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溫懷風是我師父

越野車與黑夜融為一體,疾馳于荒野小路上。

溫知江扶着方向盤,因為是鬼的緣故,夜間視物更加清晰,不過大概沒幾個鬼還能摸方向盤吧。

“陸離。”溫知江忽然開口,他的聲線就和人一樣,清清冷冷。

陸離聞聲睜眼偏頭看了看開着車的溫知江,回應了一聲:“怎麽?”

溫知江看了一眼自己半透明的手,問道:“我已經死了,為什麽還能碰到這些東西?”

他看過了,後視鏡裏沒有他的影子,可為什麽他能碰得到陸離,還能碰得到車?

陸離笑了笑,又閉起眼睛,道:“我還以為什麽大事兒,一個人死去後就相當于與凡間斷了一切聯系,所以你和凡人無法交流,互相聽不見,碰不到。但凡事總有例外,例如這個鬼和凡間多了一層聯系,自然也就碰得到凡間的東西,聯系越強,接觸的也就越多。”

“與……凡間的聯系嗎……”溫知江喃喃自語,他從死亡到現在,似乎并沒有與凡間有什麽聯系。

唯一的聯系就是……

溫知江偏頭看了看阖目假寐的陸離,他的臉色好了不少,至少不是慘白慘白的死人臉了。

陸離忽然睜眼,溫知江來不及收回視線,與陸離似笑非笑的視線撞了個正着。

視線接洽,溫知江的猝不及防和慌亂盡收入陸離眼底,戲谑笑道:“你看我就光明正大地看,為什麽偷着看?”

溫知江眯了眯眼,手腕一偏車狠狠地晃了一下,滿意地看着陸離皺起的眉頭,溫知江從容地道:“不好意思,手滑了一下。”

陸離眉峰緊皺,半晌,道:“我終于知道你為什麽會出車禍了。”

溫知江用涼飕飕的眼刀飛他,半是威脅地道:“反正我現在是鬼,不怕車禍。”

陸離立刻舉起手做投降狀,表情浮誇地大喊:“看在小的也幫過你的份兒上!小少爺手下留情啊!”

溫知江被陸離誇張的演技逗笑,卻也只是微微揚起唇角,笑意淺淡。

二人鬥夠嘴,陸離神秘兮兮地問道:“小少爺,我有辦法讓你不僅能碰到東西,甚至還能無限接近活着時候的狀态哦。”

溫知江睨了他一眼,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陸離嘴角一勾,帶着幾分誘哄意味道:“和我定契。”

“定契?”溫知江下意識皺眉,而後冷眼瞥他,道:“收起你那副表情,好好說話。”

陸離立刻正了正臉色,正經道:“就是契約,剛才說的聯系你應該也猜到了,我是你維系你和這個世界的媒介,定契之後你不僅可以觸碰到凡間的東西,甚至可以凝聚出實體。”

說完,陸離忽然探身湊近,壓低聲線道:“怎麽樣?要不要做我的鬼?”

溫知江騰出只手拍在陸離俊臉上往外推,面不改色:“做夢。”

“沒有契約的約束,最多三天,你可就要徹底變成與凡間再無幹系的游魂了。”陸離擰着眉頭揉了揉自個兒被拍紅的臉,這小子下手還真沒輕重,有這麽對待恩人的嗎?

溫知江眼神暗了暗,這一點他倒是不懷疑,不過他仍然不打算與陸離定什麽契約。

誰知道他話中幾分真假?

見溫知江仍然不為所動,陸離也不着急,道:“算了,你慢慢想着,反正還有兩天時間給你考慮,除了我,沒人能做你和這個世界的媒介。”

“為什麽?”溫知江問,陸離語氣中的自信分明是認準了他一定會同意。

陸離輕哼了一聲:“你以為和鬼定契是那麽簡單的事情嗎?哎算了,反正現在說了你也不懂,還是先把你爺爺後事辦完了再說,你別分神,專心開車。”

溫知江頓了頓,道:“你……跟我爺爺很熟?”

總覺得陸離的語氣好像是認識爺爺似的,說來他這個親孫子都沒怎麽見過爺爺呢。

倒也不是溫知江不願意和爺爺來往,只是記憶裏母親似乎跟爺爺的關系不大好,偶爾提起母親也都會冷着臉把話題岔開,爺爺也從來不會找他,久而久之便疏遠了。

上一次跟爺爺見面,似乎還是十八歲生病那次,半夢半醒間像是見了爺爺一面,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熟,當然熟。”陸離的神色忽而微妙了起來。

溫知江瞥見陸離表情,忽而錯愕道:“你該不會是他私生子吧?”

陸離:“……”

什麽??

私生子??

陸離的表情漸漸扭曲,沉着臉道:“那你叫聲叔叔來聽?”

溫知江不理會陸離難看的臉色,從容地啓唇吐出兩個字:“智障。”

陸離再度吃癟,認命地嘆口氣,而後道:“算起來讓你叫叔也不為過,不過是叫師叔。”

溫知江皺眉,這是什麽亂七八糟的輩分??

陸離又道:“溫懷風是我師父。”

一句話砸的溫知江半天沒回神,可看着陸離認真的神色也不像是在騙他,他真是爺爺的徒弟?

溫知江對他爺爺也知之不清,并不知曉爺爺是否還與妖物打交道。

若是真的,按照輩分,還真得叫一句叔。

見溫知江抿唇緘默,陸離又道:“這次回去小心些,師父的死沒那麽簡單,憑你現在這個狀态,別說剛才那個狐妖,随便一個惡鬼都能生撕了你。”

哪兒就那麽孱弱了?可一想到現在碰東西都得靠陸離,溫知江不免洩氣。

陸離說的沒錯,溫知江活着的時候也不是個會打架的人,死了也是個戰鬥力極低的鬼魂。

溫知江沒回應,陸離也就不再開口。

能撐着說這麽多話已經不容易,心口一陣陣的劇痛,靈力生生穿透身體帶來的傷害不是說好就好的。

陸離阖目假寐,暗暗感慨自個兒倒黴,養個傷都有狐貍來搗亂。

狐貍精這東西,實在煩人。

溫知江察覺陸離呼吸頻率有變,不由皺眉,傷還沒好剛剛有超度亡魂斬殺狐妖,活該你遭罪。心中腹诽,卻還是放慢了開車速度盡量讓車行駛的平穩一些。

陸離唇角挑起一抹微不可見的弧度。

路程不算遠,雖說耽誤了些時間,但溫知江還是在天亮之前趕回了母親所在的小城。

溫知江下意識低頭看表,卻瞧見了自個兒空蕩蕩還有些虛幻的手腕,不由一頓。

他總是記不住自己已經死了。

“去殡儀館吧,師父的遺體在那,你媽應該也在。”陸離忽然說道,仍沒睜眼。

城市不大,殡儀館就那麽一家,溫知江猶豫片刻,随即發動車子。

“這麽早,我媽會去殡儀館?”溫知江問。

陸離回答:“她怕是根本不會離開殡儀館,你可別忘了你自己是怎麽死的,難道你還認為師父的死只是個巧合?”

溫知江心頭一顫,他剛遇害,爺爺也出事了,這麽一想的确有些巧合。

“你知道兇手是誰?”溫知江扶着方向盤的手握緊,如果對方還不罷休,那下一個遇害的豈不就是母親了?

“不确定。”陸離不得安靜索性睜開了眼,懶懶地打了個哈欠,遂道:“現在想殺你的排起隊來,能從國內排到國外去,我連師父屍體都沒見着,難說。”

溫知江緘默,他一向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也沒得罪過什麽人,怎麽那麽多人想殺他?

陸離又笑道:“不過師父一大把年紀死了也正常,說不準是知道親孫子遇害了,一激動一口氣沒上來,人就沒了,也說不定。”

溫知江:“……”

有你這般逆徒,被氣死,的确正常。

做鬼唯一的好處就是他不需要睡覺也不累,這一晚上下來仍然精神抖擻,不見困意。

上一次回到這座城市是四年前的事,看着熟悉街道與陌生店面,溫知江在心底無聲輕嘆,想不到竟是以這種方式再回到這裏。

不過……總覺得哪兒有點不對啊,太安靜了。

溫知江蹙眉,路兩側亮着路燈,卻無行人。

不過片刻便釋然,時間還早,天還沒亮,路上哪來的人?

溫知江腦子亂哄哄的,驀地想到那個哪兒來的趕屍人,不由問道:“那個能控制屍體的老頭,也是來殺我的?”

陸離臉色微不可見的一僵,而後偏頭看着窗外,輕咳一聲:“咳,他的目的,應該是我。”

溫知江從這話裏頭聽出一絲不對來,問道:“是你?”

他該不會是被連累的那個吧?

陸離點點頭,看似不是很願意提起,含糊其辭地道:“當年的一點小摩擦,這老雜碎記仇。他埋伏在我們必經之路上,顯然是知道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麽,和殺你的人也脫不開關系。”

不就是當年在墳地裏不小心把閉關的老東西給刨了出來,誰知道竟被他惦記到了現在。

這樣也說得過去,就算是為了去殺陸離,可是這麽準确地埋伏在那條路上,若說先前半點不知情,怕是三歲小孩都不信。

陸離又道:“現在你已死的消息恐怕都已經在靈媒界傳開了,不知多少人都盯着你這個沒法入輪回的靈體,小少爺,只有我能保護你。”

最後一句話,陸離特意加重了語氣。

溫知江覺得聽得多了也就習慣了,無視掉了後半句,但前半句也夠他頭疼。

“總覺着我死了是件大事,像是要舉國哀悼。”溫知江自嘲,都說人死為大,現在看來倒是真的,排面還真不小。

陸離搖搖頭,目光憐憫,道:“的确是件大事,普天同慶。”

溫知江:“……”

他能揍人嗎?就摁在地上輪拳頭打臉的那種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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