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周瑜眨了眨眼, 又眨了眨眼, 一直眨到眼皮兒要抽筋了也沒想出來該說什麽話。

陸遠把他手機放桌子上一放, 道:“不錯,有長進,起碼不是篡改小紙條了。”

“你現在也不寫小紙條啊, ”周瑜道,“我說我冤枉的你信嗎?”

陸遠看着他沒說話。

“……”周瑜,“哦, 你不信。”

陸遠:“……”

周瑜默默抱着碗吃粥, 吃了會兒才反應來,嗷地一聲:“你竟然翻我手機!”

“……翻了又怎麽了, ”陸遠道,“不翻都不知道你幹的好事。”只是話雖然這麽說, 他還是解釋了一下,“李複下午打電話讓你幫忙給他發份名單過去, 我替你接了,他說在名單你倆的微信上,聊天記錄裏就有。”

操作還是李複電話指導着完成的, 陸遠一直往上翻, 找到名單的截圖給他發過去,手指都沒亂動,就看到了最近的聊天記錄。

“這是我倆開的玩笑……”周瑜弱弱地辯解道,“他總覺得我對你有意思,我要是不承認他就沒完。”

陸遠呵呵了一聲沒說話。

周瑜把碗一擱, 道:“真的,我很委屈。”

陸遠:“……”陸遠和周瑜也算一直打打鬧鬧的,他們倆之間什麽過分的事兒都幹過。陸遠還想過自己為什麽能這麽突破底線,很多事如果換到別人,他都下不去那個手,覺得自己是三觀不正品德低下,可是換到周瑜身上他就沒有任何負疚感。

大概周瑜也是這麽覺得,這會兒當面拆穿了,他還委屈上了。

周瑜身上的汗下去,又覺得冷了點,他把被子拽過來裹了裹,跟個大肚子不倒翁似的,在床上左右晃着給陸遠分析道:“我真是太冤枉了,說不定這就是李老板為了擺脫你設下的陰謀!”

“??”陸遠這下倒是被氣愣了,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敢情問題出在我身上了?”

“也不全是,不過你想想啊,我找老公……啊呸,我找對象怎麽可能找你啊,媽啊,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不可能。”周瑜理直氣壯道,“你又不是我的理想型。”

“你的什麽理想型?”

“我另一半的理想型啊,”周瑜說,“你看,我這人愛好多,另一半至少要有愛心吧,要會養魚吧,要跟我一樣愛幹淨愛收拾吧,脾氣也得跟我似的這麽好吧……要找你這樣的,魚缸擱你那三天都沒看一眼,洗衣籃裏衣服都能壓縮餅幹了,我豈不是給自己找罪受。”

“對,”陸遠壓了壓火氣,道,“正好,我理想型也不是你這樣。”

他看周瑜撇着臉不服氣的往這看,攤手道:“我從一開始就只考慮李複這一類的,成熟,穩重,有自己的事業和規劃,有清晰明确的人生目标并為之努力,這樣的人周圍也不少,李複是,裴立勇也是,事業型總比玩物喪志型強。”

他說完從一邊拿起自己的衣服和手機,往外走了兩步,又冷笑着補了句:“就是再退一步,我跟他們起碼能正常交流,不用手動調頻。”

“調頻,”周瑜不解,“什麽頻?”

陸遠瞅他一眼,慢慢地指了指自己:“經濟頻道。”又指了指周瑜,“你,老年養生頻道。”

陸遠走的幹淨利索,一直等到了樓下才想起周瑜家的備用鑰匙還在自己口袋裏。外面的小風有些涼,小區裏不知道種的什麽花,這會兒香味随着夜風散開,熏得人頭疼。

陸遠在樓下站了會兒,漸漸冷靜下來,又覺得自己剛剛的話有些重了。

就周瑜在他家接住的這兩天來看,他直覺對方是沒有在工作的。因為周瑜這人不藏話,他平時絲毫沒有提到工作上的事情,那很可能就是壓根兒沒事情。

陸遠之前也想過問問,他好奇這人如果不工作吃什麽喝什麽,但是後來想了想,又覺得沒太有意思。

家裏拆遷多了幾套房,往外出租吃租金的有;父輩祖輩有能耐,打下江山任由孩子花錢逍遙的也有……人各有志,他自己能拼能打,但并不意味着人人都需如此。哪怕是在同一行業的李複,雖然看上去大家都是一樣打拼型的事業派,但是人家打拼做老板,後面有集團支持,手裏握着大把資金,到底跟自己也不一樣。

這麽想其實自己挺弱的。而且不僅弱,內心或許還有些羨慕或嫉妒。

他這幾天每每看到他媽看房的時候甚至也會想,為什麽他媽能痛痛快快地去考慮二百萬的房子,而自己還要為了幾千塊錢的訂單發愁,千裏迢迢去找工廠;為了可能面臨的罰款大動幹戈,晝夜難眠思索出路。如果他媽能夠幫他一把,哪怕不是給他錢,而是表個态說句話,是不是他就能輕松一些?又或者是他家裏一貧如洗,爸媽沒錢他沒指望,是不是就不會在心裏埋怨?

陸遠每次想到這些都會很煩悶,因為這些念頭使他覺得自己的獨立都是無奈之舉,而他和他媽在本質上也沒什麽不同,倆人都是自私的,他媽當年怕他拖累自己的新家庭,如今又希望在他身上獲得養老保障。而他卻是在保持獨立空間的同時又想要從他媽那裏獲得支持。

只是他稍微占據了一點道德制高點,畢竟他媽先不管的他。由此可見所謂的養兒防老并不可靠,父母養子女,不管前面付出了多少年,後面有了嫌隙也同樣是不落好。

把金錢和精力投資在人情上,大約是最不劃算的買賣。

陸遠越想越覺得有道理,等回頭到了工作上,又發現不僅是母子親情,工作上又何嘗不是如此——那天裴立勇搭便車的時候跟他說的情深意切,他還以為這個人是老板的死忠,誰知道前後不過幾天的功夫,再談起這事,後者竟然已經在另覓他處了。

陸遠感到十分意外。

裴立勇說這話的時候,陸遠正好在問東南亞的市場劃分情況。裴立勇并沒有證明回答他,只道:“這個我也正想和你說,不妨我們找個時間坐下來,沉住氣地談一談。”

陸遠當時詫異,想了想道:“可以。”又問他,“在哪兒談?”

裴立勇略一琢磨,指了指街對面的咖啡廳。

等到中午下班的時候,裴立勇已經在那等着了。咖啡廳裏有簡單的小食,陸遠剛剛落座,就見他端了一份小吃拼盤過來,還要了兩份酸奶。

陸遠看着那酸奶微微驚訝。

裴立勇笑道:“我看你平時咖啡喝太多了,會傷腸胃,所以自作主張給你要了酸奶,這個能調節腸胃。”他見陸遠只低頭觀察,沒有喝的意思,又笑,“這個是他們家自制的,請你嘗嘗,好喝了等于給他打廣告了。”

陸遠不知道怎麽就想起了周瑜,心道這倆人才認識多久,連說話口氣都要一樣了。

只是裴立勇更擅長營造氣氛一些,說話也好聽。

陸遠客氣的笑了笑,問他:“為什麽要約在這裏談?”

裴立勇把餐食擺好,這才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一直是做小家電的,服裝這一塊雖然是我們公司的大頭,但是現在情況也不樂觀。美國、歐盟和日本的貿易保護日漸擡頭,單是歐盟的新技術标準,我們聯系的這些小工廠就很難達到,而東南亞的市場勞動力成本低,現在不少工廠也已經轉移了場地,如果我們還是按照原來的模式做,這條路必定是越來越窄。”

國內的勞動力成本這些年已經達到了東南亞兩三倍,服裝企業的轉移對于這些自身生産出口的企業有好處,但是對陸遠來說卻是另一回事了。

裴立勇說的也是實話,只是他們這一行有盛夏有寒冬,什麽時節有什麽時節的辦法。

陸遠便沒表态,等着裴立勇的下文。

果然,又聊了幾句後,裴立勇試探道:“在同樣的條件下,大公司抗風險的能力更高一些,而且很多公司都有自己的工廠,屆時出口更好把控,哪怕退一步講,國際市場不好做了,我們出口轉內銷,也是一種出路。”

陸遠這才察覺風向不對,驚訝地問他:“裴總監是有了解的大公司嗎?”

裴立勇笑了笑:“好的公司也是可遇而不可求,雖然現在沒有,說不定以後會有機會。”說完又道,“人往高處走,現在先告訴你,也是希望如果将來需要做選擇,你已經有過充足的考慮時間。”

他說完之後自然而然的轉移了話題,陸遠心裏暗暗震驚,也知道目前不方便多談。

下午他們倆人都各有事情,陸遠回到公司,又被告知裴總監給他留了兩個客戶讓他及時跟蹤一下。陸遠拿着客戶的信息一查,頓時明白了這是高勇之前的兩個優質客戶。他們公司沒有專門的跟單部,這種遺留的老客戶基本就是天上掉餡餅,分到手裏簡單維護便可以拿單。

陸遠照例發了兩封較為正式的郵件,問對方最近的采購需求,并根據以往的訂單加了幾樣産品介紹。又從資料上找到了客戶留的WeChat,加了好友。

老劉在一邊看着十分眼熱,一下午也在巴巴地等着上面分客戶。陸遠卻清楚,這點恐怕是裴立勇的示好,示意他如果将來跟着自己,上司有肉下面的人肯定也有湯。陸遠心裏也暗暗高興,畢竟裴立勇這樣的上司比高勇要強出百倍,可是一想到後者今天的暗示,他卻又忍不住多想一層。

陸遠其實挺懷疑裴立勇說的“大公司”是不是和李複有關系,畢竟周瑜兩邊都認識,牽線搭橋再方便不過。另一方面,他不知道怎麽,突然又想起了上次的罰款。

上次的罰款後來處理地很順利——裴立勇提前拿出了部門的活動經費,雖然略有差額,但是不知道又從哪裏補了些,這件事就這麽揭過了。

陸遠這邊就是虛驚一場。

他在得知結果的時候不由慶幸,當即便對裴立勇多了些好感。可是這會兒隔了幾天,冷靜下來再看,這事裏裏外外又都透着蹊跷。

畢竟他們公司正遭遇危機的時候,沒有道理為了減少損失強逼業務員。而且他們老板這些年的作風,不管是出于愛才還是其他,大多數時候都很懂得拉攏業務員,否則裴立勇的待遇不會這麽穩固。

陸遠心裏存了疑,只是他平時和其他部門的人接觸不深,此時也探聽不出當時的究竟,而且如今展會在即,即便有什麽事情也得等過去展會再說,所以幹脆裝傻,一方面為了出差做準備,另一方面又把朋友圈裏對裴立勇的屏蔽取消,維持着和諧的表象。

他早已經把自己和周瑜的那段争執給忘光了。

直到有天朋友圈裏刷起了一串的生日快樂,李複,孫政,裴立勇的更新完全一樣的配圖,都是周瑜的一張自我祝福的更新截圖……

陸遠這才發現自己似乎被人給屏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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