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周瑜咦了聲, 過了會兒又明白過來, 放心道:“咱倆誰跟誰啊, 革命感情已經經過了大床房的考驗了!”又立刻賄賂道,“你看啊,我就住幾天, 這幾天咱早上白粥配小菜,中午兩葷一素,晚上來個養生湯, 衣服能幫你洗, 地板能幫你拖,你就拿我當個智能機器人就行了, 我管家,你掙錢。”
“不行, ”陸遠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拒絕道:“你過來我睡不好, 你晚上又打呼嚕又說夢話。”
他果斷拒絕,掐了電話。等過了會兒,只見周瑜在微信上發了條信息過來——是個Q版的小奶狗在紙盒裏, 盒子上面寫着“求包養”。
陸遠沒理, 一會兒那邊又發來一個,“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陸遠:“……”他覺得這人真幼稚,回複道:“沒那東西”想了想又問他,“你該不會是在開家庭旅館吧?”
今天讓這個住,明天讓那個住。陸遠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 反正自己是不太願意別人住自己家裏,這幾年在他這留宿的人中,嚴格意義上說周瑜算是唯一一個外人。
結果這家夥還住上瘾了。
他看那邊一直是正在輸入狀态,陸遠等了會見還沒輸入完,自己去廚房看了眼,琢磨着晚上吃點什麽。
廚房裏東西很少,冰箱幾乎是空着,陸遠翻了翻找出來兩個雞蛋,又看了眼鍋鏟,實在提不起興趣開火,幹脆又回去準備叫外賣。
手機上周瑜已經發完一段了。
周瑜道:“以前天霸拍賣的時候薛文明參加了,但出價到六百就不舍得了,正好現在天霸發情了,我想給他繁殖一下,所以就就問了他,誰知道他親自過來了,說要親自操作他的小情人兒。”
陸遠:“……”周瑜奇葩,他的朋友也是畫風清奇……
他心裏疑問還挺多的,魚是怎麽發情?到時候怎麽配啊,總不能也圈圈叉叉吧,記得生物課上說是體外受精……又想問周瑜這個同學跟他什麽關系,為什麽又是同學還又認識他媽,對方要加自己微信周瑜為什麽攔着……還想問問周瑜在高三的時候都念叨自己什麽了……
周瑜又發:“你晚上吃什麽啊?”
陸遠嘆了口氣,把自己的疑問按下,回道:“還沒想好,一會兒點外賣。”
周瑜:“真可憐。”
陸遠:“……”
“一起吃吧,”周瑜道:“中午做的猴頭菇魚肚雞湯,一會兒炒個菜,你吃尖椒還是吃茄子?”
陸遠讓陸媽媽做的茄子給吃怕了,回道:“尖椒。”發完又愣了下,忙問:“要不然算了吧,你跟你朋友吃吧。”
他發完之後那邊沒人回,又過了會兒,周瑜才來了句:“生米煮成熟飯,尖椒已經下鍋……不能反悔了,正好快來幫個忙。”
陸遠起初還有些不好意思,以為周瑜是讓他過去幫忙刷鍋洗碗之類的,又想了想自己多少也算做客,所以下樓買了些水果,又提了一瓶紅酒過去。
誰知道等到了周瑜家一開門,他就傻眼了。
餐桌上放着一個保溫桶和一個打包盒,還用塑料袋裝了三個饅頭……薛文明蹲在地上看魚,周瑜過來開的門,手上提着一個裝四件套的袋子,腿上挂着一只狗。
陸遠愣了下神,又低頭看了眼那只狗……
是挺尴尬的,周瑜都過來給他開門了,也沒耽誤這狗抱着他的腿激情的拱腰……一臉的春潮難擋。
陸遠都覺得快沒眼看了。
周瑜見他來了,一把抓住,低聲求救道:“東西我都收拾好了,咱去你家吃行不行?”
他這拉着人嘀咕着說話,薛文明好奇地扭頭看了眼,跟陸遠打了個招呼,驚訝道:“哎你來了啊,周瑜說他要你去那,我剛還笑話他不可能呢。”
“為什麽?”陸遠笑了下,看了周瑜一眼,提着東西走了進來。
薛文明哈哈笑道:“沒啥,習慣了。”說完見陸遠仍一臉疑惑,啧道,“以前他們宿舍要鎖門了的話,他找我們收留都沒宿舍會收他。所以形成慣性思維了。”
陸遠愣了下,随即明白過來薛文明是說他們高三的事情。他一聽周瑜被人關在門外沒人理,心裏擰了下,沉默着沒做聲。
周瑜看他臉色不好,忙嘀咕了句:“也沒有都不開門好吧,我沒混的那麽慘。”
“就你,”薛文明鄙夷道,“你混的是不慘,可是擋不住……”後半句話剛要說,就被陸遠打斷了。
陸遠把手裏買的東西給他放在了桌子上,淡淡道:“別磨蹭了,晚上吃完飯我還有事。”
周瑜一愣,眨了眨眼。
陸遠又看見他沙發上放的枕頭,皺了下眉頭,說“枕頭別帶了,我那的随便一個比你這個舒服。”他說完走出兩步,又扭頭問,“你換洗的衣服拿了嗎?”
周瑜知道他這是答應了,喜出望外,連聲應道:“拿了,就一身。”
“多拿幾套,”陸遠提了那幾樣吃的,站在門口,又催促道,“快點,拿不了我幫你。”
周瑜本來都沒好意思提住幾天,陸遠這一松口,他立刻跑回自己卧室,卷了一袋子內褲出來。最後鎖卧室門的時候簡直底氣十足,對薛文明道:“你跟你的狗在這待着吧!走的時候再通知我哈。”
薛文明剛剛半截話被擋住,還沒回過神來,啊了一聲。
周瑜神氣道:“啊什麽啊,沒看見我同學來接我了嗎。”他倒是聰明,看出陸遠是為他打抱不平了……這會兒挺有些狐假虎威的架勢。
等下了樓,卻又被陸遠數落了一頓。
陸遠氣道:“你交朋友多少也得注意,開玩笑不要緊,但起碼要尊重你吧,有些話你聽着不舒服要說,有的事情做得過分了你也要提,什麽不給你開門,開個門怎麽了?為什麽都不給你開門啊?”
他是真生氣。周瑜卻默默擦了擦汗,有些心虛。
他同學當然不會開門,因為他們開門了周瑜會進去放鬼故事……那時候他剛轉學過去,因為長的帥氣,脾氣又好,所以很快跟實驗班的學生打成了一片。但是同樣周瑜跟人家的差距也顯出來了——他以前跟陸遠和李複相比,就只能算是勤奮型選手,陸遠經常翻翻課本自己就懂的物理題,他得等上課了老師一步步講出來才能恍然大悟。其他靠記憶的更別提,陸遠上次笑話他半夜在被窩裏看書……這種事他還真沒少幹。
所以他在原學校的時候緊追慢趕,還能趕得上陸遠他們擠個前五。但是到了實驗中學,一下就完了……實驗中學的同學都是天天看奧數題,自己看資料解高數的。上課的時候老師講的進度也快。
他們原來學校的老師幾乎都耐着性子拿他們當傻子教,一點點地掰碎了喂給他們,現在的老師是拿他們當機器人,恨不得把他們腦袋摘下來整本書塞進去算完……
周瑜在這種環境下,多少歪了一點點,比如顯擺他們之前的同學多有意思,之前的同桌多帥氣。他那時候早早有了手機,還是當時的諾基亞最新款,裏面存了幾張陸遠他們踢球的照片,還有兩張偷拍的陸遠的單人照。
這些的确給他博了不少關注,周瑜變本加厲,又開始上課聽音樂,下課看小說,一臉的不走尋常路,再到後來,開始在宿舍裏放鬼故事。那時候他人緣其實不錯,但是深更半夜,鬼故事也實在讓人難以接受。
陸遠以為他是可憐兮兮地被人拒之門外,實際上當時的場景,是周瑜拿着随身聽,在別人門外惡聲惡氣地唬人,繼而嚣張地嘎嘎大笑。
可以說是非常缺德了。
周瑜現在想想,要是讓自己碰上這種同學,一定會拖過來打一頓。但是這事不能讓陸遠知道,陸遠這人吃軟不吃硬,他反正是總結出來了,要是辦點什麽事,最好就是裝可憐。
周瑜心裏暗暗松了口氣,不料等到了陸遠家裏之後,薛文明也反應過來了,在手機上問他:“你同桌是不是以為我們欺負你呢?”
周瑜回複了一個壞笑。
薛文明道:“靠,就差了半句話。”
又道:“要是讓你同桌知道了你的罪行,看你不把踢出去。”
陸遠回來去廚房準備碗筷了,周瑜在這鋪床,這會兒剛收拾好,見薛文明還不服氣,樂得往陸遠的大床上一撲,又打了個滾,拍了一張自拍給人回道:“晚啦,我已經滾了一遍床單了啦啦啦……”
“!!!”薛文明:“啥??”
周瑜忙糾正:“哦no,是我已經在床單上滾了一遍了……”
他發完聽見外面動靜響,又道:“你好好看好我的魚,挑個溫柔點的母魚對對試試,別讓他累着了。”
薛文明發了個“鄙視”的表情過來:小情人呢,我比你上心多了。
周瑜晚飯做的虎皮青椒,炸完之後又另炒的,加了點豆瓣醬。湯倒是很清淡,喝着挺鮮。
陸遠還惦記着他被人“欺負”的事兒,這會兒吃着飯想起來了,問他:“你當時在新學校怎麽樣?”
周瑜還記着自己“被欺負的小可憐”的人設,想了想,單挑倒黴的說:“挺不好的,功課差點跟不上。老師講課跟摁了快進似的。”
“差這麽大嗎?”陸遠想起之前周瑜半夜偷摸在被窩看書的事,笑了笑,沒繼續往下說。他們高中的宿舍來回換了好多波,他不知道周瑜是不是一直都是背後努力型,但是在他倆在一間的時候,他十次能有八次看到周瑜的被子裏露光。
那些高中時候的事情他原本以為忘的差不多了,同學的名字記不起來了,老師的樣子也模糊了……可是現在周瑜戳在這,倆人不經意的聊一聊,很多場景似乎又有了點恍如昨日的感覺。
周瑜嘆了口氣,自己交代道:“那時候我跟薛文明是同桌,我們倆在班裏都快墊底了,所以還挺能聊得來。但是他不像你,每次考試他還得反過來抄我的。好在我們兩家挨着,所以每次考試都很和諧,反正成績差不多一樣。考差了就說題目難,考好了就說自己用功努力。”
他說到這停頓了下,忽然好奇道:“你呢,你高三同桌換誰了?”
“沒誰,”陸遠微微一怔,随後指着湯碗笑道:“我把猴頭菇都挑到自己碗裏了啊,你多吃點雞肉吧。”
周瑜問這個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是每次陸遠都是這樣,連敷衍都懶得說一句,硬生生地轉移話題。
他這次忽然有些不甘心,想了想又湊過去直接問:“哎,那你有沒有想我啊?”
“……你沒病吧,”陸遠這次倒是回應了,擡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早忘了你這號人了。”看他探着頭,又拿着筷子敲了下,“魚大腦袋。”
魚大腦袋半信半疑,見陸遠真的很坦然的樣子,半晌後嗷了一聲,捂着心髒癱椅子上了。
陸遠踢了他一腳,留下了盤子碗碟讓他收拾,自己便拐去書房了。他這次沒鎖書房的門,整個人靠到了椅子裏,若有所思的看着門框。
當初在買椅子的時候,售貨員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坐到這個椅子裏,會有種被環抱住的感覺。陸遠試了試,的确這樣,因為腰背的支撐明顯,扶手也可調,每一個部分幾乎都可以根據個人喜好調整支撐。所以客廳裏的沙發對他來說只是裝飾,大多數時候陸遠都願意窩在椅子沉思或者想事。
今天也是,他原本想下樓去轉轉,跟周瑜說了幾句話後,卻又只想在這呆一會兒……陸遠心想,原來周瑜當初融入新環境也是吃過虧受過苦的,雖然初來乍到需要磨合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在他以往的感受裏,轉學差不多等于得道高升。
那個暑假一結束,陸遠其實最先的感受是背叛。
全班四十二個人,二十一張桌子,唯獨他的那個空了一半。
他仍記得開學那天他去的最早,下午兩點半集合,他十二點就到了教室,在一邊的凳子上拿彩筆畫個花,等一會兒周瑜沒來,他再滴個膠水……再等等,有同學陸陸續續開始進教室,周瑜還沒來,他就把幹掉的彩筆擦一擦,重新換個色,把花改成了呲牙的兔子……改成一群魚……又改成了一個小王八……
室內的人越聚越多,互相打招呼埋汰打鬧的聲音也越來越大……
陸遠開始聽到一點點關于周瑜的傳言,繼而聽到那點消息被東拼西湊地合一塊,他心裏一邊忍不住想要得知更多的細節,同時又覺得匪夷所思,難以置信。
他覺得自己本質上是不相信的,因為即便老師公布了周瑜轉學消息,他煩悶地把旁邊的凳子踹出去之後,覺得不吉利,又給拉了回來。
那個下午的等待無望又漫長。
而周瑜這個名字就像是個即将到手卻又離去的泡沫,輕輕嘆口氣,也就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