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抱起
拍賣臺後方的貴賓接待室中,兔女郎将精致的禮盒雙手奉上,裏面裝着莫森買下的拍賣品。莫森轉頭将禮盒遞給身後的黑發年輕人。假如此時此刻時灼本人在場,就會發現這人與自己衣着相同,且身材與身高極其近似相仿,戴上遮掩真容的面具以後,沒有人發現面具下那張臉已然不同。
工作人員送莫森與他的情人離開,親眼目睹兩人如同來時那般,坐上開往地下城出口的接駁車。只是中途那位情人鬧着要吃糖,莫森就讓開車的司機在路旁停車,親自下車去最近的雜貨鋪裏買。
司機雙腿架在車前目送他離開,不由得咂咂嘴巴在心中感慨,坐在車內這位情人還真是受寵。幾分鐘後莫森買完糖回來,司機重新發動車引擎要上路,不料前方巷口忽然橫沖出一輛機車,在引擎轟鳴聲裏飛快從視野中駛過。
騎機車的男人臉上戴着頭盔,長相與容貌被遮得嚴嚴實實。不想撞上那輛橫沖直撞的機車,司機只好停下來先讓對方過,同時回頭朝兩位客人抱怨道:“我在地下城開車這麽多年,最厭煩的就是這些開機車的年輕人。”
買糖的金主沒有開口接話,倒是從頭到尾一言不發的情人,在轟鳴聲消失後禮貌提醒他道:“司機先生,現在可以走了。”
司機這才從剛才的抱怨裏回神,兢兢業業地開車駛過前方巷口,将兩人送往這座地下城的入口處。
同一時間,時灼被結實壯碩的打手堵在會場後門。
幾個男人提前在巷子裏守株待兔,見時灼從員工通道推門走出來,早有預料般拎起棒球棍圍攏上來。這些人腰間都配有黑色槍套,卻似乎都沒有要掏槍的打算,握棒球棍的手臂肌肉粗壯而有力地鼓起,足以可以想象爆發出的力量有多驚人。
而時灼除了一把手槍,身邊什麽武器都沒有。
外人看來他已經毫無懸念地落了下風,卻依舊不慌不忙地停在門外臺階上,語氣微微上揚滿含戲谑問:“哥哥們是在等我嗎?”
“哥哥?”領頭面相粗犷的男人眼神輕蔑而譏諷,“你在拖延時間?看來還有同黨。”
看出來幾人與裏面那群酒囊飯袋不同,時灼也斂起臉上的玩笑神色來,将勾在指尖的槍折疊成卡片收好,目光蜻蜓點水般迅速掃視一圈,将他們的站位與姿勢收入眼底。
為首的男人卻不再給他思考的時間,拎着棒球棍大步跨上臺階橫挑向他的腰側。時灼面對他不躲閃也不回避,迎上去從半空裏截下他揮動的手臂,手指并攏化為掌刀直直切向他的腕部,要将他掄棒球棍的臂力卸下來。
男人擡起另一條手臂格擋,兩人從臺階上打到巷道中間,第二根棒球棍橫空從斜後方刺進來,時灼及時偏開臉頰躲過去,擡起帶鞋跟的腳重重踹在那人身前,将對方踹得步伐不穩地退出好幾步。
身後又一陣凜冽的勁風橫掃而來,時灼俯身與頭頂飛出的棒球棍交錯而過,接着回過身來手握成拳蓄力砸向男人腹部。後者閃避不及被他揍得悶哼出聲來,手中的棒球棍被時灼借機卸走,雙手橫握擋在臨頭落下的兩根棒球棍前。
那兩人見聯手從背後偷襲不成,又重新蓄力砸向他握棒球棍的手腕。時灼卻沒有再給他們任何機會,單手握住棒球棍側身避開的同時,腕部翻轉将棍子敲在面前人的肩頭,繼而趁對方肩臂被痛意麻痹時,揚起手中的棒球棍重重甩向另一人的頭部,雙手擒住眼前人的臂膀過肩将他摔倒在地。
剩下的人這才意識到小看了他,紛紛抄起棒球棍從正面圍上來,不再留給他任何逐個擊破的機會。時灼假意忌憚般步步後退,瞄準時機撈起臺階旁的花盆,将盆中松散的土壤抛灑向他們面部,随即轉身就要拔腿朝巷子裏跑。
遠處的巷子深處卻傳來了引擎的轟鳴聲。那聲音以極快的速度朝他的位置逼近,時灼很快目睹有人臉戴頭盔騎着機車,從巷子盡頭的拐角處高速直沖自己而來。
他反應靈活地跳上旁邊花壇躲避,轉而看見那輛機車徑直将他略過,車速不減地撞向前方灰頭土臉的幾人。時灼目光投向車上穿寬松運動服的男人,随即就認出對方熟悉的身材與背影來。
打手中有人用身體将機車截停,另一人揚起棒球棍就要敲破他腦袋。時灼速度更快地從花壇邊跳下,掌心撐住機車頭部借力高高跳起,将對方連人帶棍子踹出十來米遠。
男人的隊友抄棒球棍從後方掄過來,時灼身體伏在機車前躲過腦後襲來的棍棒,頭也不回地屈起手肘後擊在那人腰腹間,以同樣的借力方式将他踹飛至花壇裏。
繼而借着這短短兩秒時間的空隙,時灼扶住車上男人的肩頭翻身跨上車後座,一只手從對方身前繞過抱緊他的腰,另一只手接過他隔空抛來的上膛手槍,側頭利落打掉頭領從腰間摸出的槍支。
槍聲落地的那個瞬間,随着機車引擎發動的慣性,時灼身體前傾撞上男人後背,對方踩下油門帶着他從巷子裏飛馳而出。
風呼嘯着在空氣裏被劈成兩半,貼着時灼的兩側臉頰鋒利地蹭刮。時灼在勁獵風聲裏閉緊雙眼張唇問:“上校,我們這把是不是玩得太刺激了點?”
莫森在巷口驟然減速微微側滑拐了過去,又重新提速朝着另一條無人的巷道駛去,繼而隔着頭盔頭也不回地回答他:“我聽不見。”
時灼聞言,将自己的身體貼緊對方背部壓下幾分,雙眸緊閉的臉龐從獵獵風聲中仰起來,任由自己的下巴輕輕壓在他肩頭,他在風中擡高了嗓音大喊:“上校,你什麽時候學的騎機車?”
這一次,莫森聽清了他的聲音,“來羅那城以前學的。”
機車這樣考驗技術的老古董,如今滿是空中軌道的城市中可看不到。假如是提前料到會有用上的一天,那麽眼前的人未免也太未雨綢缪了些。只是不管真相如何,都與時灼關系不大。
沒有再繼續問下去,他笑容戲谑地轉過話鋒喊:“上校,你知道機車以前都是用來幹嘛的嗎?”
“交通工具。”身前的男人回答他。
“不對。”時灼笑着反駁了他,随即隔着頭盔貼在他耳側喊,“機車是用來追喜歡的女孩子的。上校,”嘴唇貼在男人的頭盔邊沒有動,他甚至不着邊際地開起了玩笑,“我是第一個坐你機車後座的人嗎?”
身下的機車毫無預兆地來了個急剎車,大約沉默了有兩到三秒時間後,莫森微微冰凍的警告話語從頭盔下傳出來:“時灼。”
“抱歉上校。”時灼眉間笑容難掩地向他道歉,睜眼才發現他們已經離開老舊巷區,停在陌生而又髒亂的街區旁邊。
“我們已經到了嗎,上校?”他不明所以地開口問。
“沒有。”對方冷淡給出回答,又重新發動引擎踩下油門。
車速開上街區後減慢了不少,時灼擡起手來捏捏還戴在頭頂的兔耳,在兩側不斷倒退的商鋪景象裏,雙手抱着莫森的腰擡頭望向天空。
入眼是大片顏色濃稠而劣質的人造星空,時灼蹙眉盯着星空看了半晌,随即索然無味地低下頭來評價:“機車的體驗感倒是不錯,就是有點可惜了,這裏看不到真正的星星。”
“時灼,”騎車的男人不鹹不淡地糾正他,“我們不是來地下城度假的。”
“抱歉上校。”時灼再次真誠地向他表達歉意。
“你想看?”對方開口問。
時灼聞言,面上愣住,“看什麽?”
“自然星空。”莫森說。
時灼斟酌了片刻措辭。
倒也不是那麽想看,前些年在戰場前線荒涼的無人區,沒有城市中拔地而起的鋼鐵森林,他其實和隊友沒少見過漂亮的星空。
但是還未等他否認的話出口,對方又話語簡短低沉地補充:“你如果想看,可以回羅那城裏看。”
時灼眼中又是微微一愣。
但是不知道怎麽的,竟像是被他這句話說得心動,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後,不知不覺就換成了短短兩個字:“……好啊。”
“不過現在還不行,”毫不留情地打斷他話裏的期待,莫森将機車停在街尾跨步走下車,“今天我們要在這裏過夜。”他取下頭盔轉過身來拍向車身,話語幹淨利落言簡意赅,“下車。”
時灼坐在車上一動也不動,頭頂的兔耳朵弧度輕微地抖了抖。
目光劃過他那對毛絨兔耳,莫森看向他的臉龐開口問:“怎麽了?”
時灼什麽都沒有說,驀地眉眼無可奈何般彎起,朝他露出無辜真誠的笑容來。
“上校,”他将自己的兩條腿從車邊擡起來,那雙裹着黑色網襪的修長雙腿上,帶小高跟的黑皮短靴早已不見蹤影,“可能需要麻煩你,現在先去幫我買雙鞋。”
莫森神情平淡地盯着他沒說話。
“打架的時候也沒有留意,到底是什麽時候掉下來的……”他心虛地垂眸嘟嘟囔囔起來。
沒有再繼續聽他接下來的話,莫森走過來将頭盔塞進他懷裏。
時灼猛地止住話音,雙手抱着頭盔詫異擡眸,卻見對方伸長手臂朝他攏了過來。
下一刻,莫森雙臂穿過他的腿彎與背脊,面不改色地将他從機車上打橫抱起。
時灼抱着頭盔,莫森抱着他。
人生在世二十幾年,這樣的經歷還是頭一遭。
意識到這點以後,時灼的兔耳朵再次明顯地抖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