大家一定能看到更多的楓江餾。”
好一番沒有根據的口頭保證。這種話,藍天時上輩子聽多了,不以為然。
不過,事實上,已經開始銷往國外的楓江餾就是實力的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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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天時沒說話,跟其他人一起舉起了酒盅。
酒盅裏的酒,別說一兩了,真就是幾毫升的量。藍天時舉起酒盅在鼻子前面嗅了嗅,才輕輕把酒盅裏的幾滴酒點在了舌尖上。
等放下酒盅,果然,嚴一行就沖着他藍天時來了。
“剛剛藍小爺突然發揮的淋漓盡致,都讓咱們老楊熱淚盈眶了。不過,醬香大曲,也就是麥子酒,在座的都是酒界高人,其實沒誰品不出來。”嚴總果然一開口,随便幾句話,都能讓在座的其他人跟着搗蒜一樣點頭附和。
藍天時看明白了,今天這桌,得“喝”明白了嚴總才算過關。
“這桌上四壇酒都是産自咱們江城的白酒。能不能請藍小爺和在座各位一起品品,和剛才開宴的杯中酒楓江餾比較比較,也分析給咱們大夥聽聽。”
這明顯就是來刁難藍小爺的。
藍天時拿起離自己最近的一個瓷瓶,也不多問,先給自己斟上了。
“嚴總,藍天時剛到了能喝幾口酒的年齡,并不懂酒,只是想到什麽說什麽,在座都是前輩聽個樂呵就好了。”
嚴總站起身,一把按住了小瓷瓶,“今天這酒桌上,藍小爺是新人,這四壇,都直接拿去就好。”
嚴總又回頭吩咐了下身後的服務生,轉眼給每個人的座前都放上了四小盅。
四壇對四盅!
嚴總打得好算盤。
藍天時剛剛掂量着瓷瓶,應該有半斤。四瓶下去也是兩斤酒。而且這次是45度起的白酒。
這哪是聽他說話,明擺着就是要灌他。
此時藍天時腦子裏只反複回應着江叔告訴他的一個字:喝。
本來他沒打算真這麽硬喝下去,不停地想起來那個漫步的庸醫,這會兒還真上頭了。
“來。我嚴一行先來了。”
藍天時眼角一瞥,好大氣勢,不過拇指大的一小盅而已。
第一圈輪過來,藍天時只是禮貌的接了小瓷瓶。一仰頭,咕咚幾聲咽了下去。
第二圈,第三圈毫無間隙的輪了過來,藍天時本身就是個硬骨頭,又頂着一張硬朗張揚的臉。
既然看出來一桌人強灌他的心思,反而越發不可收拾,硬碰硬那就剛硬着來。
此時一雙深凹的眼眶裏,眼皮雙的更深邃了,裏面兩只褐色的瞳孔早已被紅色的血絲布滿。
到了第四圈,總算有了一刻喘息,四盅酒下肚,一張桌子把酒香誇上了天。可細品,卻都是誇誇其談,沒有一個人能說到跟楓江餾相比的點子上。
自然,藍天時心裏透亮,楓江餾是嚴總的門臉,不是這一桌酒桌行家喝不出個所以然,而是喝出來了,也沒人敢說。
畢竟既不能打臉自家酒,也萬萬不能惹惱了嚴總。
到藍天時了,他依舊禮貌地站起身,單手穩穩地端起白瓷瓶,對在座一圈人微微點了點頭,才把瓷瓶貼到了嘴邊。
然而此時胸口已經灼燒得厲害,簡直翻江倒海熱浪湧動,藍天時稍停了片刻。
“怎麽,藍小爺也有偏好?還是這就不行了?”
“我看,藍小爺就是年輕氣盛。年輕人嘛,怎麽說來着,都是開頭猛如虎,後面菜如狗。”
“別着急定論,當年藍老大可就是喝出來了個藍江夢,虎父無犬子才對。”
“這話不對,私生子得另算。哈哈哈。”
“……”
一張桌子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大家都接段子一樣,看着嚴總,酸的一個賽一個。
畢竟,今天扳倒了藍江家這塊白扔出來的肥肉,即使只喂肥了嚴一行,也算順水人情,對其他每個人都有好處。
藍天時數着心跳一點點加快,心口似乎是炸油開了鍋,又熱又冒煙。
等了片刻,這一桌子人的嘲諷正好助他澆涼了一腔沸騰的熱血,緩緩冷了下來。
他舉手擡起瓷瓶,近乎沒有喘息,一仰而盡。
“藍小爺好酒量!”只有楊總一人忍不住為他喝彩。
這四瓶可是實實惠惠的白酒。
藍天時放下瓷瓶,先擦了擦嘴,見嚴一行就這麽直勾勾的望着他,他并沒有立即坐下,“嚴總要聽酒評麽?”
“好啊。說來咱們聽聽。”嚴總明顯在等着了。
“第一瓶是唐家的唐三采華,醇香典雅。第二瓶是木家的木下春,醇厚留香。第三瓶是張家的楓江大汾,淳樸甘潤。而第四瓶……”說道這兒,藍天時頓了頓,掃過在座一圈渴望又緊張的面孔。
“別賣關子了,第四瓶是哪一家的,說不上來了等着看人眼色下單?”
“第四瓶也是嚴總的酒。”
“呃!?”在座一片驚虛。按規矩,這第四瓶不能是楓江餾。
嚴一行這時眉峰微微挑起,“藍小爺是說,第四瓶也是楓江的酒?”
“不能這麽說。我猜,這是楓江餾的上一代産品。香醇卻微澀,入口是先甜後苦。而如今成名的楓江餾,恐怕是多了一次蒸餾,便反轉了口感。口感濃烈,卻是苦盡甘來。”
整個屋子像是空了,瞬間鴉雀無聲。
“嚴總,您沒事兒吧。”藍天時正對着嚴一行,能清楚的看見嚴一行并不老氣卻滿是滄桑的臉上,兩個眼眶裏開始打轉。
“藍小爺介意我抽煙麽?”嚴一行轉過去身從外套裏掏了一陣子,拿出來了一盒擠扁了的紙煙盒。
“我不介意,但嚴總戒煙這麽久了,真要現在去抽一口麽?”藍天時看了眼跟嚴總身份不匹配皺皺巴巴的煙盒,不難猜出這是戒煙有段日子了。
嚴一行像是被揭穿了謊言的小學生,用手掌悄悄蓋住了紙煙盒。
“嚴某改良楓江餾用了十年,嚴某的父親用了一輩子。至今為止沒有一個人能說得清到底哪兒變了。今天沒想到被藍小爺一語道破了。嚴某真的是從心裏佩服。其實,也有些怕,果然後生可畏。”嚴一行緩緩開口,聲音坦然。
“哦?嚴總怕什麽?”藍天時雖然一身酒紅,趁着一雙吐火的紅眼睛,可語氣上依舊平和,沒有絲毫灼灼逼人的氣勢。
“怕藍江集團的藍小爺跻身白酒行業,搶了楓江餾的市場。嚴某到底還是個狹隘的小市儈,哈哈。”這次嚴一行也不掩飾,拿自己開苦玩笑,伸手擦了擦眼淚,眼角到底是挂笑了。
“嚴總能把話說開了,還這麽坦誠,怎麽會是狹隘的人。其實,藍江夢一直是不成氣候的色酒。”藍小爺這時候才露出今晚第一個笑臉。
“藍小爺已經有打算了?”嚴總身子往前一傾,整個一桌人也不再有一個是高姿态看熱鬧翹着腿的了,大家都等着擦亮了眼睛等着藍小爺說話。
“這次回到江城,正逢梅子熟了的季節。今後藍天時接管酒廠,便打算把藍江夢變成年輕人的梅酒,以後也為江城創個品牌。”
“藍小爺啊,等等,梅酒需要天時地利人和啊。”楊總再旁邊忍不住插了一嘴。
“謝謝楊總提醒。天時?我藍天時回來了。地利嘛,西口河是如今是百裏梅林。哈哈哈。”這一次,一桌人開始跟着藍天時的節奏,桌子上有了歡笑。
“西口河?!藍家不收購西口河建養老基地了?”嚴總突然情緒激動。“西口河的梅林,一定能天下第一。”
“好。人和?那我嚴一行,今天就正式宣布,嚴氏願意帶着楓江餾納入藍江集團旗下,只要藍小爺不嫌棄!”嚴一行的老家就在西口河,雖然如今那裏只剩下一幢老房子了。
聽見兒時記憶裏的梅林不會變成混凝土的高樓地基,嚴一行覺得他現在做什麽都是值得的。
嚴總的舉動,讓整個一桌人都震驚了。
這完全不按套路來,反而被藍小爺給套了,還是心甘情願進了坑,入了套。
結果,一晚上的酒宴,藍江集團旗下,多了個江城最大的楓江酒廠,還外帶上了楊家唐家兩個老牌子。
後面的慶功酒,歡喜酒,藍天時自然也是推不開,等揮臂在門口把最後一個人送走後,他也是到了極限,手沒落下,已經扶在了牆上。
“小少爺,我們直接回家麽?”司機把藍天時扶上了車。
“不,去黃浩那兒。”一是黃家就在江邊,二是他不想這個時候回去,看着藍天和那張臉,被他鎖屋裏。
藍天時把頭倚在車窗上,胃裏已經是沸騰的岩漿。
明明馬上就到黃家門口了。可藍天時卻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黃家大門走了出來——白葉舟。
“停車!”
“小少爺,可是。”
啪——藍天時已經拉開了車門,好在司機緊急剎了車。
“你回去吧。”
藍小爺的脾氣,藍家人都再清楚不過,司機一踩油門嗖一聲離開了。
兩步,一步!
藍天時從對面雙手狠狠一推,把人按在了牆上。
猩紅的眼睛,噴着濃濃的酒氣對着白葉舟就張開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