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我相信，會有一日，人類終将能直面于你

愛麗絲和露西只是看着那個雪人離開，她們沒有追擊，也沒有繼續就着考察隊的這條線追蹤，她們隐隐有所感覺，這裏就是那位布魯克教授最後停留的地方了。再往下，就該是涉及到了這個地方異變的源頭了。

因為環境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那種深邃幽藍的微光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火源之下裸露的冰冷堅硬的岩石，與此同時，她們也看到了那種充滿了古老意味的壁畫，上面有人類聚在一起的圖形，他們有穿草裙，也有穿獸衣的，階級已經出現，有類似部落首領的人高舉起直杖，在一衆人的叩拜下，他朝着太陽呼喊着什麽。

“這是什麽時期留下的遺跡？”露西屏住呼吸，手指在浮圖間觸摸，沒有真的撫摸上去，這個地方的異常之處太多，她沒有丢掉自己的警戒心。

“大概是在萬多年以前吧。”愛麗絲想起自己之前閱覽過的教授留下的數據的資料，并不确定道：“那個時候的人類已經有了自己的文明，雖然仍只是雛形，但好歹也擺脫了真正的如野獸般的蒙昧時期。他們有了自己最簡單的文字和計數方式，首領負責統領他們的身體，祭司負責引導他們的精神，二者是整個族群中擁有最大權力的人。”

露西深深為這種文明源頭展露出來的野蠻的生長力感到震撼，她有些想往下看，但這裏的浮圖是斷裂的，如果不是愛麗絲找到，她們也不可能注意到這邊的異常。她們繼續往下走，洞窟的四方已經沒有了植物，她們好似聞到了一種塵與沙的味道。

她們接下來看到的是一處石板，這裏展示出的是一副殘酷血腥的祭祀殺戮圖，這種強烈的壓迫感，透過深刻的雕畫，從萬年之前遙遙傳來，讓露西的臉色有些蒼白。

她轉頭去看愛麗絲，愛麗絲這一路上一直都很冷靜聰慧，做出的每一個決定都無有錯誤，但她還是伸出手去，握住了她帶有涼意的小手，她恍然間發現了自己的失職——因為對愛麗絲的依賴，讓她忽視了對方的心理上的變化，她不是不感到擔憂，只是都将之壓了下去。

一般來說，如果大人撐不起，那麽孩子，就會用最快的速度被迫成長起來。而這一次，大概自己就是要被歸到曾經最看不起的那類家長中去吧，露西握緊了手，試圖傳達一點力量過去。

愛麗絲愣了下，半晌後，她讀懂了露西心中的擔憂，她笑了起來，同樣回握了回去。

“別擔心，”她道：“我想，我們已經要找到那個家夥了。”

她轉而看向那塊石板，上面有被撥開的痕跡，明顯是在她們之前有人來過，而那人，有很大概率就是傑斐特。

傑斐特登上階梯，這裏是一座非常龐大的宮殿。在地下不知道多深的地方，有這樣一所超越了古代技術力建造出來的殿堂，實在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就像是人類第一次見到金字塔般，他們不理解那些只有一雙手的人，到底是如何創造出那樣巍峨奇跡的……但這不影響他們為之震撼。

傑斐特并非是考古人員，盡管他專業的知識，早在這幾十年中，變得并不比那些專家們差。但他缺少了那一份熱愛，他來到這裏，為的是挖掘，是破壞，是對他們供奉的存在進行亵渎，所以他沒有停留一下，而是徑直朝着最上面的高臺而去。

可接下來的所見卻是讓他的神情僵直了一下，只見那原本應該是放有聖物的地方卻是空無一物，在後面高大的雕像前，它面前的石臺上，只剩下一卷野獸的皮。

他将之打開，見到上面寫有一些話，是現代熟悉的字體：“這個遺跡有着一種能使人變異的力量，經過考察，其源頭應該就是這件被帕特人所供奉的聖物。我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是他們的神留下的，但我知道，是它的力量使得我們考察隊中的人死去……我原本不該破壞它的，我的知識也告訴我不能那麽做，但是，它的力量太詭異了，我必須要将之毀掉……”

“如果有後來人，請記住，不論你想要追尋什麽，還是盡快從這裏離開為好。我敬畏神秘，也曾為此失去過自己的信仰，但後來，我還是醒悟了，我重拾了我的求知之心，我以一個失敗者的身份來懇求你，也許科學的盡頭依舊是一片迷霧，但我們孜孜不倦的，為的不正是在世界的真相面前站立住自己的身形？”

“不要丢失了自己的脊梁，那是前人們一輩輩為我們塑造出來的，我願意擁抱未知，但不該是跪伏着的。我相信，會有一日，人類終将能直面于你。”

“——一位無名之人。”

傑斐特拿着它，漸漸地，他開始大笑起來，他的心仿佛撕裂了一般，幼時的時光又在他的面前浮現，在來到這裏後，過去的記憶就始終騷擾着他，那二人瘋狂又虔誠的面容占據了他中心的一半，而另一半，就是被憤懑與桀骜所填滿。

他笑出了聲，想起了自己這些年所經歷的，低聲道：“看來你的那一套現在已經行不通了。”

“那些祭祀你的，都會被圍捕，那些追尋你的，都會被監禁，”他道：“如果你想要從我們這裏獲得些什麽……那必然要付出你的代價！”

最後的一句話他是吼出來的，飽含着他始終不肯屈服的信念，就好像是最初的他一般，自那以後，再也不曾念誦過一句有關敬神的詞。

他拿出一個珍藏的小瓶子，瓶子的材質是一種剔透的水晶造物，裏面盛放着某種銀色的液體，如有生命一般，它散發出迷人的色澤。

“……地下是有九層，天上是有十七層，”愛麗絲觀察着壁畫，她開始總結出自己得到的信息：“這些人認為，天空是由太陽的神統治着的，鷹是祂的使者，祂有六只眼睛，分為兩側，左邊一側觀望着男人，右邊一側觀望着女人，當祂扣響祂的神杖時，黑夜的神就會賜下嬰孩，孩童是神的旨意，他們當養育他們，如養育神的子民。”

露西看到了有鷹頭人身的怪物立在臺上，人們圍着他，聆聽着旨意。黑夜的神祇是一位女性的形象，祂會在人們熟睡時，将孩子偷偷放在男女的中間，祂沒有臉，因為黑暗使人們沒有看清祂的能力。

她們已經來到了最底下，在這裏，有一座不可思議的巍峨的殿堂屹立着。這是一座用許多巨石與泥土建造成的廟宇，在殿堂的兩側，有兩具十多米高的巨人在守衛着，他們手中拿着類似矛的武器，身上像是配了木甲。

“但有一日，”愛麗絲繼續解讀着：“從天空中降下了無比的光芒，一位新的光之神從太陽神的宮殿中降落下來，祂降服了天上的神，又驅趕了黑夜的神，自此以後，祂便成為了這片土地上，唯一的統治者。”

露西趕忙看去，她見到了一位身後負有羽翼的存在，這突然闖入者形象極為高大，占據了半面的牆壁，祂的周身有光芒籠罩，所有直視忤逆他的人，都被燒毀了眼睛，只留下兩個黑黑的空洞。畏懼者們集結起來，他們搗毀了從前神的廟宇，然後，建造起了新的、屬于這位神的殿。他們供奉祂、祭祀祂，比對從前的神更為恭敬。

露西睜大眼睛，她驚詫道：“這，他們這是改換了信仰？是遭遇到了天災，還是碰到了其他部落的入侵？”

“還有，這形象，居然是天使！難道說，聖經是真實存在的？還是說，它所記載的上帝也……”

愛麗絲搖搖頭：“沒有證據證明那一點。歷史的真相我們暫時不知曉，而這有翼的人也不像是與之有所關聯。并且，”她思索道：“或許不是聖經證實了祂，而是因為有了祂，才有聖經的僞造，誰先誰後，那可說不定。”

她想起了傑斐特曾說過的話，“傳說都是經過了修飾流傳下來的，我們可以借鑒，但不可盡信。”她從他的話中聽出了這般意思，所以，她也沒有貿然将自己的了解套用上去，而是用一種嶄新的眼光來看待祂。

她看到祂似乎很滿意人類的敬奉，祂賜下了一件東西，是一片金色的羽毛（露西在一邊發出驚呼），所有被羽毛掃過的人，疾病者變得健康、蒼老者挺直了腰背、斷腿者跑起了步，于是，最後不肯歸順的人，也在族群中失去了蹤影。

“這是我們剛才找到的東西！”她先是很興奮，可很快，她就慢慢地冷靜下來：“真的有那麽神奇嗎？還是說，需要我們在暗地裏付出什麽？”

愛麗絲笑了起來，她輕聲道：“這些圖畫沒有說，但想來，或許是有的吧。”

她轉而看向那座高大的神廟，它整體呈三面塔狀，外形看上去極具規律，正面有兩層的階梯延伸往上，在其中，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活動。

而她所不知道的是，在她很遠的地方，有人正遙遙望着這裏。他的身邊是另一位獵金人的屍體，是那位抛棄了夥伴自己逃走的瘦高個兒，他依舊沒能逃脫死亡的厄運。脫下染血的手套，這人面上露出笑容，帶有期待道：“來了嗎，那燃燒起來的銀之血？”

“能将那東西帶出來，”他好奇道：“你到底是答應了他們什麽條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