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配合
路過的軍官認出莫森的臉與聲音,紛紛停下來熱情問候他,其中不乏有軍銜職位高過他的人,言辭之間卻也透着幾分恭敬。只是與其說是對他恭敬,倒不如說是對諾因這個姓氏恭敬。
羅那城從很早以前,就已經割裂為兩極分化的富豪區與貧民窟。城東的富豪區摩天高樓聳立于懸浮軌道間,城西的貧民窟破舊街巷如銜尾蛇般纏繞在一起,而橫梗在東西之間的标志性建築,就是軍部修建得富麗堂皇的空中花園。
花園宴廳裏擁聚着這座邊境城中,財多位高權勢最為顯赫的軍部官員們。莫森與官員們碰杯寒暄時,時灼始終低眉順眼地坐在他旁邊,直到羅那城政府的中心人物出現。
莫森放下手裏的高腳杯,環過時灼腰間貼近他低聲耳語:“羅那城的總督和他夫人,記住了嗎?”
時灼沒有回答,全部注意力落在了自己發癢的耳朵上。
忍住想要擡手摩搓耳朵的沖動,他将自己的臉轉過來,學着對方剛才的模樣,報複性地湊近他耳畔同樣低語:“記住了,上校。”
莫森皺了皺眉頭,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暗含警告意味地瞥他一眼。
時灼朝他微微一笑。
兩人小聲說話間,總督已經帶夫人穿過人群,筆直走向坐在沙發裏的兩人,人未走近聲音已經率先傳來:“軍部為上校舉辦的歡迎會,上校不去和大家喝幾杯,卻躲在這裏和心肝說悄悄話。”
莫森起身與對方說話,時灼全程充當啞巴挂件,話題中心卻不知道怎麽的,就繞到了他身上來。那位總督眯眼打量他片刻,語氣慢悠悠地誇贊起他來。
時灼什麽也沒有說,面上浮起腼腆的笑來。
總督托夫人留下來照看他,就拉着莫森朝宴廳中心的發言臺走。總督夫人是個姿容妩媚極具風韻的漂亮女人,年齡大約是在他的姐姐輩。似乎是看出他的局促與不善言辭,對方吩咐侍從夾了精致的甜點過來。
從侍從手中接過裝有甜點的碟子,總督夫人将它遞向時灼面前。對方塗得濃豔绮麗的紅色指甲從視野內晃過,時灼一邊道謝一邊伸手去接。碟子從對方指尖落入他手中時,時灼感覺自己的手被輕刮了一下。
他帶着恰到好處的困惑擡頭,但見面前的漂亮女人笑容如常,也就無事發生般收斂了困惑。耳中傳來莫森上臺發言的聲音,時灼捧着碟子擡頭往宴廳中間看。
總督夫人的目光轉向他擡起的臉,話家常般悠悠開口問:“我聽說諾因上校抵達羅那城以前,在西邊的小鎮上遇襲受傷了?”
時灼聞言,神色茫然地垂下頭來答:“我是在羅那城認識上校的。”
“聽說劫殺上校的是聯邦間諜,上校腰部似乎受了不輕的傷,你沒有見到過嗎?”總督夫人神情關切地問。
考慮到信息差帶來的劣勢,摸不準對方問這話的意圖,時灼輕輕咳了兩聲,佯作不好意思含蓄道:“這幾天有點感冒,上校沒有去過我那裏。”
“感冒要多喝熱水。”總督夫人的話鋒轉開,回頭找侍從要了一杯熱水。
侍從将熱水送到的時候,莫森也結束發言從臺上走下來。熱水沒有再經由總督夫人轉遞,而是直接送到了時灼面前。他放下碟子伸手去接,送水的侍從卻被旁人撞得朝前趔趄,将杯子裏的熱水潑向時灼身上。
白色的西裝上瞬間洇濕大片,但出乎意料的是,時灼伸出的雙手沒有沾染分毫。對方潑水的力道掌握很好,極為巧妙地避開了他露出來的皮膚,這讓時灼幾乎在瞬間,就看出了對方動作中的表演成分。
他動作略顯笨拙地往後退,最後退進了走過來的莫森懷裏。轉頭吩咐人去拿備換衣服,男人看向侍從的臉龐變得陰郁冷沉,繼而當着會場所有人的面,擡起軍靴将那人重重踹倒在地,話語飽滿怒意地開口呵斥:“給我滾。”
宴廳霎時陷入一片鴉雀無聲,總督揮揮手讓人将侍從帶走,吩咐旁人去拿備用的禮服,接着轉過頭來好脾氣地安撫他。
莫森面上的怒意仍舊未消,轉身帶着時灼往宴廳外的洗手間走。整個事态過程看起上去,倒真有幾分新聞上說的暴戾恣睢。時灼看得莫名不解,卻又有些興致勃勃。
兩人徑直進了男士洗手間。沒等身旁的人有任何動作,時灼就率先去挨個檢查隔間。确定過洗手間內沒人後,他關緊洗手間的門轉過身來問:“那是你的人?”
莫森神色如常地點頭,開口問他:“總督夫人問了你什麽?”
驚訝于男人敏銳的觀察力,時灼将對話內容告訴他,卻出于自己微妙而古怪的直覺,有意略掉了關于腰傷的細節。
莫森不帶情緒地聽完,正要囑咐他換好衣服出來時,門外走廊上卻傳來了兩道腳步聲。伴随着腳步聲越來越近的,是腳步主人隐約可聞的對話聲。
他沒有再繼續往門邊走,而是拉着時灼就近躲入了隔間裏。
洗手間的門很快被人推開,走廊裏的對話聲也驟然清晰起來。兩個人議論完莫森的壞脾氣,又開始讨論總督夫人的項鏈。
“總督夫人脖子上那條項鏈,就是地下城拍賣會炒到高價的那條吧?”
“聽說最終的成交價是八位數。”
“下輩子我也想做個總督。”
“只是做個總督可來不了這麽多錢。”
兩人很快嬉笑着岔開了話題。
時灼聽得有些不明所以,不由得轉頭打量起莫森的神色來。對方看上去不知道在想什麽,但明顯是将門外兩人的對話聽了進去。
心下思緒翻轉滾動間,他想起了莫森在獄中的那番說辭。
總督府的財政資金有問題,斷然也是平常普通人管不了的。莫森來羅那城辦的事情,會不會就是暗查總督府財政?可如果真的是這樣,先不說邊境小城的總督,就算是諾因家族自己的賬本,多半也幹淨不到哪裏去。
他心不在焉地否決掉自己的猜想,手上的終端卻不小心碰到了隔板。
時灼立刻屏息聽門外動靜,正要離開的那兩人瞬間警惕起來,一邊高聲在洗手間內質問,一邊挨個推開隔間檢查起來。時灼的大腦神經微微緊繃,還未想出合适的規避辦法時,身上的西裝就先被人強行脫下。
将身上僅剩襯衫的他按在隔間內,莫森面無表情地扯開他衣領。襯衫扣子在對方指尖力道下驟然崩開,時灼胸膛前的大片皮膚露了出來。
莫森一只手掌按住他的後腦勺往下壓,另一只手将他的襯衫褪至肩頭,營造成從身前緊緊環抱他的假象,垂下頭來壓低嗓音告誡他:“別擡頭,配合我。”
門外兩人已經檢查到了隔壁,已經猜到了莫森的辦法,不等那兩人推開他們隔間的門,時灼就先輕輕擡起臉來,聲線發軟誘人如同帶鈎子般,連聲喘息着不高不低地叫了起來。
隔間外的動靜如同被按下暫停鍵,兩秒以後,兩人黑臉罵着轉身離開,腳步聲很快消失在洗手間外。時灼這才止住聲音,仰頭近距離地對上莫森的目光。
視線在半空裏對撞相交,誰都沒有先動。直到脖頸傳來輕微的酸軟感,時灼才終于迎着對方目光粲然一笑,“我配合得怎麽樣,上校?”
似乎是狀态還沒調整過來,此前的戛然而止又毫無鋪墊與過渡,時灼的聲音裏還不可避免地帶着誘人軟鈎。
莫森眸光微不可見地凝了凝,片刻後眉眼冷靜地偏開頭去,“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