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夜談
“上校,”兩分鐘以後,時灼跟在莫森身後走出酒吧,“我剛才裝得像不像?”
“什麽像不像?”男人回過頭來問。
“貓啊。”沒有向對方作任何解釋,他笑着撇清自己的關系,“上校,說我是野貓的人可是你,我只是在盡力配合你的表演。”
莫森眸色冷淡地瞥他一眼,“監控錄像拿到了?”
“拿到了。”時灼說。
“你破解了他的光腦密碼?”對方又問。
時灼也沒有隐瞞,将自己認識唐唯這件事,完完整整地說了一遍。說完以後,他擡起自己戴終端的那只手,“現在要看嗎?”
莫森搖了搖頭,“上車再看。”
兩人沒有再在路邊耽擱,步行走回距離不算近的停車點。時灼在車上将視頻投出來,畫面影像短暫而模糊,正如對接人所說的那樣,監控全程都只拍到半截背影,以及畫面中飛快掠過的後腦勺。
但即便視頻提供的信息這樣少,時灼仍是一眼就認了出來,芒斯特要找的人是自己。顯然認出來的人不只有他,還有全程看完錄像的莫森,“監控裏拍到的人是你?”
時灼沒有出聲反駁。
“視頻裏拍到的集裝箱,應該是羅那港口的裝卸貨物區。”對方很快就憑借背景得出結論,“你什麽時候一個人去過港口?”
經由莫森這樣一提醒,時灼倒是很快想了起來。自打被莫森從監獄中帶出來,他鮮少有避開對方單獨行動的時候。而僅有的那次被不明來路的人引去港口,還讓他在集裝箱區撞上了帶傷逃亡的男人。
這樣就與芒斯特那邊的對接人,話裏提到的“處理掉”對應上了。這話說的多半就是那天傷重的男人,時灼将整件事的前因後果複述給莫森。
“他們這樣急着要找你,十有八九是認為,你拿走了他們丢失的東西。”莫森最後做出總結。
“子彈?”回憶起男人在樓道裏說的話,時灼一臉莫名地挑高了眉尖,“我沒有在港口撿任何東西,我甚至不認識那個受傷的人。”
這句匪夷所思的話脫口而出,時灼自己就先察覺到不對勁起來。他的确是沒在港口撿任何東西,但那天中午從地下城回來以後,他在房間發現了來路不明的玻璃彈珠。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那顆橢圓形的玻璃彈珠,最後被他順手丢進了作戰服的紙盒裏。心中惦記着這件不大不小的事,時灼回去就将玻璃珠子找了出來。
他又去讀取了家庭機器人的芯片記憶,才發現彈珠是機器人将他的衣服拿去洗時,不小心從衣服的口袋裏滾落出來的。而那件裝有玻璃彈珠的衣服,正巧被時灼穿去了羅那港口。
時灼想到了那天在集裝箱區域,迎面撞向自己肩頭的那個傷重男人。無法再細究對方到底是有意無意,他将那顆疑似子彈的玻璃珠拿給了莫森。
第二次在夜裏敲開對方的房門,瞥見男人已經換上睡覺前的家居服,時灼面帶笑容地倚在門外沒有動,“上校,準備睡覺了嗎?”
莫森單手握着門把手沒松,視線緩緩掃過他臉上的笑容,“有什麽事?”
時灼笑着朝他眨眨眼睛,故作神秘地賣了個關子,“有事,進去說。”
看出他臉上尤為刻意的表演痕跡,莫森神色不動地站在門內回應:“有什麽事現在說也一樣。”
“不能進去說嗎?”他分明穿戴整齊且一絲不茍,從頭到腳将自己捂得嚴嚴實實,周身卻莫名散發出慵懶随性的氣息,“上校,我可是你的情人。”
“名義上的情人。”莫森好整以暇地提醒他。
時灼這才撇着唇角從門外站直身體,收起眼中的玩笑意味揚眉望向他道:“上校,關于晚上在車裏的對話,我需要翻新一下我的口供。”
莫森松開門把手側身給他讓路,“進來。”
時灼進去後也沒再耽擱,從口袋裏掏出玻璃彈珠給他看。莫森的表情終于起了微微變化,接過那顆橢圓彈珠看了兩眼,轉頭将它放在沙發旁的桌上,“這顆子彈先放在我這裏。”
“子彈?”時灼面上露出果真如此的神色來,目光從桌上那顆子彈繞回莫森臉上,“上校,你不打算解釋一下嗎?目前而言據我所知,帝國軍部從未投入使用過這種槍彈。”
“這只是還在改進的半成品,現在卻通過走私出口這種方式,大批流入了其他國家的市場。”莫森道。
時灼立刻就明白過來了,這事說小了就是槍械走私非法獲利,說大了卻是販賣帝國機密的叛國罪。只是帝國最先進頂尖的武器研發部,總部很早以前已經牢牢紮根在首都城,要想近距離地接觸到這類研發機密,僅憑邊境城官員的權限是遠遠不夠的。
事情脈絡到這裏已經清晰明朗,莫森大概率是從首都城來的人,他要查的不僅僅是邊境城的軍部官員,而是真正操縱這件事卻隐身幕後的首都權貴。
時灼離開首都城已經六七年,對首都城盤根錯節的勢力不感興趣。沒有再順着莫森給出的信息深扒,他将注意力放回了眼前的事上,“現在證據和線索都有了,上校想去羅那港口看看貨嗎?”
“去。”莫森垂眸思忖片刻,“但在去港口以前,我們先去一趟地下城。”
思緒來回浮動間,時灼很快想通了其中關節,“去找薇薇安?”
莫森點了點頭從沙發裏站起來,目光垂下來掃過他微仰的那張臉,“你現在可以回去睡覺了。”
時灼從順如流地起身往外走,随即停在門外走廊裏回頭望向他,“晚安上校。”
莫森走過來擡手關上房間門,房門嚴絲合縫地嵌入門框的前一刻,他聽見男人平淡的嗓音從門縫間溢出:“晚安。”
時灼對着面前合上的那扇門眼露笑意。
第二天早晨邁進餐廳的時候,莫森已經吃完早餐去了軍部。剩下羅溫坐在桌前像是專程等他,見他拉開椅子坐下來拿碗盛粥,故意曲起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時灼盛完粥以後,又忙着往碟子裏夾早點,瞥見有籠蟹黃湯包放得太遠,還一臉理所應當地扭頭使喚道:“羅溫幫我拿一下。”
“……”
對他自動忽略自己有點不爽,羅溫板着臉将蟹黃湯包推到他手邊,咬着字音強刻意強調般地開口:“你別只顧着吃,我有話要問你。”
“你問你的,我吃我的。”時灼低頭咬住筷尖上的蝦餃,腮幫子微鼓口齒含糊不清地道。
羅溫略顯嫌棄地朝他投來視線,“那我就直接問了?”
“你問吧。”時灼又開始喝粥。
羅溫果真就開門見山地問:“你是不是想勾引我們上校?”
時灼含在嘴裏的那口粥差點噴出來,“勾引?”
“麻煩注意一下餐桌禮儀。”羅溫從桌上抽出紙巾甩給他,“我說錯了嗎?”
“錯了。”匆忙将嘴裏的粥咽下,時灼不受控制地咳了兩下。
“哪裏錯了?”羅溫問。
“哪裏都錯了。”時灼匪夷所思地擡起頭,“你确定你說的不是軍部的那位女秘書,而是每天兢兢業業為上校打工的我?”
“我年紀輕輕,眼睛也沒瞎。”後者看向他輕輕哼了聲,“昨晚我可是親眼看見,你想進入上校的卧室,卻被上校無情地拒之門外。”
“……”
除了無情這個詞用得不錯以外,剩下的每個字都讓人無言以對。他滿臉正色言辭鑿鑿地開口澄清:“我是去找上校談正事。”
“談正事需要半夜去卧室?”羅溫對此表示嗤之以鼻。
“……”
“半夜去卧室怎麽了?”時灼放下手中筷子據理力争,“我可是從頭到腳都穿得很嚴實。”
“是嗎?”對方語氣狐疑地頓了頓,“我怎麽見你站姿輕浮又浪蕩,看上校的眼神都快勾出絲來了。”
“……”
時灼毫不懷疑羅溫需要去看眼科,但他最終還是忍下來沒有說出口,而是慢條斯理地朝他彎唇一笑,繼而壓低嗓音暧昧地表明:“羅溫,昨晚我只在門外站了兩分鐘,你家上校就放我進去了。”
羅溫露出不怎麽相信的表情來。
“你不信?”時灼單手托腮詫異地掀起眼皮來,“論長相我長得不差,論性格我脾氣挺好,你怎麽就不相信了?還是說,”他盯着青年那張臉思索片刻,“你家上校在首都城還是個香饽饽?”
“香饽饽倒也算不上,但是你如今這樣的身份,想追我們上校不能說難,只能說是非常難。”對方說這話時不帶任何輕視意味,倒像是實話實說地規勸他。
“所以,”徑直掠過他那些追不追的字眼,時灼的注意力落在了想聽的重點上,“你家上校是從首都城來的?”
“……”
意識到自己一時不察被套了話,羅溫面無表情地盯着他不再說話。
時灼重新低下頭去吃早餐,腦中思緒卻早已高速運轉起來。帝國軍校是整個帝國內最好的學校,莫森如果真的是首都城的人,又怎麽會沒有念過帝國軍校。
所以莫森對他撒了謊。但這沒什麽大不了的,對方的身份原本就是個謎團,時灼也會對剛認識的人有所保留。只是看莫森年齡應該與自己相差不大,對方當年極有可能就是自己的同屆校友。
他在作戰系認識的人不算太多,這件事莫森本該沒什麽隐瞞的必要。可是現在對方卻刻意隐瞞了他,時灼認為自己有理由懷疑,莫森在軍校時就認識自己,抑或是自己當時就認識他。
當然沒有證據的猜測站不住腳,莫森隐瞞的原因或許會有很多種,時灼很快就将這點想法抛到腦後,低頭夾起碟中剩下的早點吃完。
這天傍晚入夜以後,他跟着莫森去了地下城。