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血紙人

溫知江眯起眼,果斷拒絕:“智障,收起你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擁抱在一起的感覺過于真實,溫知江能真切的感覺到陸離比自己微微高一些的體溫。

他都是鬼了,感覺不到陽世的任何東西,甚至手都會穿透樹幹,可為什麽卻能碰得到陸離這個大活人??

這個陸離,一定不簡單。

陸離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道:“對了,你還不知道,生死簿上已經沒有你的名字了,所以你無法和其他鬼魂一樣投胎轉世。”

“什……什麽?”溫知江愕然,而後又恢複鎮定:“那和在你身邊有什麽關系?反正我在這個世界上還有牽絆,不投胎又能怎樣?”

電視劇裏不都是這樣的嗎?有牽絆有執念的鬼就可以以靈體的形式留在凡間。

陸離被溫知江不在意的态度逗笑,松開溫知江的手腕轉而搭在車上,屈指敲擊副駕駛的車窗,道:“你自己看。”

溫知江将信将疑地轉過身彎腰往車裏頭看,一張紅紙剪成的紙人靜靜地安放在駕駛員的位置,盡管在黑夜中仍然是血的顏色,像是白紙被鮮血侵染。

回想起被車撞的前一幕,這輛車根本沒有人開,而這個血紙人也顯得如此詭異。

溫知江目不轉睛地盯着血紙人,愕然低聲:“……那是什麽東西?”

“那是上清茅山術的一種,專門來取你性命。”陸離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說道,對溫知江攤手:“你不會真以為這只是一場車禍吧?別天真了大少爺,你早就被靈媒界盯上了。”

雖然陸離說的話溫知江都是一知半解,但有一件事他聽明白了。

他是被人害死的!!

“是誰幹的?”溫知江背靠着車,腦子裏已經開始思考從哪兒下刀解剖了那個兇手。

陸離側身斜倚着出租車,笑意收斂幾分轉為凝重,搖了搖頭:“還不清楚,雖然用的是茅山法,但是不是茅山的人還不确定,不過下手可夠狠的,我若晚來一會兒,你連魂都沒了。”

溫知江抿着唇,不由握緊雙拳。對方竟然不止想要他的命,甚至連魂都要一起毀了。片刻,啓唇道:“你為什麽救我?”

上杆子不是買賣,陸離會救他,應該也是有自己的目的,難道是……因為他的眼睛嗎?

“總之現在你魂靈尚存,他們不會放棄的。”陸離沒回答溫知江,從風衣兜裏摸出個東西朝溫知江遞過去,道:“沒有我,你現在就會灰飛煙滅,怎麽樣溫醫生?跟我走吧。”

溫知江看了一眼陸離遞來的東西,目光一瞬間就被吸引,那是一枚純黑色的耳釘,沒有任何裝飾,像是磨砂工藝,樸實無華,可卻有一種奇怪的召喚之意。

“那你呢?”溫知江沒有接那枚耳釘,眯起眼看着陸離,“你的目的,是什麽?”

這個男人的出現太可疑了,何況他醒來後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陸離,所聽到的一切也都是從陸離口中得知,這并不代表他可以相信陸離。

陸離仍保持着遞耳釘的姿勢,眼神卻在剎那間充斥着虔誠,薄唇輕啓吐出三個字:“保護你。”

溫知江短暫地驚訝過後,眼神木然地轉過身背對着陸離,道:“容我拒絕。”

陸離話中幾分真假溫知江分辨不出,但他斷定這個奇怪的男人不會告訴他全部實情。

短短幾個小時之間發生了太多事情,他必須想清楚以後的路該怎麽走。

死亡作為一個生命的終結,溫知江一度認為死了之後說不定就能卸下很多責任或是負擔。

但是在死後居然還有意識并且變成了一個傳說中的鬼魂時,溫知江意識到事情麻煩了。

溫知江是單親家庭,十八歲那年父親就病逝,母親和爺爺留在小城市裏,而他則孤身一人出來上大學,又考上交換生名額從國外拿了研究生證書回來,直接被安排就業。

在外工作兩年,雖然醫院有倒班可以休息,但這點時間完全不夠他回家。

所以自從開始上班,溫知江已經有兩年沒有回過家。

如今他客死他鄉,怕是還得等警察聯系母親告知死訊。

倘若他孤家寡人死了也就死了,左右在世界上也沒有牽挂,只是雖然父親已經去世,可媽媽還活着,白發人送黑發人莫過于切膚之痛,要她如何面對自己的死?

若早知如此,這兩年便不該因為那事兒以工作為借口不肯回家。

溫知江身側的手緊握成拳,他開始痛恨那個殺了他的混蛋。

陸離坐在出租車頂,兩只手搭着膝,目光始終停留在那個樹下一只手托着下巴陷入沉思的身影上,不錯過他的任何一個動作。

自從溫知江拒絕了那枚耳釘後,就一直維持着這個動作一動不動,整個人都仿佛随着生命一起靜止了。

唯一的動作大概就是身側的手攥拳,而後又松開,循環往複。

任他再說什麽,溫知江就是一言不發,一聲不出。

陸離擡眼看了看已經有些放亮的天際,開始頭疼。

人死後大部分都會像得了絕症之前的反應,瘋狂否認自己已死,但溫知江只是疑惑震驚了一會兒,接着……仿佛抑郁了似的,雖然陸離也想給他時間接受,可是現實不允許。

陸離從車頂一躍而下,帥氣落地,而後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走到溫知江身邊,伸手搭上削瘦肩膀安撫似的捏了捏,提醒道:“快天亮了,雖然鬼魂在白天只是會被陽氣削弱,但是你這種剛死不久還沒過頭七的……”頓了頓,神色誠懇:“照一下說不定真灰飛煙滅了。”

思路被打斷,溫知江回神,也不擡頭,低低地應了一聲:“哦。”

剛做鬼,他還真有一點不适應……鬼的生活習慣,以及作息時間。

陸離一時哽住,無奈道:“……你是死亡淡漠抑郁症?能不能給點反應啊?”

“什麽反應?”溫知江面無表情,難道他死了還得普天同慶地慶祝慶祝嗎?

陸離想了想,挑唇揶揄:“也許你可以放個鞭炮慶祝一下。”

溫知江本就冷若冰霜的臉色更加陰沉,涼涼地睨了一眼陸離,沒說話。

陸離不以為然,仍笑着,又道:“多活了七年,難道不該慶祝慶祝?”

“??”溫知江深吸了口氣,語氣冰冷地吐出了三個字:“說人話。”

陸離笑出了聲,歪着頭用戲谑地語氣道:“你一個鬼,聽什麽人話?”

溫知江:“……”

轉身就走,幹脆利落。他不跟智障一般見識。

還沒走出兩步肩膀一沉,被迫停下腳步,抿了抿唇,沒說話。

“還鬧上脾氣了。”陸離哭笑不得,拍了拍溫知江的肩,道:“你還想走哪兒去?”

溫知江木然道:“回家。”

“你已經死了。”陸離嘆息,“你和凡間沒有關系,又無法入冥府,現在外頭無數雙眼睛都在盯着你,若非因我,你連陽間的東西都摸不到。”

“所以?”溫知江問。

陸離雙手搭着溫知江的肩,直視其雙眼,沉下聲:“所以你還不明白?只有我才能保護你周全。”

溫知江與陸離對視半晌,未在他眼中尋到一絲開玩笑的跡象,但也沒看到其他所求。

陸離又道:“你肉身還在這兒,你總不能不管了?”

溫知江默然瞧了一眼涼透了的屍身,周圍血泊已凝固,了無生機。

雖然自己給自己收屍實在別扭,但陸離說的沒錯,好歹是他的肉身總不能就不管了。

當然最後溫知江沒有體驗到給自己收屍的感覺,陸離報了警,走了個過場之後敲定溫知江車禍身亡,因為出租車上沒有車牌號,而這輛車也不屬于任何一家出租公司,好像是憑空出現的。溫知江出事的那條小路又沒有監控,肇事者更是無從查起。最後只得由陸離簽下死亡證明,替溫知江處理後事。

溫知江所在的城市外有一座無名山脈,規模不大,陸離就将溫知江的骨灰埋在了無名小山的一個角落裏,甚至連墓碑都沒有,完全看不出是座墳墓,倒像是個山路上普通的小土丘。

溫知江甚至都擔心會不會有人路過的時候不小心踩上去,要是知道自己腳底下踩着個骨灰盒,不知作何感想。

在将骨灰盒埋起來之前,陸離還咬破手指在上面畫了一個溫知江看不懂的符文。

據說是為了避免有心人拿溫知江的骨灰做文章,畢竟肉身與魂靈之間有着某種其妙的聯系,一個搞不好灰飛煙滅都是輕的。

溫知江對此沒有異議,左右都死了,埋在哪不都是一個樣兒?他又沒有子孫後代,不怕什麽風水吉利不吉利的。

他們這一支溫氏,一直都是一脈單傳,連個女兒都沒有。

他這麽一死,他們這一脈算是絕了後。

陸離在那個微微凸起的土包前上了三炷香,而後起身道:“走吧。”

“去哪?”溫知江下意識問道。

“送你回家,辦喪事。”陸離雙手插兜往山下走。

“辦喪事??”溫知江跟在後面,問道:“辦什麽喪事?誰的喪事?”

陸離腳步一頓,繼續走,道:“你爺爺。”

溫知江邁出的腳赫然僵住。

爺爺?

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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