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玩陰的 賀承隽,賠我镯子
也不知道為什麽,好像每所學校裏都鐘愛于種植楊柳和香樟,每到四月末五月初,柳絮絨毛紛紛揚揚像在下大雪。
可自打來了江南恰又碰上雨季,時溫最讨厭的柳絮竟被潮濕和春雨壓下再飛不起來,一度讓她心情都跟着愉悅了不少。
但不包括對現在面前的這種情況也能保持愉悅。
自打那個男生從3班前門将她喊出來後,走廊過道內以時溫和他為中心,迅速聚集起一群看好戲不嫌事大的男男女女們。
甚至還有抓了把瓜子出來磕的。
讓時溫感覺自己就像動物園裏雜耍的猴兒。
被四面八方興味探尋的目光攫到煩躁,時溫柳葉眉蹙起,滿是不耐煩道,“喊我出來做什麽?”
面前穿着棒球服和灰色運動褲的高個子男生,先是擡手撩了把紅色頭發,似是覺得自己很帥般,自信開口:
“老子看上你了,做老子對象?”
李陽原以為五中校花喜歡賀承隽那麽久,肯定很難追,沒想到才追一個月就答應了他,還喜歡他喜歡的要死。
更讓他對自己的魅力充滿信心。
那晚拍了小視頻發給賀承隽,就是想等賀承隽被激怒好找破綻,孰知賀承隽根本不在意,他便興致缺缺的甩了五中校花,把興趣打到時溫身上。
他今天敢在三中走廊裏明着找時溫,也是打定賀承隽不會管這事兒。
時溫登時被這兩個狀似牛叉,實際傻冒的‘老子’無語到,阖着眼皮翻了個白眼。
她想到小時候在家打發時間,翻來看80年代的港劇裏,那些蠱惑仔也似這般中二。
頭發一天一個樣,身後一群跟屁蟲,張口閉口自稱‘老子’、‘大哥’、‘爺’。
沒成想影響力能大到,現在都21世紀了,還有這種做派的男生。
懶得跟他多廢話,時溫四平八穩、波瀾不驚地回以一句,“哦,不了,你是個好人,我配不上你。”
就想轉身回教室。
以前在江北不是沒有過這樣的事情發生,相反,發生的次數還很多,讓時溫早就習以為常。
但通常都是她說完這句,就不會再有下文了。畢竟大家都好面子,經不起次次拒絕。
可她忘了,這裏不是江北一中而是江南三中。
牛鬼蛇神滿聚的地方自然不能拿以前那套來應付。
在她轉身欲走時,左手腕猛然被身後一陣巨大的力道攥住,疼的時溫當即變了臉色。
第一反應就是用力揮動胳膊想甩開,但無果。
“放手!”
時溫揚高聲音吼了句,繼續掙紮着想更用力甩開。
結果沒想到那個紅發男生驟然間松了手,讓時溫的手臂用力甩空。
震得胳膊泛麻。
手腕上兩個白羊脂玉镯子因巨大力道相互磕碰在一起,其中一個直接毫無征兆的一分為二,斷裂在地。
觸碰到地面的那一刻複又回彈起,然後再次狠狠摔落,打在分外寂靜的走廊上叮鈴亂響。
時溫怔住。
這對叮當镯是她十二歲生日那年,母親時沁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希望她日後能成為一個溫婉優雅的大家閨秀。
奈何時溫性子本就乖張,無論再怎麽學都學不成其它名媛那樣文靜賢淑,索性到後面也就幹脆任其自由生長。
在母親去世後,時溫一直小心愛護這對镯子,無論走到哪兒都注意着生怕磕着碰着。
卻沒想到今天因為一個毫不相幹的男的碎掉了。
回過神兒來,讓時溫本就不好的情緒瞬間差到極致,脫口而出的話裏充滿怒氣,“你他媽是不是有病?!”
紅發男生因當衆被時溫下了臉子正耿耿于懷,現在又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兒,被時溫指着鼻子罵,火氣也蹭蹭往上冒。
舉起手臂來,看着像是想對她動手。
時溫還沒反應過來,憑自衛本能後退兩步。
“你媽的——”
“操,操操操——疼——”
但面前剛揚起的手臂未落下,就被人從後面抓住重重往後方別,痛的紅發男生面色漲紅,嘴裏不停在哀嚎。
“咔嚓——”
“啊——卧槽——”
空氣裏混合着聲嘶力竭的吼聲,乍然響起一道像是骨頭錯位的聲音,緊接着紅發男生額頭上接二連三冒下豆大的冷汗。
紅發男生疼的渾身顫抖,還來不及看來人是誰,膝蓋窩就忽的被人踢了一腳。
重心不穩的重重跪趴到地上,又被人一腳踩在肩頭,整個人側臉貼地狼狽不堪。
時溫燃火又迷茫的眼眸,被因紅發男生跌倒在地後完全顯現出來的,站在紅發男生身後踩着他後背碾磨的賀承隽填滿。
賀承隽逆着光,緩緩蹲下,一把揪起紅發男生的頭發讓他面朝時溫,“道歉。”
那一刻,時溫迎上走廊裏含義各異的目光,事後連她自己想起也覺得肯定是當時怒火太旺,燒掉了腦子,才會對賀承隽說出那句咄咄逼人又容易被誤解的:
“賀承隽,賠我镯子。”
生物老師正站在講臺上孜孜不倦的講解,究竟該怎麽算出,讓純合豌豆冠雞和玫瑰冠雞雜交,子一代的雌雄個體自由□□,F2 代與親本雞冠形狀不同的個體中,雜合體占的比例為多少時。
時溫手撐下巴,一動不動的盯着黑板上的ppRR和pprr像是在認真聽課,實際上思緒早跟賀承隽飛走了。
那時在樓道裏她腦袋一抽,對賀承隽說出那句話後,就見賀承隽難得懵然。
後又恢複成平日裏的面無表情,狹長眸子裏泛上陰郁對她沉聲叮囑道,“回教室去。”
這都已經快到中午放學的時間了,可賀承隽的座位上還是空蕩蕩的,連帶着六兒和黑子都沒回來。
不知道是去做什麽了。
午後說落就落了場來的快去的也快的春雨,只将地面打濕,在空氣中彌留潮氣就停了。
直到下午第二節 課下課後,賀承隽才帶着黑子六兒一道兒從前門回來。
時溫立馬撐桌站起身來,想去問他們情況,卻見黑子三兩步朝她這邊走過來,跨坐在前面那人的桌子上開口關心她:
“時姐,你沒事兒吧?”
時溫瞄了眼走回自己座位上什麽都沒說的賀承隽,扭頭對上面前黑子略帶‘關心’的臉搖了搖頭問,“你們這麽長時間幹什麽去了?”
“害,帶那瘠…那傻逼玩意兒去醫院了呗。”黑子一臉無所謂,好像對于這種事兒已經習以為常,嘴上還在吐槽:
“也不他媽撒泡狗尿照照自己是個什麽瘠薄玩意兒,還尼瑪想追你。”
“做他娘的春秋大夢。”
時溫之前還有些不明白黑子為什麽有時說話說一半,就要給自己個大嘴巴子,說賀承隽讓他改。
現在好像忽然就懂了。
只聽這三句不怎麽長的話,時溫就覺得自己好像把所有髒字都聽過一遍了。
但時溫并不在意,她更關心另一件事情,“學校會記賀承隽處分嗎?他有沒有出醫藥費?”
黑子像是聽見什麽笑話般,腳踩着那人的凳子,胳膊支在膝蓋上,弓着身子沖時溫笑,“處分?這要記處分我們早他娘的不擱這兒了。”
“不過三哥确實掏了醫藥費,媽的,要我說一分錢都他媽不該給,誰讓李陽那b自己犯賤。”
“上次差點把我右眼弄瞎都還沒找他算賬,這次還要往上撞,他媽的有病他就是。”
時溫回憶起第一次在老地方燒烤攤上瞥到黑子的樣子,那時他右眼上還纏着繃帶,“怎麽回事?你的眼睛也是他弄的?”
“可不,李陽那傻b總認為自己是三中老大,可他又不敢明着和三哥比劃,只能在背地裏玩點陰的,像他媽臭水溝裏的老鼠。”
“之前又被我們逮住在巷子裏調戲姑娘,記在心裏了呗,然後躲在巷子裏等我們經過的時候扔了把小石子,直接給老子扔他媽眼裏了。奶奶的,越想越氣。”
“時姐,你以後見了那狗東西可千萬離的遠點,指不定他娘的還能想出些什麽惡心人的招數。”
“嗯,我記住了。”時溫表情鄭重的點頭,提到嗓子眼裏的心卻落了回去。
花多少錢對她來說根本無關痛癢,之後抽空給賀承隽轉就是,只要他人沒事就行。
“晚上你們挑地兒,想吃什麽我請客,犒勞下你受傷的右眼。”
盡管之前已經有過賀承隽帶她去面館的先例。
那會兒時溫就在心裏想,無論以後再發生什麽事情,她都不會太驚訝。
可當晚上放學後,他們三個摸黑領着時溫來到巷旁一家,鋪名挂布都掉沒了,只剩鐵架子殘存的麻辣燙店,坐在擦了好幾遍仍舊在冒油的桌子前時。
時溫抿唇靜默許久,仍沒想出一個可以準确用來描述他們的形容詞。
傻?實誠?還是接地氣兒?
好像無論用哪個,都不大合适。
黑子在進店裏前已經和門口正忙着燙粉的老板打了聲招呼,說給他們來四碗麻辣燙,還是老樣子。
卻被賀承隽攔住說只要三碗,還有一碗別加辣,複又轉身出去。
也沒說到底是要去哪兒。
順手從對面牆邊冷藏櫃裏捏出幾瓶啤酒出來,放到他們那張桌子的邊兒上,黑子用筷子抵着瓶口拍開瓶蓋,對時溫感嘆,“早他媽饞這口兒了。”
“時姐,這家味兒賊他娘正,保你吃一次就念念不忘。”
要麽說人以類聚、物以群居。
黑子就和賀承隽一樣,聽話聽不到她表達的重點上。
她的重點是她請客。
黑子的重點卻是想吃什麽。
時溫都不知道對此到底是該哭還是該笑,心不在焉地應黑子,“是嗎?那我等會兒可得好好嘗嘗。”
可她到底還是沒有好好嘗的機會。
在黑子繪聲繪色給她講述上午她回教室以後,賀承隽先将紅毛男生的骨頭複了位,又将其拎到醫院,把那邊所有事情都打點好才回學校。
久去未回的賀承隽端着個白色盤子從店外進來,穩當放在時溫面前的桌子上後,才拎着個透明塑料袋坐到旁邊。
黑子還未出口的話被打住,随時溫一同垂眼去看,那白色盤子裏裝着的是,賣相好看的蛋炒飯。
蛋炒飯由四五種顏色不同的配料組合而成,其中金黃鮮嫩的雞蛋花尤其顯眼,數量多的都快要超過白米飯。
六兒舉起酒瓶的手也頓了下,動動胳膊碰了碰旁邊的黑子,疑惑道:“為什麽我們每次去吃蛋炒飯都看不到雞蛋?”
黑子自之前那次在小賣部裏聽過賀承隽的心裏話後,就已經對賀承隽對待時溫的例外态度見慣不慣。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賀承隽對時溫的心思,他這當了這麽多年的體己兄弟,只消聽半句就能一清二楚。
所以他自個兒也被連帶着,不由自主地想對時溫的态度好點。
勾起個笑容緩緩湊近六兒耳邊,話糙理不糙,“還不是因為你他娘的錢沒到位。”
時溫琥珀色的眸子裏也暈着不解,但恰逢老板将他們點的三碗麻辣燙端了上來,把那碗不加辣的專門調了個個兒放在賀承隽面前,沒來得及讓她問出聲。
就見老板在圍裙上胡亂蹭了把手,問賀承隽,“今天怎麽突然不加辣了?”
賀承隽先道了句謝謝,然後才和老板解釋,“最近胃不好。”
老板了然的點了點頭,笑眯眯的回了句實誠話,“胃口不好就別吃這東西了,不好消化的嘞。”
時溫聽着他們的對話在心裏默默想,實誠可能是他們這兒的一種傳統。
是她少見多怪了。
賀承隽清淺的嗯了聲,等老板轉身出了店外後,才将手邊那碗未加辣的麻辣燙往時溫面前推了推,“嘗兩口。”
時溫那時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
原來賀承隽口中胃不好的人不是他自己。
而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