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通詩文 這個世界是公平的,我們總會被……
時溫是被窗戶滴滴答答敲打下來的雨聲吵醒的。
江南的冬天總是陰雨天居多, 不像江北除了雪天就是晴天,還能總是曬得着大太陽。
揉了揉半眯未睜的眼睛,時溫以為自己還在車裏, 下意識睜眼想喊主駕的賀承隽,才發現周遭的環境已然在她睡夢中變成最熟悉的主卧。
試圖撐起兩次身子都起不來,幹脆也不掙紮了,連現在是幾點都懶得看,換個舒服點的姿勢打算繼續睡個回籠覺。
反正一到飯點賀承隽就會來薅她吃飯, 他沒來喊她就證明還沒到午飯時間。
正這般想着,屋裏猛然響起的那道悅耳沉聲卻不如她願, 震碎了窗上沾染的水珠, 混着潮氣打入時溫的神經。
“醒了就起來吃飯。”
完全憑借下意識的依賴本能, 時溫高舉雙手裹挾未睡醒的嬌啞向他撒嬌,“賀承隽,要抱。”
耳畔窸窸窣窣似是紙張翻頁的聲音驟響又停,呼吸間一道黑色暗影夾雜具極富侵略性的身軀壓下,時溫還沒反應過來, 就從床上騰空落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鼻息充斥滿令人安神放松的檀木香氣, 懷抱不松不緊滿是安全感,賀承隽溫熱的大手一下又一下撫摸着她淩亂的發絲。
眼見時溫下巴擱在他肩膀上又要閉眼睡過去,賀承隽猝然松了下手,時溫整個人都像是要墜下去般, 吓得她連忙睜眼伸手緊緊勾住他的脖子, 努力穩住身形的狼狽裏是他滿載愉悅的悶笑聲。
時溫氣的想伸手去揪他頭發,但他的青茬太短了她根本揪不到,只好改變策略又去揪他耳朵。
賀承隽耳根子都被扯紅了也不跟她計較,極有耐心的讓她踩在他腳上洗漱完, 又踏着不緊不慢的步子抱她下樓吃午飯。
時溫教的課早在31號上午就考完了,一千多張卷子堆摞在吧臺上每次餘光瞥到就發愁,不過好在開放題只有最後兩道大題,剩下的選擇判斷全都有固定答案。
內心暗暗明白不能再拖了,教務處通知最晚要在放假前把成績登完,再拖就完成不了了。
時溫吃完午飯屁股都沒挪一下,撈過那摞卷子埋頭批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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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墅內暖燈自頭頂披撒在肩身,周遭仿佛容着烘烘的暖意。
賀承隽圍着圍裙,洗完碗就開始着手收拾帶魚,動作熟練地剖腸破肚挖內髒,引得時眷趴他腳邊喵喵叫。
時溫聞到濃重的魚腥味,蹙眉捏鼻子問他,什麽時候出去買的帶魚?
他忙裏找閑回,黑子的媽媽今早去早市看見帶魚挺好,想着馬上過年物價就高了便多買了些,在她睡覺的時候讓黑子給送來的。
時溫之前一直以為賀承隽不會做飯,因為他在她別墅裏從來沒做過,都是點外賣或者是帶她出去吃。
直到搬來這裏,時溫才知道原來他不僅會,而且還做的很好吃。
之前不做只是因為她家鍋鏟瓢刀一律沒有,臺球廳也沒有能做的地方。
後來想想也覺得确實是該會,畢竟賀爾岚從不管他能不能吃飽,照他這性子也斷然不會理所應當地等着年紀大了的外婆給他做飯。
時溫時不時捏兩顆草莓吃,又時不時和賀承隽侃兩句天兒,等到他把五條帶魚全收拾完了,她才改好3張卷子。
照這麽下去估計一整個元旦假期都得耗在這上面,賀承隽擦洗完水池把切好段的帶魚放進冰箱,坐下陪她一起改卷子。
整一個下午,時溫一共吼了十二句‘我的眼睛都快看瞎了‘和二十五句‘賀承隽,我好累’。
賀承隽把最後一張選擇判斷都批好、就剩下開放性大題的卷子放在時溫手旁,那裏還存着不少一疊。
趁記着征求時溫的意見,是三十中午請他們來家裏吃飯還是大年初一晚上。
時溫想了想也沒決定好,不知道誰哪天有事不方便,索性簡單幹脆的把他們拉了個群,在裏面問他們想什麽時候來。
最後一致決定是大年初一下午。
元旦三天假期眨眼便過,時溫帶着批改好的卷子回學校登了分,寒假就如約而至。
忙起來的日子分外期盼着早點放假能讓兩人有足夠的膩在一起的時間,可真等徹底沒事幹的時候又覺得膩在一起也沒什麽要事可做。
某個終于出大太陽的下午,賀承隽去臺球廳給員工們發工資,講放假的事情。
時溫接到了嚴成譽的電話,電話那頭是他激動熱切的聲音。
時溫這才知道,嚴成譽的畫展辦的極其成功,而她的畫作只展出三天不到,就被某位據說是江北來的大人物看上,大手一揮以一億三千一百四十萬的天價把她的十三幅畫全部買下。
畫展原先打算要辦一年,除去剛開始給他薄面的門庭若市,之後每天來的人不能說屈指可數,也好不到哪裏去,願意拍下畫作的人更是少的可憐。
沾了時溫畫作的光,各界人士聽聞有人願出一個多億買下這裏的十三幅畫,紛紛前來觀賞慶賀。
星點失誤會被誇成神來一筆,滿意作品會被争搶高價拍下,除了正兒八經學油畫來鑒賞的,其餘的大部分都是對油畫一知半解,只想借此展示自己的‘內涵’和‘善心’的。
嚴成譽在展廳裏展示的二十三幅畫,在歷經九個月的時間全部賣出,并且價格最高的一幅高達50萬,這是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電話那頭的意思是,時溫畫作賣出的價格太高了,遠超過他的預期,她理應得到錢款的一半甚至更多,卻被她淡淡回絕。
只拜托嚴成譽一定要找有資質的靠譜慈善機構捐款,并且必須要給她回執單和回訪渠道,還跟他提了個別的要求,“師兄,我可以支配其中一部分錢款的去向嗎?”
挂了電話趁賀承隽還沒回來,時溫給陸夜白打了個電話,問他是不是他花那麽多錢拍下她畫作的。
不知道路夜白因為什麽,聲音聽起來像是壓着火氣,問她,你都快半年沒和我聯系過了,我怎麽能知道你的事情,是我腦子有病還是你自作多情?
說完不等她回話就把電話撂了。
時溫被嗆的滿臉懵然,以為陸夜白是接手了公司以後煩心事太多了所以才對她這樣,也沒放在心上,繼續冥思苦想究竟是哪個冤大頭,錢多騷的花這麽多買她的畫。
幾分鐘後手機鈴聲像是再憋不住般陡然響起,時溫瞅見備注上【路從今日黑】這幾個大字,神情不解的摁下接聽鍵。
話筒裏立刻傳來咬牙切齒的怒吼聲,如果不是隔着手機估計都能把她吼聾,“時!溫!我挂你電話你就不知道給我打回來?!”
“這不是以為你忙,不敢打擾你。”時溫自诩的善解人意,傳到對面就變成了陰陽怪氣。
氣的自挂了她電話就做不進任何事,望眼欲穿盯着手機希望她給他回個電話,哪怕是罵他都好的陸夜白,忍着快要噴薄而出的火氣扔下一句’行,我忙,我最忙,我忙到連你電話都沒空聽’,就又撂了電話。
時溫滿面愁容的盯着被挂斷電話回到播號界面的手機,正想給陸夜白再回過去一個,就見微信來了消息。
以為是陸夜白發的,時溫飛快點進去看,卻發現是一個自加上好友就沒怎麽聯系過的人。
【顧月明:時溫姐,不好意思來打擾你啦,我3月21日在龍泉大酒店舉行婚禮,時間方便的話我想邀請你來參加。】
【顧月明:如果不方便的話也沒關系,但是千萬別給我轉禮金,我就只是想見見你,親口聽你說一句祝我新婚快樂。】
時溫查了查3月21號那天正好是個周六,覺得和這姑娘也挺有緣分的,生日日期和結婚日期是一天。
也沒把話說死,回她,如果那天有空的話一定會去當面向她道喜。
後面寒暄了兩句什麽時溫也記不清了,但她總覺得忘了些什麽,再想也想不起來,賀承隽就回來了。
舊一年的舊事在除夕前都得到了妥善的解決,三十早上時溫起了個大早,坐在吧臺上看賀承隽寫對聯。
再看一萬遍賀承隽的字,時溫都忍不住由心的誇一句好看大氣。
細看字體像宋徽宗蔡行敕卷的筆尖字利,又融着些王羲之蘭亭集序的矯圓邊滑,就像他這個人一般,外剛內柔。
一改平日裏大街小巷常見的祝福話語,這副對子上的詞句很像詩句,但她又從未聽過。
上聯:不驅舊年鐘沉韞
下聯:同享新歲燈深谙
橫批:時光眷顧
時溫問賀承隽這兩句出自于哪裏,他擱下毛筆拿出一副新的對聯紙來展平,“出自我腦裏。”
“你們哲學家還通詩文的?”時溫嘟囔了句,又纏着他給她講這是什麽意思。
“無論舊的一年幸與不幸皆是饋贈,珍藏在時鐘每一次沉響的報時裏就好;盡管新的一年成與不成都還未定,但每一晚昏暗的燈火都會知悉我們走過的路。”
“時溫,這個世界是公平的,我們總會被時光眷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